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赤丁战败被杀的消息传递到翟君的耳中之前,翟国宫殿中正在宴请群臣。
今天是翟君的大寿,群臣都为主公而庆祝,同时一些交好的诸侯国也将贺礼送来。
翟君当然不会想到这将会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祝寿之宴了,否则的话,他必定会格外珍惜。
翟国其实并算不上一个多么富裕的国家,可是宫殿还算堂皇,这一次的宴席也算是奢侈。
佳肴、美酒、美人。
尽管正处在寒冷的冬季,但是姿色出众的舞姬们还是穿着勾人的露肩的长裙,一个比一个婀娜妖娆。
音乐在响起,美人们翩翩起舞,空气中仿佛也带有着醉人的味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人类社会许许多多的年代不断重复上演的情景,以至于人们麻木到认为这应该是理所应当的。
而在场的这些人并不会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事情。
美人的裙裾掠过虚空,传来阵阵馨香,荡漾了一片痴醉的目光。
目光恋恋不舍地从美人身上短暂离开,翟国的太史大人离开坐席,跪下施礼道:“主公,昨日我算了一卦,得坤:元,亨,利牝马之争。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
“利牝马之争,即是对坤的顺从,便为‘君子有攸往’,君子有所行动,但不能先行,要善后,不善先。这一次赤丁大将必定能够击败那个天子,并且让他们对我们翟国俯首。”
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有些人醉醺醺的,还看着满眼春情的美人儿,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话,但是翟君却是听得大喜。
“这就是说,在击败周的大军之后,那个天子的气息会彻底泯灭,转而会对我们翟国顺从,那可真是大吉之兆,我们翟可能会对这周取而代之!”
翟君大悦着说道。
翟国和周恩恩怨怨那么久了,早就不在乎什么君臣纲常,撕破脸皮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讨论大逆不道的事情,非但不会有所忌惮,反而会引来一片高潮。
果不其然,下面的群臣兴致高昂,一个个对周天子取而代之的美好前景汹涌澎湃。
“天子无道,这么多年了,诸国一向都只是虚虚地摆着他,也是时候打破这一层虚伪了!”
“什么狗屁天子,当年幽王烽火戏诸侯,早就失了人心,完全没有必要留一个牌位。”
“要我说,自从幽王死后,所谓‘天子’便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了,索性他也就当一个诸侯罢了,如今诸国攻伐,他的地盘,我们翟国要了!”
……
下面的群臣半是奉承,半是真的野心很足,但是那些话却也说翟君志得意满,他原本就并没有怎么把天子真的当成天子,但是最起码承认周摆在这东周还算是一个强国,故此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可是谁知道最后爱女客死他乡,周也证明了就是一头纸老虎,他最后的尊重也消耗殆尽,上上次的战败是因为郑国加入,上次的战败是因为晋国加入,如今没有郑国也没有晋国,周孤军深入,他不灭亡真是没天理了!
他们在等待着赤丁的好消息,同时庆祝着翟君的大寿,有美酒,有美乐,有美人,极尽欢乐。
“报!”
有内侍来到殿门外:
“主公,有紧急军事情报!”
翟君和诸位臣子互视几眼,纷纷大笑。
“看吧,”翟君笑着说道,“赤丁给我送来好消息了,那个鸟天子一定是大败,甚至可能被生擒活捉了,哈哈!”
群臣纷纷贺喜,个个眉飞色舞。
“呈上来,”翟君说道,“给我看看,赤丁这家伙传递好消息的用词用句有没有可看一点了,这个不学无术的东西!”
大殿里面又是一片哄堂大笑。
内侍也带着满心的喜悦,小心翼翼地呈上去,他当然也并不知道里面的确切内容。
香炉内袅袅地升着烟,从群臣所在之处看过去,只觉得主公的脸庞变得模糊了。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因为主公在处理公务的时候,还是不要闹腾的好。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着感觉灵敏的人觉得似乎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却也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翟君的脸在一侧看过去,依旧被袅袅香烟所遮挡,看不真切,但是另一边的群臣却是看清楚了,他的脸在看到军事情报上面的内容之后,便逐渐煞白了起来。
于是有些人的心里便开始有点儿发慌。
但是他们互视了几眼之后,却谁也不肯做出头鸟首先打破安静去询问翟君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那种安静变得更加诡谲。
一直到翟君的喃喃声表露出来:
“这……不可能……”
他的脸上居然带有着巨大的惊恐,就像是遭受到了灭顶之灾一样。
他的情绪越来越差劲,一直到最后便瘫倒在了国君的座驾之上,仿佛是在看到军事情报之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群臣都惊慌失措起来,但是最大的无奈是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好在翟君虽然情绪崩溃,但是却还是给予了他们答案。
“赤丁……赤丁战败被杀,全军覆没……”
隐瞒、安定人心,似乎是一个极为不错的决定,但是那些消息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因为压根就隐瞒不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静,一片静。
非常诡异的反应。
一直到一名舞姬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再也坚持不下去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跳舞勾人,一脚踩到了裙摆,惊叫一声,花容失色地跌倒在地。
于是舞姬群中就像是产生了连锁反应一般,惊叫声一片,纷纷停止了舞蹈,又不知道是害怕翟君怪罪,还是因为那名舞姬的摔倒而兔死狐悲,也或者是听到赤丁大败被杀,便都瑟瑟发抖起来。
“哗——”
群臣中这才哗然一片,一阵大乱。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在这近乎毁灭性的消息传来之际,极少、极难有人可以冷静着旁观、分析,几乎所有人都会乱了自己、再乱别人,光想着自己应该怎么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