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雨一把拉住她,微笑道:“别呀,又吃又喝了,还拿好多像什么,这我们一人一个就行了。”
谢却了韩靥要送出去的客套,我们两人出了韩靥家。下到了楼外面,王梦雨说:“应该真是像韩靥说的,你看到她妈眼神了吧,透着一股厉害劲儿哈?”
我努力想了一秒不到,印象里没有韩靥的相关说话。摇头刚要回答,王梦雨笑道:“你这方面总是没心思了,肯定不会去察言观色。反正她妈在的话,最好不待着,韩靥自己就说她妈可事儿多了。”
“那还那么客气让咱们坐,又是张罗吃喝的?”
王梦雨咯咯笑起来道:“那还开口就哄咱们走啊?表面上当然要客套一下。反正我觉得,事儿多的人往往尖刻,别因为这样,再搞得我们好同学之间闹出什么隔阂来。没准儿啊,等咱们走了,她会跟韩靥要求出来好多下次再有谁来了应该注意这个那个的,韩靥以前自己告诉我的。而且你刚才没看她妈往茶几上看了好几下,韩靥也怕被她看见啰嗦,要不刚才她明显紧张了好多,咱们走她也没说再多坐一会儿什么的。”
我说:“噢,还这样哪,怪不得你好像非要走,还挺着急似的——嗳,不对呀,记得你好像说过她家的人热情,上次你来练歌还住她家了,那她妈没…”
“正好她妈要出去,我去的时候就打了个照面,所以认得。她爸就是常驻国外嘛,她妈呢,韩靥说是这两年不知道怎么变得老有出差的事儿了,差不多每一两个礼拜,就要出去一次,长的有两三天,也有就1天的时候。好在她家一直雇着保姆。诶你猜可能都猜不到,她家雇保姆的钱都能报销,而且那保姆挣的,大概比一般单位小干部都多呢。”
我解着自行车锁,咧咧嘴道:“怪不得咱们那《中国革命史》的冯老师说的‘当家作主的是无产阶级,就是个梦话’呢,咱们上课时候,听了还笑呢,呵呵呵。”
王梦雨笑道:“你现在不又在笑?”
“我是‘兰陵笑笑生’——”我说着还要拍拍胸脯,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虽然料定她就算爱看书,也绝对没有“拜读”过这部充满争议的大作,但难免对书和作者有所耳闻。一阵惊怕地推起车,紧跟着跨上说“走,上车,不早了。”王梦雨已经诧异地问声“谁?”
“吁~”我看她坐上,骑起来长出口气,“一哥们儿的外号,我——”觉得她的口气应该没听说过了,并且估计连我说的什么都没记住,就随口要编句瞎话蒙混过去,听到王梦雨在身后打断道:“啊,你有朋友叫‘兰陵笑笑生’——啊~”
王梦雨吓得突然尖叫了一声,因为我惊慌中几乎要栽歪摔倒,急忙一脚支在地上。王梦雨紧紧抓住我的外衣,随着我稳定心神,重新骑起来,她晃晃我的衣服道:“怎么了,我又没催你骑快,不着急呢。”
我只想着该怎么应付过去刚才的“口无遮拦”,却听王梦雨说:“冯老师说不定就没人家这个小保姆工资高,呵呵,所以当老师的听说都怨气多着呢——唉,只有我爸爸例外。而且你觉得吗,她妈那眼神儿吧,看人好像都低他们家人一头似的。”
“怪不得个头够高的了,还穿高跟儿。嗳,所以韩靥送东西,你没多要?”我总算放下心,平静地问道。
“嗯,就不想被她家里人看低了。其实韩靥倒是特厚道,可她告诉过我,她妈特事儿,刚才咱们那么折腾,肯定要挨说了。”
“啊,咱们折腾了?又不是小孩儿玩了过家家和打仗,你想得太多了,不就是当着官儿,又有钱吗,哪那么多事儿?稀罕她呢。”
“你们男的总归大大咧咧的。要挑毛病,那太容易了。比如放了吃的盘子碗的摆放啊,里面吐了壳儿啊、渣子到处都是、坐过的地方尽是褶儿啦,地上踩的脏,等等吧。”
我禁不住笑起来道:“看你说得头头是道的,你不也一样抬腿就走,以后要是去,等她妈出差的时候呗,再说不有保姆收拾…噢对,今儿没在哈。嗨,反正都出来了,就甭给自己添烦恼了。”王梦雨也笑了,说:“我不也是当时就想先出门再说嘛,这些都是现在想起来的,反正我是不爱计较的人,所以不喜欢她妈那样的,而且好好的,平白地要是被人说的跟没教养似的,太没意思。”
“不至于,不至于,我们至少还不是他舅舅给配乐的那个电影里,没文化的一帮子‘无产阶级’糊涂东西。”
半晌没有回应。我苦于看不到王梦雨的表情,担心说的话惹她不满意,却听到这个凡事似乎都慢了不止一拍、但让我这个急脾气的人反而越来越迷恋的人终于开口说:“我倒是真想看看那个片子呢,你看那套纪念版的瓷器,多精致,多有品味。就觉得片子肯定是个特有意境的作品。其实那种写实的东西有什么大不了吗?我哥就说,真正的开放,是没有开放和不开放的区别,尤其在思想上。就像同样一种食品,有爱吃的,就有不喜欢的人,因人而异,顺其自然才好。应该以后渐渐就好能更放开了,不会连说话都管得这么死,你看冯老师,经常是讲了点和咱们学过的历史不一样的地方,就嘱咐只听听,考试千万不能那么回答。”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一阵,也想不出该怎么认识她并不刻意、也没有认真思考的“以后会真正放开”的“预言”。
而且,即便到了现在,我也觉得无法给这个“预言”定下正确还是错误的结论。无数类似BBC、纽时(此处略去84字)。在地铁、公交汽车上,不仅能看见现代化的广告,如今,也不乏一些宣传画,竟然看起来仿佛是出土了上世纪6、70年代的作品,令人不知该哑然失笑,还是该报以愕然和不解。
至少,作为一个从外行进来,之前干着与媒体工作毫无关系的人,我觉得在报道新闻上,原来根本不必再对这个行当里所谓的科班出身仰视了,至少在中国是这样,因为(此处略去14字),说的或写的,都是一样的话,认同或服从的,全部一样的人、臧否或颂毁的,无非一样的事而已。
于是,有时候聊天,大家免不了会开玩笑说,“无论世界发生什么事,只要和咱伟大祖国有关的,咱们的报道,不用琢磨,一律是‘对中国有利’,比方啊,‘英国诋毁,却让中国意外占据主动’、‘美日联手遇挫,中国成最大赢家’;‘东盟被马蒂斯(美国川普政府的防长)撺掇,南海反而更稳固’;‘安倍川普双双哭晕在卫生间’等等,哈哈哈…哦,还有,‘普京、莫迪,终于认识到离不开中国!’这个不能少,我们如今是所有大国里的大国嘛。”然后,听者跟着一阵笑嘻嘻、乐呵呵。
我偶然注意到过,樊静文似乎从不参与这样的聊天。作为一个90后,她给我的印象,与很多她的同龄人在对中国政治、民族等大概不容有歧义的问题的理解上,有很多类似。因此,当五一节这个值班的时间,得到她这条“与您的那个老同学脾气相似与否”的问题时,我实在无法找到可以回复的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