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股自十六年前便被自我剥离,一股用来主导肉身,一股与天赐武命之力一同被封印于泥丸宫深处的魂魄终于相融,天地人三魂紧密结合,一股精纯的元神之力由此滋生,已是三品入境!
意识重回肉身,李轻尘随之睁开眼,放眼望去,还是那处熟悉的山腰石台,身后皆是无尽浮云,只是让他不解的是,眼前竟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几乎与自己一般高,眉眼之中,依稀有几分熟悉之感,此刻正一脸惊讶地望着他。
稍微愣了一下,李轻尘这才回过神,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后,赶紧抱拳行礼,正正经经地问道:“哎,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他还当对方是老爷手下的人,故而语气与态度都显得十分恭敬,并无丝毫轻浮之感,当然,刚与骆仙儿相处百年,再见到多美的女子,他都不可能轻浮得起来。
未曾想,他话音刚落,便立马有一道劲风迎面袭来,李轻尘此刻已生六感,敏锐察觉后,赶紧抬起头,却见那双腿修长,生有一对极好看瑞凤眼的姑娘不知为何,突然又收回了手,背过身,磕磕巴巴地道:“好,好看么?”
李轻尘闻言,又愣了一下,因为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几乎是让他立马便想起了它的主人,顿时忍不住惊呼一声,接着才试探性地道:“你,你是三三姑娘?”
少女背对着他,不答,似是默认,李轻尘见状,赶紧追问道:“你,你怎么成了这,这幅样子?”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快意的狂笑,李轻尘随即转头看去,却是那蛟龙化形的敖烈,此刻正一脸骄傲的模样,朝李轻尘解释道:“哈哈哈哈哈,这自然是本大爷的功劳了,她早年修炼邪功,损耗了本源,所以单从外相上来看,年纪不大,可实际上却比你这小鬼还要长一岁,老爷命令我帮她修补损耗的本源,我就认真地想了想,这世上难道还有比咱们龙族的血更好的玩意儿么?”
敖烈说罢,顿时露出了一丝肉疼的表情,道:“这次可真是大出血了,不过为我这干女儿,都值得。”
李轻尘听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干女儿?”
敖烈见了,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反问道:“怎么,你有意见?”
李轻尘惊醒过来,赶忙摆手道:“当,当然没有。”
笑话,敢有么?
敖烈走上前,随手一巴掌拍在了李轻尘肩头处,顿时疼得他是一阵龇牙咧嘴,果然,什么狗屁三品修为,在这等人物面前,还是跟个未长大的婴孩一样脆弱。
敖烈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李轻尘一番后,赞道:“好小子,不错嘛,才花了区区一旬的时光就走出来了,我以为你起码会在里面耗上好几年呢。”
李轻尘这下更是吃惊,不过转念一想,在那幻境之中都已过去百年,人世不过才短短一旬的时光,其实已经很慢了,更关键的是,踏足上三品之后,这就是里外两种境界了,而这世间起码有八成武人一辈子都会卡在这里,怎么想这一旬的时光都很划算。
敖烈招了招手,道:“走吧,见过了老爷,你俩就该离开这儿了。”
一朝解除了自降生以来,直到现在的全部心魔,李轻尘此刻那是归心似箭,只盼快些离开此地,完成自己心中所愿之事,故而当下赶紧抱拳道:“有劳敖前辈了。”
敖烈摇摇头,道:“御大块无形之术太慢,还是我带你俩一起上去吧。”
说着,一把揪起了二人,丢在浮云之上,只是丢李轻尘的时候力气大了些,丢自己干女儿的时候力气小了些罢了,敖烈又是一声大喝,顿时便是一阵风驰电掣,只是这一次,李轻尘已不再是只能趴在浮云上,努力定住身形,却连看清楚周围景象都难的可怜模样了,所谓神意,其实就相当于人的第二双眼睛,而且这双眼睛,远比自己原本的双眼妙用更多。
一下穿破了重重云海,落在那离天空已是咫尺之遥的山巅,此地景色丝毫未变,似乎千年以来,便一直如此,而那位神秘莫测,手段超然的老爷依旧在对着明月默默饮酒,只是李轻尘敏锐地注意到,这一次,他身后那位吹奏长笛的绝色女子却是不见了踪影。
敖烈当先一抱拳,单膝下跪,恭恭敬敬地朝其行礼。
“老爷,人已带到。”
李轻尘亦反应过来,赶紧行礼道:“李轻尘拜见老爷,多谢老爷相助之恩,无以为报,日后单凭老爷差遣,绝无二话。”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如果没有老爷这般化虚为实,于无意识中助人解心结的神妙手段,李轻尘敢断言,自己根本就没可能安安稳稳地晋升三品,到时候最好的下场也是彻底被心中的执念所控制,堕入魔道,到时候对人间对他自己而言,恐怕都是一场灾难了,而最差的后果,当然是神魂直接崩溃,成为一个执念缠身,魂魄不全的世间野鬼,这等再造之恩,实在是无以为报,只是以老爷的境界,只怕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报答,不过有恩必偿,有仇必报是他此生做人的原则,纵然对方不需要,他也要将之提出来。
却不想,这位举手投足之间,皆有上古真仙风采,风华绝代,就连头顶明月在其面前也要黯然失色的男人托起手中那神异的琉璃盏,语气淡然,却少了一分疏离之感。
“相助?不,只是交换罢了,此事日后你自会明白,也不必感谢我,如今你既已入三品,此后的修行若还强留此地,反倒不美,我也知你尚有许多心事未曾解决,今日召你来,只是为了完成最后一件事罢了。”
说着,他一拂袖,便有一片黑色羽毛飘落,被李轻尘伸手接住,正不解间,他又开口解释道:“这枚鸦羽之中,封有我的一道法术,时候到了,自然会起作用,你只需随身携带即可,不必费神探究,好了,诸事已毕,敖烈,送他们下山去吧。”
敖烈闻言,赶紧又是一抱拳,恭恭敬敬地应声道:“谨遵法旨!”
说着,在李轻尘与自家干女儿行完礼后,不让二人再有时间多问,便一下拉起二人,瞬间驾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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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那陪伴自己千年的仆人,就连吹笛女子也已消失不见,独留清风与明月相伴的山头,此刻已多了几分清冷之意。
高处不胜寒呐。
老爷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提起一旁雕工绝美的酒壶,先为自己倒上了一杯流光溢彩的新酒,然后又一挥手,空中出现另外一只模样相同的琉璃盏,好似羽毛般,轻轻地飘落在了石桌对面。
酒杯旁,随之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虚影,依稀可见是一位宫装女子,模样与那吹笛之人有几分相似,姿容绝美,又兼不似人间的清冷之感,好似月宫仙子临凡。
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
他又是一拂袖,那样式精美的酒壶便自己浮空而起,稍稍倾泻,便从壶嘴中流出了一道如点点星光般奇幻的琼浆玉液,慢慢地落在了对面的琉璃盏中,化为一盏银河。
这位在三界之内都算是屈指可数的大人物,却因一人滞留人间已千年的男子抬眼看向了对面的宫装女子,眼神温柔,满是爱怜,语气中更是蕴满深情,更比盏中美酒动人。
“我们分别,有些时日了吧。”
曾经李三三问他,能为他做什么事作为得到绝学的交换,他曾言,他想做的,这世间没人能做到,其实他没说清楚,这件事,他做得到,却做不得。
若是他做了,他便不再是那个能做得到的他,因为要想做成这件事,他就必须得成为真正主宰生死的神灵,可若是成为了真正的神灵,他就不会再去做这件违逆天地法则的事,正是这一两难之选,困住了这位早于人间已无敌,风华绝代,无人可比的男人千年之久,每日就这般枯坐山头,看尽世间繁华,人间匆匆,却无一人知道他心中的愁苦。
还好,今日终于得到了解脱,所以他很高兴,极高兴。
对面宫装女子的虚影伸出手,托起了面前的琉璃盏,不言,因为她不能言。
他转过头,看向那驾云远去的三人,笑着问道:“璃儿,你说,他能办得成那件事么?”
刚说完,他便抬起手中的琉璃盏,低头看着杯中好似一圈银河般流光溢彩的酒液,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这些好像都不重要,我只是,想你了。”
高山之巅,浮云之上,晓风残月,良辰美景,二人对饮,只一人影,此去千年,万般风情,无人可言,放归酒盏,抬眼望去,树影阑珊,笛声不再,两人对视,无语凝噎,此生一别,纵不可见,唯情之道,且盼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