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炼器,有气炼、力炼、心炼、魂炼等不同说法,肖耳为炼留仙笔,屡迹南北,间关万里,更有三载心血,千数晨昏,算得上真正以心炼器。
心炼一事,是山上每个炼器大宗的必经之路,唯有经此从无到有、慎始善终的一关,炼器之人的心性历练,才能称得起登堂入室,故而心炼也被炼器大家称作“铸心”。
千淘万漉始见真金,呕心沥血始见功果,那是一番体悟天道的心情。而功成不盈,失剑舟中,又是另一番无常之感,到近日失而复得,却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悟,一得一失间,肖耳此心是何种滋味,不足为外人道。
留仙笔在手,肖耳一吐多日郁郁之气,浑身气机一涨,挥毫一点,铁画银钩,四道墨痕化成一个“口”字将蜀傲天圈在其中。
《仓颉符源解》上的字符都以字命名,但唯独这符法却不叫“口”字符,而是唤做“囚”字符,那被困的蜀傲天便是那被囚之“人”。
蜀傲天奋力挣扎,却是徒劳,肖耳再提笔,一短一长两道笔画挥出,那阴阳颠倒盒与二妖之间链接被一划而断。
温练见此,收起六气鉴,一步来到空中的阴阳颠倒盒近前,挽起袖子,一拳打出。
砰然一响,阴阳二气溃散,这件法宝竟被这一拳生生打下半空,倒落尘埃。
赵走肖与张九重都是微微呆住,这位仙子的争斗风采,竟是如此……强悍。
源源不断的法力补给被斩断,张九重同样气机一窒,而赵走肖趁机又是数十剑猛攻。
张九重本就旧伤未愈,又是连日奔波争斗,此时后援一失,心神微乱,一阵对攻之后,被赵走肖一剑刺中肩胛,闷哼一声,摔落在地。
赵走肖扬手一点,一道银色铁索缚住张九重,将之收入一只小囊之中。
蜀傲天同样法力有所不济,只听轰然一声,乞宝玉碗颤抖着飞回,被白光淹没的林观复现出身影,虽然气息紊乱,但手中却牢牢握住了混一珠。
蜀傲天见势不妙,左右一看,取出一张黄色符纸,口中疾呼:“师尊救命!”
众人听他口呼师尊,都是一错愕,心想此獠莫非还有后手,皆是凝神以待。
只见蜀傲天手中符咒一抛,顿时一道清光打在那地上的阴阳颠倒盒上,刹那间阴阳颠倒盒爆发出一道强横气机,黑白二气一卷,迫得众人都是一退。
“他要借法宝逃遁!”温练突然道。
众人一看,果然,那阴阳颠倒盒自行窜向蜀傲天,二气一卷将之收入其中,旋即飞速往远处遁去!
“追!”
林观复见蜀傲天遁走,心中微急,他始终未忘此番下山是为查探山门道法外流一案,这老妖一身玄牝章的功行颇得真传,自然不能轻易放走。
当下林观复收起已经无法运使的混一珠,一抖上善拂尘追了出去。
南郊之战那日,温练已然推算出妖域其他几处出口,此次进攻之前在外也都已布设人手,现下她看方位稍稍一算,便赵走肖道:“是走马山方向的门户。”
赵走肖对肖耳温练都一点头,收起被擒的张九重,御剑追踪而去。
肖耳却没有追去,而是四下一看,步入那残破宫殿之内。
一入宫门,入眼的就是宽阔的大殿,大殿上摆设威严,座次整齐,正中间一块巨匾,书写着难以认读的妖族文字,一看便知是当年众妖聚会议事之所,虽然此地早已残破不堪,却犹存几分威严的气息。
温练跟着肖耳走进此处,左右张望,目光中露出好奇的神色。
“妖域控制的枢纽当在后殿,时间紧迫,别东张西望了!”
肖耳见温练仰头看着殿上那块写着古老妖族文字的匾额,一副旅游观光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你当着这是逛景点呢,快走!”
“你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温练忽然指着匾额问肖耳。
肖耳头都没抬,道:“写的是‘唯我独尊’呗,你不认识妖族文字?”
温练摇摇头:“这四个大字谁不认识?我是说你没看到上面有一行汉字吗?”
“恩?”肖耳听他一说,这才抬头向那匾额看去,运足目力仔细一看,果然发现那匾额的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但那行字看起来是后来随手用什么利器所刻画的,经过不知多少岁月,已经被磨得很浅了。
肖耳凑近看了看,仔细辨认着读了出来:“华阳隐居到此一游,血月妖域不过尔尔……”
“华阳隐居?”肖耳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居然是……陶真人曾经留下的字迹!”
温练点点头:“传闻南朝陶氏飞升之前,以一己之力覆灭七大妖域,平定数百年道魔之争,看来这里就是其中一处了?”
南朝华阳隐居陶真人,是有史料记载以来,第一位梳理道家典籍与真神业位的道士,更是第一位以纯粹的道家修行功法扣开天门,飞升而去的修行者。正是自他之后,道教修行法门才渐渐成为神州修行界主流。
温练向牌匾恭敬一礼,道下三宗自称三清正脉,但三清一说,本也是陶真人所创,某种意义上来说,华阳隐修是当今天下道门弟子的引路祖师。
肖耳喟叹一声,继续往后殿行去。
这座宫殿尽管荒废已久,但依稀也可见到当年的气象,道旁墙壁随处可见气势恢宏的壁画,一幕幕勾勒出这宫殿原来主人是如何在万妖中脱颖而出,纵横天下,最终另辟天地,号令一方,成为世上有数的几大势力之一。
“《山中方志》记载,这血月妖域的原主人血月老祖,是一只千年蝙蝠成精,本在昭幽宗门下修行。在隋大业年间的道魔之争中,它趁着当时昭幽掌门道宣子和羽魔君两败俱伤之时,吸尽了二人精血,一跃成为天下有数的大妖。而后其开辟血月妖域,与道门分庭抗礼长达一百余年,最后不知为何销声匿迹。现在看起来……”
华阳隐修飞升之前曾行走世间,剿灭当时数处凶威赫赫的妖域,为天下苍生带来了往后百余年的和平与安宁,现在看来,这血月妖域曾是便被华阳隐修造访过。
这样算来,此地沉埋隐藏在这湘水之下,已有一千五百余年。
肖耳一边看着壁画,一边听温练诉说掌故,沿途也遇见过两个疑似放置宝物丹药的偏殿,但却都已经空空如也。
“这座妖域千年未曾现世,没想到会落进这帮妖修手里。”温练说道:“而且看起来他们也是偶然得之,并不怎么看重,我们要是不来这一趟,三宗竟也不知道世上居然出现了这样庞大的一个妖修势力。”
“也未必就是妖修的势力,”肖耳摇头笑道,“千年来的不断融合,人类和妖族早已经不是两晋年间那种泾渭分明的对峙局面,焉知这群妖修背后不是某位人族的真人……到了。”
随着他停住脚步,又一扇大门拦在二人眼前。
这一扇门却是由无数青色光线组成,明暗交错间闪耀着神秘的符文,即使是温练与肖耳二人,在这扇门前,也都感到了致命的危险。
“这便是方名昭也未曾完全炼化的妖域核心?”温练细细看门上的符篆文理,以她之渊博,亦理不清头绪。
肖耳点点头,神情凝重地拿出一只玉环。
萧清水也退后两步,看见这玉环倒是眼前一亮:“这是什么?”
“张局长的本命法宝,玉碎环。”肖耳沉声道。
那日肖耳提出引蛇出洞之计,张局长与肖耳长谈一夜,而后完善了那个计划。
但那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失败,张长弓也与方名昭陷入大战,直至今日。
但只有肖耳与赵走肖与极少数环调局骨干知道,当日张局长定下了甲乙丙三套方案,如今肖耳带着玉碎环出现在此处,便是第二套计划。
“难怪赵走肖如此信任你……”温练看着这件法宝叹道,“环调局这么多人,竟无一人泄露出这件事情给三宗弟子知晓,而你连我也瞒着。”
“张局长让我立誓不能泄露给三宗弟子知情,你毕竟是名字入了祖师堂昆仑弟子。”
这一局中,唯有肖耳与温练真正明白环调局的想要的是什么,也唯有他们与张局长有所共识,只是张长弓可以信任肖耳,却不会信任温练。
肖耳一放手,那玉环便自行悬在空中,发出乳白色的光辉,然后肖耳对那玉环一拱手,说道:“时机已至,请张局长出手。”
话音一落,便见玉环猛然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将此间一切都遮掩了下去。
————
南郊陵园,琉璃钵盂之内。
三天三夜的不休激战,轰天彻地的法术神通早将这片土地犁了一遍又一遍,此时这方圆之内,哪有什么南郊,又哪有什么陵园,只有地陷丈八一个巨坑,坑中焦黑晶化的泥土凝结成块,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焦土之上,七道截然不同的宏大法力彼此撞击不断。
以一敌六的方名昭骤然停手,从容不迫的面色首次变化,森然目光定住受伤最重的张长弓:“好一个张局长,你竟敢觊觎本座妖域!”
张长弓浑身伤口数不胜数,几乎如同一个血人,他目光低垂,仍是微微一笑:“方先生,那片妖域此时已不是你的了。”
“竖子敢尔!”
方名昭一声咆哮,目光一扫,一式目匡日月,竟一气将面前六人一齐定住一瞬,随后一步来到张长弓面前,一爪捅穿他胸腹,鲜血淋漓。
张长弓毫不在意,轻轻咳出一口鲜血,挣脱神通禁锢,随即反手扣住方名昭手臂,牢牢将之身形扯住。
一瞬之后,另五道宏大法力都轰向方名昭。
“有趣!”
方名昭冷笑一声,浑然巨力爆发,一抖手将张长弓扔出去,然后伸二指夹住罗极锋刺来的剑锋,又一挥袖将易明章打飞,随后张口一道黑气吐出,与卞明航击来的旗状法器轰然一撞。
而妙文妙武两僧的佛门真言方名昭身上,竟是不痛不痒,毫无效用。
“当真以为你们六个加上一件佛门法宝便能困住本座么?”方名昭一抖衣袍,滔滔妖气鼓荡,殃云卷积,竟将六人法力一气逼退。
六位神通修士面面相觑,他们尽展所能,才勉强在此拖住方名昭三天,却不料此妖竟还有所保留,此时才真正展露手段。
“本座不奉陪了。”
方名昭身形拔高,凶焰滔天,令大地震颤不断的无俦法力凝聚手中,向着那彷如万法不侵的琉璃钵盂一拳打去!
“轰隆隆——”
麓山禹碑峰上,昏昏沉睡的癍癞老僧猛然睁眼:“出人意料。”
他对面的道人也是露出微微一讶,不过想了想却笑道:“好友,不如随它去。”
惊天动地的震动响彻整座粟城,此时无人再能淡定,幸好有政府宣传部门及时安抚,才未能造成骚乱。
而南郊,正道六位神通修士俱是被震飞出去。
众人抬头再看时,那困住七大炼神三天三夜的琉璃钵盂已然不见行踪,而方名昭身化一道黑光,粟城市东走马山方向疾射而去。
“追!”妙文妙武两位高僧依旧法相庄严,并不犹豫,两朵莲台便向着方名昭追去。
其余人等心里都有些发虚,而后互相对视一眼,也是跟了上去。
唯有易明章此时似是感应到什么,忽然转头看向粟城市机场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