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汝忽生不祥的预感,瑟瑟问:“您是谁?”
“鄙姓曹,先前下血本买了个漕运总督来做,可惜啊,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人给弹劾了,说老子没有才德,配不上那个位置,哼,老子就是花钱买个官儿,要配什么位,下面有人会做事就行了,可偏偏就有那爱管闲事的人,害的老子被赶下来,钱都打了水漂!”
曹忠说着,向孟思汝看过来,带着笑眯眯的表情:“你猜,这个爱管闲事的人是谁?”
孟思汝的身子微微发抖,转身就要往门外跑,才刚动一步,面前赫然出现几个大汉,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战战兢兢回头:“阿轩已经走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他吧。”
“原谅他可以啊。”曹忠长叹了一口气,“我犯不着跟一个死人计较。”
话虽这样说,但那几个大汉并不让路。
“可是……他死了,他妻儿还在啊。”他话锋一转,先瞥了瞥孟思汝怀里的孩子,而后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伸手在她下巴一捏,“怎么,还想跑?既然进了我曹家的门,就是我的女人,你们娘俩儿是死是活,都得在我这里呆着,此事合法合理,只要我不放人,谁还敢说个不字?”
孟思汝发着抖说不出话。
身后,大门猛然关上。
孟宅里。
潘兰芳听见下人的汇报,说那曹忠极其尊敬思汝,领了许多丫头给思汝请安,她安了心,昂起头骄傲地想,这回思汝总算找个好归宿了,不比跟那短命鬼洪轩强的多?
春末了,夏天很快就到来。
思卿和怀安继续学瓷绘,有时候得了空出去转一转,路过西园,依旧能望见瓷艺社上贴的封条,虽然有些泛黄了,但那两个红色的印章还是清晰可见。
向浮提着几副药来找思卿,要她转交给孟思汝,听闻孟思汝已再嫁,并嫁了有些日子了,他只得感叹自己没有早点来。
思卿想留下那几副药,寻思着有机会让怀安他们送到曹家去,然而向浮想了想,既然那曹家富的流油,有多少药买不来,还在乎他这点东西吗,兴许孟思汝的眼睛早就好了呢。
他执意要把药拿回去,思卿便只好随他了。
向浮过来探望她的时候,偶尔还会带来一些孟思亦的消息,他说,思亦学得很刻苦,马上就可以登台献唱了,她唱净角,目前专攻“包公”一角儿,到时候在《铡美案》的戏份上,能与萧秦同台。
向浮还说,孟思亦从体型上,本来是完全不适合包公的,可她偏偏练得有模有样,就连陈掌柜都直夸她,说她用身段与唱腔完美掩盖了体型的不足。
“挺好的。”思卿想,不管孟思亦喜不喜欢学戏,但她为了自己心中所爱,为了能够与萧秦靠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这何尝不是好事呢?
她想到一个人,又觉那个人大抵不太好,便问:“阿唐怎么样?”
向浮叹道:“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觉着五小姐怪烦他的,但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只要五小姐有什么需要,他就立马出来帮忙了。”
“是吗?”
“真的,我天天眼见着呢。”向浮点点头。
小凤楼里,阿唐正帮着将要登台的孟思亦整理行头。
包公的行头比萧秦那小生的行头复杂,这福字行龙蟒十分厚重,又有纱帽与长须,光是穿戴上就已经让孟思亦这小巧的身板负重不堪了,而面上还画了重彩脸谱,将她清秀的面容完全遮挡,更显出几分狼狈来。
阿唐有些心疼,想问她一句为什么非要唱这个,被她一个瞪眼给怼了。
孟思亦只道:“关你什么事?”
阿唐就低下头走了出去。
那边萧秦扮的是陈世美,他的行头轻便,好准备,便不着急,先凑过来看思亦上妆,想到一个问题:“你要用你的真名字登台吗?”
“不能。”孟思亦连忙道,“我要是用真名,我爹非得活剥了我不可。”
“那你可自己取个别名。”
“这……”孟思亦思揣一番,盯着萧秦守旧上面金萧玉佩的画面,灵光一闪,道,“你觉得鸣玉如何?”
萧秦的手抖了下,那“斜飞入鬓”的脸生生多出了一条线。
他赶紧拿纸擦拭,佯装镇定道:“怎么想起这个名儿?”
“你是金萧,我是玉佩,一鸣惊人的玉佩。”孟思亦见四下无人,自背后搂住他的肩,“你我就是金玉良缘啊。”
萧秦不自然地笑了笑,拨开她的手:“赶紧化妆吧,今日第一次登台,要是演砸了,往后你可就没机会上去了。”
孟思亦松开他,眼底全都是笑意。
小凤楼里只要萧秦登场,必定是满席,思亦初登台,面对台下那无数双眼睛,说不紧张是假的。
陈掌柜到后面来探了一番,并安慰了她一下,用他的话说,观众们的注意力都在萧秦身上,没人关注她,她只要不出错就行了。
孟思亦很想翻白眼,看不起就直说,您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陈掌柜的确抱了不指望她的心思,但待她真正上了台,却大跌了眼镜。
但见她演绎的包拯,起先唱段高亢有力,将公堂之上的威慑展露无遗,而后节奏渐渐放慢,将对陈世美的试探与好言相劝娓娓道来,随后唱腔又突然紧凑,将包拯的激动与愤恨完美还原。
这样的起承转合,叫大家一时间忽略了她娇小身段,仿若真的看到了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刚正不阿的包青天。
观众们原是被她那极不符合的身形吸引,刻意多看了她几眼,然而听她唱完,已被带入其中,瞠目结舌,惊讶不已。
又听闻这是位女子,更是惊叹,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从这天开始,小凤楼的新角儿鸣玉先生,当真一鸣惊人,名字传遍大江南北。
她很快有了不菲的收入,于是再不接受孟家的帮助,换了住房,那何氏每每送来东西,也全都被推了出去。
她一夜成名,也一夜之间与孟家成了仿若从来没有过交集的陌生人。
她已能跟得上萧秦的脚步了,再看他的时候,少了畏畏缩缩的怯弱,更多的是肆无忌惮的爱意。
她与萧秦的距离越来越近,也就与阿唐越来越远。
慢慢的,阿唐淡出了她的生活。
而后,在这一日,彻底离开了她。
那日,她刚唱完,正欲下台,有一醉酒观众闹事,非要她去了脸谱看一看真容,她不肯,那人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她不甘示弱的还手,于是激发了两方的矛盾。
不想这人是有些背景的,他是外城的一个地头蛇,有不少混混跟着他,论动手的本事,唱戏与做杂役的,自是比不过街头横行霸道的,虽有武生带着功夫,但也抵不过对方人多,一番打斗后,小凤楼落败,被那地头蛇全都给捆了。
捆在第一个的萧秦受了不少羞辱,孟思亦见状立马妥协了,答应让他们看。
然而此时的矛盾已非原来的要求还能解决,地头蛇看了她的真面目,好看,但也不至于惊艳,他的火气消不了,竟对着萧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扬言要萧秦陪他才算了事。
孟思亦听此话血朝上涌,且不管后果,执意要拿自己换萧秦,好一番争取后,对方终于松口答应了她。
她被带走之际,眼看萧秦被放了,总算安心,却在还没走出院子的时候,望见红着眼的阿唐猛冲过来,挥动的手腕溢出了血迹,应是方才摩挲麻绳造成的。
阿唐迅敏地擒住了那地头蛇,夺了他手里的刀,在众人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划过了他的脖子。
那人倒在血泊中,转瞬没了气息。
小混混们被当场吓跑,孟思亦惊恐地大叫起来,一把推开阿唐:“你干嘛,你给我们惹事了你知道吗?”
“我……我救你们啊……要不然你……或者是萧老板,不就被人带走了吗?”阿唐还喘着粗气,面带困惑。
为什么她好像……很责备自己的样子?
“谁要你救,我愿意替换萧秦,这样我就算为他死了,他起码会记得我一辈子,可你呢,你现在在这儿杀了人,搞不好我们会吃上官司,要是萧秦被官司缠身影响了名声,你拿什么才能补救?”孟思亦歇斯底里地喊着。
阿唐惊诧地看着她,半晌后,不敢置信地道:“为什么要为他死,既然能把对方弄死,为什么非要自己死?”
“他们是坏人,他们闹出人命不怕,可我们怎么能杀人?”
“坏人可以明目张胆为非作歹,好人却不能用同样手段保护自己?”阿唐眼里带着绝望。
明明就是救了她,为什么她要怪他救人的方式不对?
“阿唐,你快走吧,巡捕司很快就来了。”出神中,听萧秦开口道,“今日多谢你相救,若你深身陷囹圄,必让萧某此生难安。”
萧秦一开口,孟思亦就不说了,那双眼睛一会儿关切地看着萧秦,一会儿又埋怨地瞪着阿唐。
到最后,她顺了萧秦的话,对阿唐道:“那你赶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回来,也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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