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里面又安静下来,偶然传出的声音也变得嘻嘻唆嗦。我这才重新打开书,随着被开篇词句的吸引,让我渐渐能平静下来的心思,压制住了看到“金瓶梅”三字的一刻,瞬间便产生的少年人之生理躁动。
虽不是字字细读,逐句品味,在越来越专注中,从书中掉下纸片我也未能察觉。但就在几乎要把头埋到茶几下面,看到“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之际,耳畔一声“看什么呢,岳清辉,你想钻到书里去啊?上课都没见你这么认真过”的说话,急忙抬头,赫然发现韩靥就站在茶几旁边,何时走过来的,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没…没看什么——你们这半天干嘛呐?”我强作镇定中,有些安心地发现王梦雨并不在附近,只是摊开的书不敢合上,害怕韩靥看到书名。恰好应该是去了趟卫生间的王梦雨这时走来说:“也不早了,那我们就回去了,这个——”她指了指自己头上。
我根本没有心思关注,只管瞧着韩靥回头应答,飞快地将书投进茶几里面,还用脚往深处踢了一下,却又担心用力是不是大了,再把书踢出茶几。果然听见两个女同学笑语中,王梦雨忽然用有些奇怪的口气道:“咦,韩靥,地上掉的这个是——”
我大气也不敢出之际,听到王梦雨自言自语的口气说:“‘批文已经转给老王,紧缺精品,不急出手,先等一下看看他们的态度再说,务必’。韩靥,什么叫‘批文’?”
“批文?”韩靥皱着眉头接过一张明信片大小的纸,喃喃念出可能是落款的“回头面谈,游”,随即摇头道:“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噢对了,岳清辉,你是不是看这里的书,从书里掉出来的,刚才咱们待这儿这么半天,没看见地上有东西啊——我妈特习惯把东西夹书里。”
“没看什么。”我摆摆手,“那也可能是掉出来的吧,我没注意,这本《飘》翻了两页,没意思,还有这个‘撒谎’,啊不是,‘欺诈’,也不喜欢。”勉强应付中,我可能头一次腾出精力看向王梦雨。诧异地觉着她仿佛浸透骨子里的温柔秀美,怎么变得有种娇滴滴的艳丽,气氛上微妙的变化,刹那间以为自己已然受了《金瓶梅》文字的“毒害”,惶惑萌起之际,才留心好像是王梦雨的脸上和发式,都有了变化。
“好看不,我给梦雨打扮的。”韩靥随手将纸片扔到茶几上,挽着王梦雨胳膊问过来。
“你问他?”
王梦雨满脸的不以为然中,我早已不知所措地为目光应该投向哪里合适为难,满面通红地摆手,张开嘴,却不知道如何回复。韩靥笑起来道:“傻样儿——我故意逗他的,知道他肯定特不好意思,哈哈哈。也不知道他一惯看的什么书,都学到什么了。”
“没看什么,真的。”我几乎下意识地要辩解,不过两个女生都没有留意听。
这时听到一阵门把手的响动声,紧跟着进来一个看起来至多40岁出头的高挑女人。
“怎么不锁门啊?”她话出口的同时,可能才注意到我们,马上露出友好的笑容,“梦雨来啦,这男生,就是你两个一起表演节目的同学?”
韩靥已经叫了声“妈”,迎上去答应“是”——“舅舅刚走没多会儿,想着您也该回来了,就没锁,其实,谁还敢到这片儿来干坏事不成。”
我不禁朝王梦雨做个拉长下巴的怪样,可她只管起身看着进来的谭玉鸾,叫了声“阿姨”,我也赶紧站起来同样叫了一声。
谭玉鸾此时的外貌,即便我这种外行、并且从来不会留意的心性,都一眼看出经过了很仔细的化妆,黄色的皮衣和同颜色的半高跟皮靴也很醒目,浓重的眉眼和韩靥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笑容,而声音就几乎一样了,其中的细微区别大概只是缘于年龄的差异,皮肤则保持得极好,而波浪式的长长卷发,更让她显得年轻。
“哦,你们坐,别拘谨了,我们家小叶就是喜欢同学来玩儿——你怎么也不给同学拿点吃的,咱们家不是还有前两天你游叔叔送过来的法国的果汁儿吗,给同学尝尝鲜啊?”
“我是想拿来着,冰箱里怎么找都没有。噢对了,妈,这张纸是——”韩靥从茶几上拿起那种纸片,叫住了要往里走的母亲。谭玉鸾接过去的同时,立刻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神色,随即晃了晃纸片,往前走着说:“没用的废纸,我当书签来着,肯定是小露收拾时候瞎放。那个水在阳台啊,你还是找不着东西。”
“呵呵,这跟你一样。小露是她家保姆,说是这两天回老家了,这可难为韩靥了,她什么都不会。”韩靥坐下后,很小的声音说。
“她妈怎么能看《金瓶梅》这样的书?”我心里的疑问,令我脱口小声问道:“她妈干嘛的,你知道吗?”
“好像出版社还是文化部的一个什么直属的单位,我也不太清楚,怎么了?噢对,她家长回来了,咱们就回去吧。”
我直起脖子就叫道:“韩靥,别拿了,我们——”
虽然声音不很大,王梦雨还是噗嗤笑一声,拉了一下我的袖子打断道:“看你,等她回来说也不迟——诶你知道吗,她妈叫她的‘小叶’,是叶子的‘叶’,说是生她的时候,住院的那个病房外头是棵大树,能看见满是金黄色的叶子,特好看,就起了这个小名,本来就当本名的,她大一些以后,她爸觉着她笑起来的酒窝好看,改成了现在的‘靥’。”
“噢,有这过程呢。”我只是顺着这话题点点头说,心里则在想“你的才是我见到过的最美的笑容”,但那时,我是绝无将这类话说出口的勇气的。
很快,韩靥一手抓着两个细长的易拉罐回来,王梦雨迎过去含笑道:“今天练完,我信心大多了,先这样吧,你妈在,我们肯定放不开又是弹又是唱的,就先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喝你家才有的稀罕饮料,行吧,岳清辉?”
我正喝着自己杯子里剩下的咖啡,点头并要答应,不觉呛了一口,咳嗽中听韩靥笑道:“谁要你着急回答了,那也行,不过这个不用以后来再喝,你们拿走好了,我爸妈不大让我喝太多这些,说甜的喝多了特别不好。所以一直没怎么动,一箱子20多罐儿,还剩了好些呢——啊,那既然拿走,我再多拿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