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小葱拉着婪夜在陶然村村口站了一会儿,忽而回头一笑,绕了过去。也不是笑得有多神秘,婪夜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图——她这是想去羽族。
微笑过后,是恣意的纵容。
婪夜自小极少与女子接触,按照青丘国的传统,孩子化形之前就必须脱离群族寻求独立,直到修为进益到一定程度才能回来,这个程度往往以五位最高长老的共同试炼为合格标准。
婪夜只知道自己有那么一位美到勾魂夺魄的未婚妻,可是在他眼里,天下狐狸大概都是长得差不多的。所以对这段婚姻,他未必有外界流传的那么热忱。
族长们不催,他也没想过要及早完婚,反正仙狐族的寿命长得很,亲缘又淡,能玩几年是几年,却没想到他回归之后战事一件接着一件,等到转身一瞧,那些最阳光的日子已经飞远了。
他跟着那只老王八学习了几百年仙法仙术,每天作孽似地被那老头子骂得狗血淋头。反正打也打不过他,骂一下也不痛不痒,耳濡目染的不仅是老头子那张又硬又厚的脸皮,还包括不谙男女之事的单纯,以及一点火便炸毛的暴躁。
仙狐族的少主,看起来银毛水滑,媚眼如丝,发起脾气来绝对是火烧云顶。
在遇见茶小茶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女人的滋味是这样。
这个看起来最不像女人的异世女子,却有着与仙狐族相同的坦然与奔放。凡人仙人那些杂杂八八的礼节,她都没强求。可也正是因为茶小葱没要求,他才觉得自己亏待了她,免不了要三番四次地想办法讨好,最后就变成了莫明的顺从。
人类女子对爱情的最高追求便是忠贞,而这些狐狸却能轻易做到,并且可以做到世间最好,但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不踏实。
“……小葱,我们要不要补一个婚礼什么的?”婪夜想了很久,觉得这是个最好的方法。
现世的女生都想要一个华贵浪漫的婚礼,他觉得茶小葱也不会例外,再轻浮的女子也不容许自己就这样轻易委身于他人,即使是最心爱的人也要历经重重考验才能抱得美人归,婪夜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容易,因为容易,他更害怕茶小葱哪一天就转头走了。
“你们结婚不是还要堵们,抢亲什么的,要不以后……”三书六礼他去了解过,觉得麻烦,现代婚姻好像简单很多。不过麻烦的就是那个证儿。
茶小葱从来没想过这些,这时听婪夜提起,倒也来了兴致,当下认真考虑起来:“我娘家是端极派,你确定要这么闹?”
仙狐族去仙门抢亲,两边打起来一定很好看,不知多少人想看着仙狐族与端极派的联盟破裂,这一仗要是被人利用当了真,事情就玩大发了。
“那我们不抢亲,就拜个堂?”婪夜这些日子接触过一些女子,虽然大多是秦楼楚馆的花花草草,但心中愿望也都大抵相同,名分与贞洁在人类女子眼中是最重要的东西。茶小葱将自己托付给了他,他就有责任给她一切,用人类的话来说,是表达爱慕的一种诚意。虽然就仙狐族而言,最高的诚意就是朝夕相对鱼水之欢,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交配。
世人都说狐狸好色贪利,狡猾厉辣,其实只不过是沿袭了所有兽族的自私与直率。
婪夜没有想过要为茶小葱牺牲什么,却总想给她最美好的……可是他看中的女人,好像有些与众不同。
两人并肩而行,听着耳边风声低鸣,渐渐变成了沉默。
茶小葱的速度慢了下来,紧紧地拖住了他的手。
“婪夜,不重要的。”她摇了摇头,声音很低,淡然之中透着一丝豁达。
“你们不都是喜欢……”婪夜极少看到这样的茶小葱,他有些不明白,人生短短百年,婚姻是一件大事,而她却说“不重要”。
“没有安全感的女人才做那么多事来折腾。像我们家乡的姑娘,结婚的时候要车子要房子要钱要首饰,能要的都要,就是怕将来男人不要她的时候,她会变得没有退路,女人与男人,就像藤与树,树倒藤死,相赖相依。那些物质,是女子生活下去唯一的继命草。但是我们不需要。”茶小葱认真地盯着婪夜的眼睛,目光灼然,“因为我说过,我很强。即使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那我把千狐洞送给你。”婪夜迎视着她的眼,做出了决定,“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仙狐洞里的所有臣民只听你一人调令,里边的废铜烂铁,都是你的!夫人的嫁妆,老纸给你办!”
“噗……千狐洞?废铜烂铁?”茶小葱立即想到了在山洞里捡垃圾的拾荒者,言不由衷地笑了,“好,我的嫁妆,你给我办。”
婪夜这才释然,满意地点了点头,拉她入怀,在额上轻轻一个吻,顺道舔了舔她敏感的耳朵。茶小葱没有推开,反拉着他换了一条僻静的小道。偷偷摸摸的感觉未必很好,但是茶小葱也不是古板的人,卿卿我我的事不让外人看见就行,毕竟这是隐私。
两人舔舔又吻吻,一路拉拉扯扯地闹腾了半天才走进羽族的地盘。
茶小葱熟门熟路地往北面跑。
“茶小葱,过来。”猝然被拉了一下,茶小葱又滚回了婪夜的怀里。
婪夜十分仔细地为她整了整衣上的褶子,笑得浪荡又媚惑。
茶小葱的心跳乱了几分,匆匆推开了他的爪子,抢在了前头。婪夜跟在她身后狡狯地发笑,虚握的手缓缓收回胸前。心脏,只有一只拳头那么大,放下了她,满满当当,全是暖意。
语翠被鹦鹉关在北面树林的一个树洞里,每天都有五六名羽族的巡卫守着,鸟类能做到耳听四面,眼观八方,这一圈一圈地巡逻,把这树洞绕得跟道铁闸似的。语翠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每天看着白天日升夜间日落,只盼着父皇早日会来救她,却不想左等右等却只等到父皇派人救出妖后婪珂的消息。
为什么父皇只是救她?
语翠不开心,每天都拔自己翅膀上的羽毛泄忿。
羽毛可以再生,但因她修为有限,长得极其缓慢,愈合的毛孔白惨惨的一片。这里虽不致于暗无天日,却没有人来理她,来看她。她被压在乾坤袋里,同那些大小妖怪搅了半天,还被两位老妖占了便宜,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
恨无处发泄,便将这怒意都留给了那可恨的后妈。
“贱女人!贱女人!”
茶小葱与婪夜混进来的时候,翠鸟正抱着自己的翅膀发脾气,两边绿色的羽毛已经被抽得差不多了,露出了雪白晶莹的肉色。
“哈,我从来没见这么大的烤翅,看来今天有口福了。”茶小葱眼明手快用力扯语翠的翅膀,瞬间将羽毛拔下数十管。
语翠吃痛尖叫起来:“你干什么?小心本公主对你不客气!”她没有底的心虚,一副外强中干的作派。
茶小葱松手,她立即如蒙大赦,收起了翅膀,化成了普通少女的模样,对来人怒目而视。
她显然没料到茶小葱会选择深夜造访。
这段日子,语翠瘦了不少,显得眼睛又大又圆,还真有些楚楚可怜,只可惜,茶小葱从来不吃这一套。把玩着手里的羽毛,她不安好心欺上前去,眨了眨眼睛:“九十九殿下,你几时对我客气过?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因果循环,天理报应哪……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一条就是死路,一条……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派重兵守住朱雀神殿?”
其实就是没得选。
婪夜轻笑出声,却没有阻止,茶小葱知他心意,虽然他坦言放弃了先天纹印,却不表示放弃了自己的臣民。她早已打定了主意,酆都是说什么都要去的。
“我告诉你,你就会放了我?”语翠看着狐狸有点害怕,她听说要去冥界就必须通过朱雀地脉,如果自己不说,惹怒得可不止一个人。
“不会。”茶小葱还有一笔账要留给暮云卿,不可能就这么轻饶她。
婪夜料到她会如此,笑意更甚。
两人的嘴脸一搭配,活脱脱一对狗男女的造型,令人看不出半点善意。
语翠直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躺在狐火上享受酷刑了。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想起那张艳绝的脸庞,她无声地退后一步,缩在墙角发呆。
她没有背叛的本钱。
“你肯定?”茶小葱不以为意地摸摸下巴,忽然眼中寒星一闪,踏上前去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这一把十分用力,顿时扯着语翠头上鲜血淋漓,殷红地一大片,“不说?很容易,我每天来拔点什么东西走,等到拔完了,就割肉,翠鸟的肉虽然是腥了一点,不过我不介意,我想狐狸也不会介意。”狐狸修成灵识之前本身就是靠追捕小动物为生,飞禽走兽皆不在话下,纵使是现在修成了仙狐,也不会打扰他们吃肉的好雅兴。有时是为了清修,他们才稍作克制。
语翠痛得尖叫起来:“你这个疯子,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我瞧仙门那些人对你也不怎么样!”
茶小葱“噗”地笑了:“你这样坚持也一样没有好处,你父皇对你,也不怎么样……他现在只救了别的女人,根本不管你的死活,你只是一颗弃子,可还有利用的价值?你还能为他做什么,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你前面还有九十八个哥哥姐姐呢?还有后面的,后来者居上……你懂我的意思?有时候,损人不利己的事,做一做倒也无妨。”完全是嘲讽的语气。
语翠一下子懵住,怔怔不语,她无力反驳。
茶小葱吃饱了玩够了,精神好得很,拿出猫捉老鼠的心态,她在语翠对面的干草垫上坐下。
羽族默许了茶小葱盘问的权力,虽然这样的双重王后身份令婪夜有些吃酸,但却不妨碍他看戏的心思。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清楚明白,茶小葱这样做,都是为了他。
“损人不利己的事?”语翠看看面前讨厌的嘴脸,又将目光移向了婪夜,咬了咬唇,任凭唇上留下一列细碎的齿痕,“那你给我三个月,我要那女人死在我前面!”
这确是一个难题。单独放在茶小葱面前自然好办,可现下牵涉到青丘之国就复杂多了。
当真是损人不利己……茶小葱听到她提起婪珂,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婪夜,征求意见。
婪夜能够放走婪珂,足见他的情义深重,如果出尔反尔有点说不过去。
语翠盯着婪夜,嘴角一扬,突然现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就在她准备反嘲回去的时候。
婪夜忽然点了点头道:“好,就三个月。”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他同茶小葱一样想不通,为什么语翠会那样恨婪珂,甚至恨不得她去死。但他现在不需要答案,只要结果。
他的反应令茶小葱意外得有些合不拢嘴。语翠则立即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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