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冷成身上受了有十几处刀伤,一路被人追杀至那山林间。他孤注一掷地没入林中,一直跌跌撞撞走到再没力气的时候,万没想到真得来了一线生机——陡然听见林中有人喊师父,接着,他看到了一个穿着青布直裰的小道姑寻了过来。
一口气松下,他便昏过去了,再睁开眼的时候,是在林间的一处棚子里。棚子里没人,除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便是药味和似有若无的檀香味。
多年出生入死,他不敢有丝毫懈怠,闭起眼睛细细听声,突然听得棚子外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时断时续。他撑起些力气,欲一探究竟。
他放轻了脚步提刀走过去,循声出了棚子,眯起眼睛看过去,很不巧地,却是撞见救了自己的小姑娘,正在换衣裳。他一出现,小姑娘便瞧见他了。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多方猜测的窸窣声音,竟是小姑娘换衣裳,且看这才换到一半处,外边的罩衫没穿,一双白胖的脚丫还踩在鞋子上面。
小姑娘看她的眼神立即就不太对劲了,他张口欲解释,小姑娘却吓跑了。
他无奈回到棚里,想等她回来解释两句,可惜气血亏空的厉害,略一躺下,又昏迷了。
再有声音靠近,唇边有湿润的感觉袭来时,他当即又醒了。陡然睁开眼睛去看,等他看清,原来是小姑娘来给他喂水。
可不知是不是他睁眼时眼神来过凌厉,竟把那小姑娘吓得手抖了一下,凉丝丝的水立即泼了他半张脸。他不由地按住她的手,替她定一定手中的碗,免得她把生下半碗水也泼到他脸上来。
这小姑娘显然被他吓得不轻,他也不再难为她,又闭上了眼去,这一次睡得有些久,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是身在路边,小姑娘早已不见了,变成了两个围着他喊个不停的满脸褶子的老樵夫......
冷成看着梁星这纠结的表情,又把当年之事回想了一遍,突然有些了然。
“道长怕我?”他突然出声问道。
她一听这话就怔住了,他心下有数,不等她回应,又问:“道长是怕为人轻薄,还是怕我质问道长当年为何弃我于荒野?”
她都抽一口冷气,本就圆圆的一双清凉眸子,瞪得越发大了。
冷成禁不住看着她笑了。
“我请道长喝杯茶去吧。”
......
梁星跟他去茶馆,还以为他要正经同她兴师问罪,她心道说明白了也好,免得她这以后都不敢往京城来了。
不想到了茶馆,他竟说,要谢她当年救命之恩。
这也就罢了,终归这世上还是知恩图报的人多,可她就是不太明白,这个人问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问:“救命之恩,冷成无以回报,唯以身为聘,道长可愿意?”
那什么,这不是折子戏里的桥段吗?!还是将军救了小姐那种!
梁星觉得自己可能得回去和师妹商量商量,报恩这么个报法,她还真是始料未及。师妹常在城里行走,懂得比她多,脑子也比她好使,对付这些男善人肯定比她有一套,她得找师妹去!
好在这个人也不是立时要她的回话,只道:“成五日后,再去涿州寻道长。”
她想说五日也太着急了吧?可若说的话,好像有那么点要答应的意思,她不敢胡言乱语,只说不早了。
从茶馆出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差点撞到过路的人身上,有人拉了她一把,正是她救过命、又要以身为聘的男善人。
男善人说小心些,她顺从地点头,京城的人实在是多,不小心点不行。
不过,天怎么擦黑了呢?
梁星望着西边的天空已是亮起几颗星,忽然想起一桩事,她不是要跟着镖局回涿州吗?这天都黑了,镖局的镖车早走得一干二净了!
她挠了挠头,男善人问她要去哪。
“大概要找个客栈宿一夜了。”
男善人点头,说离这茶馆不远便有一家客栈,还算像样。
她谢过男善人,揣着怀里的糖饼想,幸亏多带了些钱出门,不然买了糖饼还想住客栈,那可是件为难事了。
不过她一转头,发现男善人也跟着她往客栈去了。
“善人留步,贫道自去便可。”
男善人看了她好几眼,“道长不必介意,客栈人多事杂。”
梁星心想这男善人对她倒还算尽心,是有些诚心报恩的模样。不过她还是得听师妹的,师妹常说,有些男善人不过是表面工夫做的强罢了。
不过这男善人为什么让掌柜开两间房,她这兜里的钱,怕是要露怯呀!她正准备问问男善人,为何替自己开两间房的时候,男善人却是手脚麻利的把钱付上了。
她赶紧说使不得,“且我一人只睡一间便是。”
男善人却道:“道长不必客气,客栈人多事杂,另一间乃是开给我自己。”
......
梁星直到回到涿州,见到她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师妹,才感觉自己从云端终于踩在地面上了。
“师妹,我昨日中邪了!”她惊嚷。
薛云卉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拉了她进屋坐下,吩咐阿荞找卢婶给她倒杯薄荷茶来。
“怎么了这是?师姐你中什么邪了?”薛云卉问她。
梁星深吸两口气,同她道:“那个冷善人,他说要报恩。”
薛云卉没想着她遇上冷成了,冷成还说要报恩,便笑道:“那不是好事吗?你看我说的不错吧,人家不是个坏的!”
可她师姐却有深吸了一气,神色颇为迷惘,“可他说他无以为报,要以身为聘来着,让我回来好好想想,就只五天呐!”
薛云卉被一口吐沫呛住了,咳嗽了好几声,看了梁星半晌,见她似乎神魂还有些飘飞,不由问她:“师姐,你真中邪了?你昨日招惹什么了?”
梁星说她没招惹什么,“我就是吃了个糖饼,就遇见这么个事儿了。”
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掏了掏,掏出来一个玉牌。
薛云卉瞧了瞧,很是吸了口气。
这玉牌,不正是魏方身上带的那个吗?在真定被人摸去了,还是她夺回来的!
“这是他给你的?”薛云卉问。
梁星说是,“他说身上只得这个,乃是那侯爷赠与他兄弟二人的,他的这块暂且当作信物,让我收着。”
这下薛云卉也有点晕了。
难道是冷成中邪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