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散去,一行三人落脚之处,却是一座布满林木的小山丘,因为已至隆冬时分,故而山头上还有着厚实的积雪,瞧着似是被深埋于白云之间,颇有几分风景。
此时便可见三人功力的不同,那高大魁梧的敖烈明明就踩在雪上,脚下积雪却不见丝毫凹陷,而李轻尘就略微次之,脚下积雪,微微下陷些许,至于三三姑娘自然更差,积雪下陷半寸之多,这便是三人对于自身神意运用的高低之别了。
敖烈看向二人,解释道:“此去长安已经不远,不过我若去了,便会惊扰到某些人,到时候反而不美,所以就送你们到这,之后的路,得靠你们自己走啦。”
李轻尘闻言,赶忙抱拳致意道:“多谢敖前辈千里相送之恩,来日轻尘必有报答。”
敖烈听了,忍不住笑骂道:“臭小子,净说些没意思的漂亮话,我看你呀,还是多谢谢我这干女儿吧,不然我可不会带你跑这么老远,老爷只说了送你们下山,可没说要送你到长安。”
李轻尘下意识地瞧了一眼一旁莫名其妙身体紧绷的少女,赶紧保证道:“那当然,前辈这干女儿,亦是我认的干姐姐哩,我定会保护好她,决不至再出先前的事,还请敖前辈放心。”
敖烈听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李轻尘屁股上,差点没将他给直接踢下山去,口中更是骂道:“什么干姐姐不干姐姐的,想占便宜,老子可不认,臭小子赶紧给老子滚蛋!”
说着,同时又朝自己那干女儿传音道:“人间乱花迷人眼,你得看好这小子,千万别让他跑喽,记住,以后不管是谁,只要敢欺负你,你就与我讲,老子给他家祖坟都掀了!”
言罢,转身便驾起白云,一摆手,豪气干云地道:“行了行了,也别告别了,老子最听不得这些屁话,反正想见你俩,不过就是打个喷嚏的事,走喽!”
白云载着敖烈腾空而起,其速度之快,好似一道闪电,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没了踪迹,若非害怕太过惊世骇俗,他若变出真身,速度只会更快三分。
与此同时,山下有一砍柴少年偶然抬头间,正瞧见那从山顶飞出的人影,顿时指着天空,大声惊呼道:“爹,你快看,有仙人!”
自然是少不得一顿臭骂,毕竟对于这些只是想简单活下去就已要竭尽全力的农家人来说,什么仙人不仙人的,还不如给捆干柴来得实在,耽搁了砍柴的事,自然要臭骂自家孩子一顿,只是少年的心中却埋下了一颗种子,希冀着有朝一日,能再见到仙人,到时候便再也不用辛苦砍柴为生了。
山丘顶部,二人朝着天际一齐抱拳,作别这位性子豪放的老龙,李轻尘随之一转头,想要打破尴尬,于是故意笑嘻嘻地道:“原来你是大姐呀,我说怎么。。。。。。”
话音未落,迎面便又挨了一拳,李轻尘立马蹲了下来,一手捂着鼻子,轻轻揉着,语气更是委屈道:“我又说错什么了?”李三三收回拳头,冷声道:“没什么,手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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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这一路过来,专挑那杳无人烟的小道行走,顺便将初生的微弱神意外放,修习那御大块无形之术,此术说难也难,可说简单,其实也简单,难点在于若是没有神意,那便万事皆休,提也莫提,而简单之处在于其实说穿了,就是以神意将那无形之物凝聚起来,化为无形台阶,帮助自己升空罢了,而到了下一重境界,才可御风远游,一日千里也不在话下。
二人一边赶路,一边修行,一路上李轻尘也不敢再说什么废话,深怕哪句话不对,便又挨上一拳,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不过临到长安,李轻尘突然想起一事,急切道:“坏了,我身上没有通关文牒,怎么入城?”
京城长安可不比边陲的范阳城,这里乃是天子脚下,故而来往之人查得极严,若非有达官显贵的硬关系,寻常人都跳不过这一关,更别说他们俩了。
李三三听了,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理所当然地道:“很简单呀,路上抢两个,不就行了。”
李轻尘闻言,顿时苦笑道:“这怎么可以,这来来往往的,可都是些辛苦讨生活的普通百姓,你我于心何忍呀,我看,咱们还是假借长安镇武司之名吧,门口守军,或会通融。”
他还有句话没敢说出来,那便是如果真抢了人家的通关文牒来过关,来日被人家告上门,又该怎么解释,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杀人灭口吧,他倒是不会,可身旁这姑娘可就不一定了。
李三三闻言,撇了撇嘴,却也未反对,便跟着他一起,直朝城门走去,二人安安静静地跟着队伍排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是轮到了二人。
一别大半年,想当初,离开此地之时,尤是失意之人,现如今,再回到长安,却已解除心结,踏足三品,李轻尘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当下一抱拳,微笑道:“劳驾,在下镇武司武侯李轻尘,不慎弄丢了通关文牒,还望二位能够行个方便。”
不算撒谎,毕竟他如今的确还算是幽州镇武司的武侯,虽然被人抹去了存在过的痕迹,可这不代表他自己心中也将自己从幽州镇武司中排出去了,故而这一番话说得是堂堂正正,毫无露怯之态。
那长着一圈浓密的络腮胡,双眼深邃,一瞧便知有部分胡人血统的城卫军上下打量了李轻尘一番,面露古怪之色,李轻尘赶忙又道:“若不信,我可与您前往长安镇武司中自证。”
这话一出,旁边一名同样也分属城门守军的男子一把扯过了同伴,拉到一旁,掩嘴小声嘀咕道:“别管了,应该是被朝廷召来参加演武的,就让他进去吧,省得麻烦。”
那名有部分胡人血统的城门守军士兵听了,很是认同地点点头,然后大手一挥,从嘴中吐出了一口冬日里特有的白色烟气,然后道:“好,你们过去吧。”
李轻尘虽然未曾外放神意,毕竟在这卧虎藏龙,幽深莫测的长安城里干这种事,实在是对于朝廷威严的一种挑衅,到时候指不定招惹到了什么高手,就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过到底已经是一位三品武人了,五感之敏锐,堪比山林野兽,而且隔着又不远,自然是将对方所言听得清清楚楚,不过还不等他细问,便被后面的人催促着入了城,倒弄得他很是莫名其妙。
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反正到了地方,自然有人可以为自己解惑,李轻尘与姑娘一起,照着早先的记忆,顺着人流,快步朝着长安镇武司所在而去。
先前长安一役,十方镇魔狱算是被彻底损毁,但长安镇武司却并非主要战场,故而建筑未被摧毁太多,主体尤在,那座好似一头洪荒巨兽盘踞城中的墨色建筑,哪怕隔着老远,也依旧是那般显眼,这自然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李轻尘问道:“大,那个,三三,你可来过长安么?”
李三三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不过倒是在城外埋伏过目标,之后被长安镇武司的人追杀了两个月,鹳雀楼那一次死了八名刺客,就我活了下来。”
说着,一边还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四周走街串巷的小贩。
李轻尘见状,临到头了,反倒不急,正欲开口让二人先解决口腹之欲再说,突然想起身上连一份钱财也没有,于是只能灰溜溜地小声道:“那个,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先去长安镇武司吧,省得又出什么变故。”
李三三转过头,自然不会反对。
之所以会对这些各式各样的小食感兴趣,自然不是因为肚中饥饿,也不是因为香气浓郁,扑鼻而来,勾起了肚中馋虫,只是因为她这辈子从小到大,着实是没吃过什么有人样的东西,因为一名合格的刺客,最重要的事就是要懂得忍耐,忍耐肮脏,忍耐饥饿,忍耐痛苦,鹳雀楼的训练之法,都是奔着人之极限去的,她能成为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位,自然是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如今终得解脱,身心轻松,便自然对这些外物产生了兴趣。
她想,她想要努力变得像一个正常人,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而在他身边之时,这个梦想,就会变得愈加强烈和炙热,因为她想留在他身边,长久以来,一直都是居无定所,自觉好似江中浮萍的少女,如今终于找到了心中的归宿,如何会不竭尽全力呢?
只不过,当下自然还是正事要紧,她之经历尸山血海砥砺出来的心性,只会比李轻尘更为坚定,自然不会被这些外物影响,当下便跟着李轻尘一起,迅速朝长安镇武司赶去。
二人才刚走到长安镇武司门口的空旷之地,便立马有二人厉声呵斥道:“何人胆敢擅闯长安镇武司,还不速速止步!”
虽然长安司自成一座单独的坊市,周围街道,皆被清空,但偶尔也有误闯之人,故而门口长期是有人作为岗哨存在,更何况上次那一战,委实是将整个长安都笼罩在了深深的恐惧之中,这才过去半年而已,更不可能忘记,故而如今他们是愈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