看着叶茂的表情,他笑了。
那里面充斥着轻视与嘲弄。
“大王,看起来您和您的祖先实在是一脉相传啊!”他道。
叶茂也是眯起了眼睛,他已经听懂了杞洪这是什么意思。
周襄王的祖先,周幽王,早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千古笑柄,别说在这个时代的人嘲笑他,就是在几千年后的后世,也有无数人在嘲笑他。
嘲笑他为了搏美人一笑,即使是亡国,也在所不辞。
一笑千金,成为了舔狗为了女人而作死的代名词。
但是他是叶茂,既不是周幽王,也不是周襄王。
许湘帘也不是褒姒。
杞洪觉得,他应该是非常愤怒地想要马上掐死自己。
但是叶茂却并没有这样做。
他的声音平静,平静得不像话:
“你走吧,告诉你的主将,或者马上就死,或者退回晋国,然后依然是死,但是他可以多活一段时间。”
杞洪应该觉得他是在自欺欺人,但是想到刚才连弩部队的杀伤力,还有那些皮糙肉厚战斗力也很强悍的重甲步兵,却又有了一些别的什么感觉。
那两名挟持他的重甲步兵放开了他,退后几步,这些动作之间,仿佛是不存在任何的情绪。
他往后看了看那些被铁面具覆住脸部的重甲步兵,忽然问道:“这些是什么部队?”
“记住他们的名称,”叶茂说道,“他们虽然现在只有几百人,但是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的规模会扩大,并且威震天下。”
“他们叫……”
他顿了顿。
“周武卒。”
杞洪的表情微微一滞。
……
……
已经重伤浑身是血的杞洪来到了攒茅邑的城邑处。
这里自从攒茅邑的领主战败逃跑之后,便被晋人占据着。
守城的士兵见到他这副样子,大为惊骇,赶忙把他放了进去。
“我要见主将,马上。”
来到地方的时候,看着那些同样吃惊的将士们,他翻身下马,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只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遍布冷汗,眼看身体就要吃撑不住了。
一些士兵在长官的指示之下急急忙忙地奔上前去将他扶起,还有的一些士兵则是马上去禀报主将。
谁都知道,有非常不好的大事情发生了。
杞洪见到主将的时候,主将手中的长戈正将面前的稻草人的头颅砍断。
碎草在空中乱飞,长戈的锋芒昭示着逼人的杀意。
那一杆长戈朝着他而来。
杞洪的瞳孔在紧缩。
他没有任何的动作,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
长戈距离他越来越近。
劲风来到,他的头发飘扬。
“刷——”
长戈的锋芒在他的面前倏地停下。
他闭着眼睛,又缓缓睁开。
长戈锋利的顶部距离他的眉尖只有一寸。
主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着他这狼狈的样子,逐渐皱起了眉头,闪过几丝不争。
“赢了?”主将问。
杞洪摇摇头。
“那就肯定是输了,”主将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应该输得很惨。”
在这样的两个以战败作为耻辱的军人之间,不论怎么说,他的态度都显得不太寻常,或许暴跳如雷、恨不得杀了杞洪才最符合他应该有的状态。
但是他并没有。
“全军覆没……”杞洪的神色显得有些悲凉,“就剩了我一个。”
他理应感觉到悲凉,他带去埋伏的部队占据了此次入侵周的总兵力的三分之一,就这样全军覆没,是难以接受的大败。
主将的眼中终于是闪过了几丝难以置信。
布置是他作的,杞洪理应怪罪,但是如果说最大的罪,应该是他自己的,他愿意接受所有的一切,但是全军覆没,却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的眼中终于是闪现起愤怒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失败,他不是特别怪杞洪,但是全军覆没,只杞洪一个人归来,那么杞洪就是大罪。
杞洪看着他的神情,倒是没有了任何的惧意。
他原本并不怕死,这一次他带着耻辱回来,只是因为想要提醒主将。
他没有在意主将此刻的所有一切,不急不缓地说道:“是天子亲征,大概是他的一个女人在攒茅邑失踪了,现在,他告诉我们,或者准备死在攒茅邑,或者后退,等他攻打晋国的时候,死在晋国。”
“为了一个女人?”主将皱眉,随后讥讽地笑道:“哦,看起来,他很有他祖先的遗风啊!”
杞洪或许应该配合着一同笑的,但是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全军覆没,厚着脸皮回来了,但是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
说完这一切之后,他猛然挥动腰畔的青铜剑,朝着自己的脖子割了上去。
“铿锵!”
一股大力袭近,劲风四散,青铜剑被生猛地崩飞。
杞洪顿时摔倒在地,喘息几口气,抬起头来,对着主将问道:“为什么阻拦我?”
“你有罪,”主将将长戈收回,同时后退一步,“你被周人打得全军覆没,所以你需要亲眼看着我们作战,并且我将他们打败。”
“他们更强。”杞洪说道。
“我们更强。”主将道。
杞洪沉默了很久。
“那么……”他最终还是说道,“我就等待着看到胜利来临了。”
……
……
一名汉子去见他们的神女。
还是在一座楼阁那里。
这一点倒是和她在秦国的时候是如此相似。
不过很显然,她并没有在秦国时的那么风光,她在晋国,倒像仅仅只是寄居、是流亡,而不像在秦国那样真正获得了尊敬与地位。
这一座楼阁,并不是真正属于她。
汉子见到她的时候,在门外,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声音像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很年轻,还残留着几分顽劣。
他有些惊异,想不明白神女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客人,于是便迟疑了起来,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打扰他们的交流。
但是最终,他还是一咬牙,敲了敲门。
“进来。”她说道。
他轻轻地推开门,又轻手轻脚地进入,他是一个糙汉子,但是面对她,却小心谨慎得像一位大家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