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朋满座,客似云来的鲁国公主宴席上,众人议论纷纷。
“夜枭临城,如哽咽喉,真是哪哪儿都不快活。我们鲁地又没冒犯朝廷,为何要在我们家门口屯兵!”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就是想收回封地嘛!也不知公主会如何应对!”
“哎!我们鲁地本来国泰民安,这要是闹起来,还不是老百姓受苦。”
“战火纷飞,公主是怜悯百姓,所以才陷入被动啊。要是联淮助粤……”
“嘘,这话小心!”
“咦,怎么来了两个生面孔?他们是谁?”
女官大声道,“游骑将军许坤觐见!”
“这就是传说中夜枭头目许坤么,啧,嘴上无须的毛头小子,也不过如此嘛!”
“看着像个书生,和传言不大相符!”
“哪里像书生了,长得好凶!你看,瞪过来了,嗨哟,这眼神要吃人!”
许坤收回视线,有些愤懑道:“这些杂碎!等老子腾出手,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史秸低声道:“咱们是来示好的,不是打架的,你收着些凶相吧!”
许坤扯了几下身上的儒衫,“不如战袍舒服!”
“穿战袍来人家会误会是来逼迫示威的,儒衫亲和些。”
许坤撇撇嘴,“本来就是来找茬的,穿什么都掩盖不了本质!”
真是,瞎说什么大实话!
史秸错了错牙,“等下能不开口就不要开口吧!将军!”
这副态度,一上来就将人给怼死了,还怎么和谈。
鲁国公主抬抬手,和颜悦色地道:“许将军,不必多礼,请坐吧。”
许坤拱拱手,坐下。
“许将军真乃少年英杰,小小年纪便成了一军主帅,本宫孙儿和你一般大小,却像个毛头稚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你祖父可好,身体还硬朗吗,你父亲呢,嗽疾好些了吗,还有你母亲,是不是还是快人快语?想当年,本宫和你母亲也称得上是闺中密友,平常打马赛球总是会聚在一起。本宫记得有一次,敌队使诈,伤着了人,你母亲愤而向前……”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许坤只能顺着嗯嗯啊啊,没法儿说出其他。
史秸默默地扫了一眼周围。他们和公主距离只有十步,但中间隔了至少二十个人,这样严密防守,若说公主没有半分防备,鬼都不会相信。
公主慈眉善目下,皇家的高高在上可见一斑。
再看不远处汇聚一堂的宾客,这个公主的凝聚力比皇帝也不差几分。
皇家真是人人都会礼贤下士这招儿啊,也不知是不是基因骨子里天生而来。
突然,一门客大声道:“许将军远道而来,在下有两个问题,想向您讨教一二。”
许坤道:“你有什么问题?”
“孝道二字何解?仁义二字何解?我才疏学浅,想问问将军,先人有命,后辈是否尊从,上位者对下位者,是否需要仁义?”
史秸拦了拦许坤,扬声道,“善事父母为孝道,仁慈正义为仁义。”
“这位是?”
许坤道:“这是我的军师,你的问题由她来答吧!”
门客道:“既然善事父母,是不是父母遗命不得违抗?”
史秸道:“违抗与否得具体问题具体来说。时移世易,所谓父母拳拳爱子之心,也可能在未来某个时段演变成砒霜,害人又害己。此时若愚昧遵从,就如饮下毒药,顷刻间命丧黄泉!这里的不违抗,反而是违背了先人遗命,因为,无论是哪个父母也绝不愿意后人服毒自杀!因此,所谓的善事父母,那得灵活运用,不是刻板教条,一成不变!”
“诡辩!父母既然遗命,必然经过深思熟虑,怎可能演变成毒药!必然是不孝的后人假借说辞,替自己开脱而已!”
史秸道:“敢问先生,汝可有幼时??”
“如何没有?”
“汝幼时父母是否不许你这样那样,生怕磕着碰着?”
“那又怎样?”
“汝大时,幼时之事是否大多否定,既要长大成人,又要外出闯荡,不然汝如何从安逸的家中来到公主府为门客?”
“我为公主门客,父母皆喜,正是善事父母!反而……”
“那如果汝父母在汝幼时,还没走站稳脚跟时就立下规矩,然后撒手人寰,留下一个烂摊子又如何?你是否遵守遗命,永远停滞在牙牙学语之时?”
“幼时未曾开蒙启智,哪里听闻父母遗命?”
“先生的意思是只有写在纸上能看见的才叫命?”
“我并非此意?”
“所以幼时的口头话语也是命了?”
这话门客不好回答!因为他本人还真是幼年丧父,如果遵从父亲逝世时的嘱托,就只能在家蹒跚学步吃糊糊了。
另一门客道:“你说的这是极端情形,发生几率并不高!父母发出明文,这样的遗命比比皆是,只有遵从,才是善事父母,才符合我朝的以孝治天下!”
“先生的意思是,父母错了,也要遵从了?”
“军师说笑了,父母怎会有错?”
“夏桀、商纣、周厉王是否为父,可有错?赵高、董卓、严嵩之流,是否有错?吴楚七国之乱、八王之乱的主人公以及,”史秸重重地道,“朱棣是否为父,可是有错?”
该门客一噎。
“这些人之命可否要听?”
列举之人不是暴君就是反叛者,这话谁敢答复。
门客的本意显然是要隆昌帝遵从先皇遗旨,保留藩王分封制度,史秸却扯到叛变成功的朱棣,这话要是答了,岂不是有谋反之心吗?
史秸见无人敢接话,“所以说父母之命当然可遵从,但也要不违背仁义二字!”看向第一个说话的门客,“所谓仁义,那就是要符合国家统治,符合当下的大势所趋,利于皇权,利于百姓安乐,让老百姓不受战乱之苦,而不是为了个人利益得失,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话更不敢接。
如果皇权统治都不是仁义了,那就是把反叛之心明晃晃地摆在台前。鲁国公主显然无此心,但即便有心,如粤王,也不可能将它述诸于口,拿出来大肆宣扬。
整个场面陷入寂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