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主意打定,便示意两个嬷嬷先退下来,向苏柒道:“苏才人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本宫不屑与你辩驳。但今日之事,本宫自会如实禀明陛下,是非曲直自有陛下裁决。”
苏柒不惧笑道:“随便。”
德妃走后,慕鸿满脸的倔强神气立时被担忧取代:“我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德妃此人,心思狠辣歹毒得很,定然会在父皇面前添油加醋地告你,父皇他……”
苏柒安慰道:“放心,他不会把我怎么样。”我如今是他手中的人质,他反而不会轻举妄动,但这些不便向慕鸿明言,只得到:“姐姐我是阎王爷都不收的人,福大命大得很,你放心罢!”
不出所料,此事过后不久,苏柒很快再次见到了她最不愿见到的人——皇帝慕云泽。
听闻陛下来了吟霜阁,夏贵嫔忙整装出门相迎,心中却颇有些忐忑:
自从她院子里来了这个姓苏的女子,一直以来都颇不安宁。不久前,她授意兰贵人出手“整治”这个不懂规矩的小贱人,不想却打出个“龙嗣”来,险些背上了谋害皇嗣的罪名,将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如今这贱人母凭子贵,被封了才人,皇上为显恩宠,还重责了兰贵人,她夏贵嫔也领了个治下不严的罪责,被罚俸一月,如今,阖宫皆知陛下对这苏才人颇为恩宠,连几个位份高的妃嫔都特地派人送来了补品,向新宠苏才人示好。
但夏贵嫔私以为,陛下对这苏才人的态度又颇为奇怪,虽对外百般高调,但自打见了苏才人一面之后,便未再踏入吟霜阁半步。
故而此番皇帝突然前来,令夏贵嫔心中颇有些忐忑疑惑,忙迎至门口跪地行礼:“臣妾恭迎皇上!”
熟料皇帝脸色极为不善,连“平身”都不说一句,便步履匆匆进门,向两旁侍卫冷声道:“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准放进来!”
说罢,便折身进了西苑。
直到皇上进了苏柒的房门,夏贵嫔才被嬷嬷搀扶着站起身来,李嬷嬷见自家主子因受冷遇面露不悦,便道:“瞧咱们皇上杀气腾腾的架势,想必是寻那苏才人兴师问罪来了!”
夏贵嫔不解:“她有何罪可问?”
李嬷嬷便附耳低声道:“奴婢今早听说……”
“当真?”夏贵嫔心有些窃喜,但又担忧自己再受她牵连,想了想便向李嬷嬷低声吩咐道,“你去西苑屋后面守着,一旦屋内起了大动静,速来报我!”
慕云泽屏退了众人进屋,见苏柒正倚坐在榻上,神情泰然地慢慢喝着一碗银耳燕窝汤,不禁冷笑道:“你倒无事人一般,淡定得很。”
苏柒此时,已将自己如今的处境想得通透,索性也不见礼,放下勺子悠悠问道:“不知小女子又犯何错,值得皇上大张旗鼓前来问罪?”
慕云泽在她对面坐下,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德妃来朕跟前告状,说你公然勾引皇子,夜半相会,独处一室,暧昧不明。”
“皇上就信了?”苏柒突然觉得好笑,垂眸用汤匙搅着汤,“皇上可还记得,自己这个儿子年纪几何?”
慕云泽竟被她问得愣了片刻,对于自己那个出身低微的长子,他从未放在心上,今日若非德妃告状提起,他几乎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九岁。”苏柒抬眸,目光坦然,“一个九岁的孩子遭遇毒打,遍体鳞伤,浑身没一块好皮肉,高烧到昏迷也无人问津。昨夜若不是我送药去,他可能就要一命呜呼!”她说罢,摇头痛惜道,“皇上这父亲,当得真是不称职!”
慕云泽本是借机来问罪,此时却被她一通斥责,心中愈发不悦,冷声道:“朕如何教养儿子,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皇上也知道我是个外人?”苏柒嘲讽地发问一句,再度低头去喝她的汤,“看来,皇上宁可被自己的枕边人肆意欺骗,也不愿听我这个外人说一句实话。”
她这副浑然不惧的嘲讽态度,令慕云泽腾地火大,一把摔了她的粥碗,用力捏住她尖俏的下颌,咬牙狠戾道:“实话也要看朕愿不愿意听!对于那些朕不愿听的,朕会让他留到阎王面前去说!”
苏柒被他捏得生疼,却咬牙一声不吭,然目光中流露的鄙夷与不屑,深深刺痛了慕云泽的自尊心,他索性用另一只手掐住苏柒的脖颈,将她按倒在软塌上,凶相毕露道:“你如今在我手里,不过蝼蚁一样的贱命!信不信我今日便结果了你,还能拉上整个广宁慕家为你陪葬?!”
苏柒被他掐得满脸涨红,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皇上……若能杀我……又何必留我到现在?”
这话如同魔咒一般,令气急败坏的慕云泽终松开了手。
此前,经夏恪提点,苏柒已想清楚了她如今的处境:皇帝要利用她引慕云松上钩,便是不上钩,也投鼠忌器不会轻举妄动,故而皇帝不会让她死,因为她一旦死了,慕云松便再无所忌惮,甚至可能悲愤交加,上演一出“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坦白说,若五十万燕北军真的反了,十万京军根本不是对手。故而皇帝慕云泽对于北靖王慕云松,其实是颇为忌惮的。
可怜她一个身世坎坷的小女子,却成了皇帝与北靖王两厢博弈中举足轻重的一颗棋子,杀不得,动不得,可悲可叹。
此时,她望着额角青筋崩起,面目狰狞的男人,忽然便有些害怕:
这哪里是大燕皇帝,分明是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杀人不眨眼的妖魔!
慕云泽胸口起伏了几下,盯着噤若寒蝉的苏柒,忽然便扯唇笑了:“你说得对,我不能让你死,但……我也不会让你好好活着!”
说着,忽然伸手去撕扯苏柒的衣襟,苏柒大叫一声拼命反抗:“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慕云泽狞笑道,“你如今是朕的才人,深受盛宠,自然要承恩才是!”
苏柒万万没想到,这混账皇帝竟禽兽如此,眼见他要向自己身上重重压下来,生怕他伤了腹中的孩子,情急之下摸到身畔被砸烂的碗碴,抓起来一把向他脸上划去!
慕云泽吃痛闪身,觉得右脸颊上一片火辣辣的灼热,伸手摸去,正摸到黏糊糊的血,顿时如同喋血的野兽般狂躁起来!
他想起,曾经在广宁,也是这个贱人,将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的胸口,险些要了他的命!
想至此,慕云泽再无丝毫理性,一把拎起苏柒重重摔在地上,喘息着直起身,在屋内四处寻找能将这贱人置于死地的东西!
当适时,夏贵嫔在门口现身,惊叫道:“陛下!您……流血了!”
说着便一叠声地喊“传太医”,门口候着的宫女和侍卫听说皇上受伤,也纷纷涌了进来。
慕云泽的疯狂被打断,倒也平静了几分,望着正一脸惊慌痛心状,用帕子替自己擦拭血迹的夏贵嫔,忽然计上心来,对她道:“听闻爱妃入宫之前,曾与北靖王议过亲?”
夏贵嫔骤闻此问,犹如遭了雷击一般,赶忙骇然跪下道:“陛下明鉴!那是臣妾父母长辈之意,臣妾根本丝毫不知啊!”
慕云泽笑道:“朕不过随口一说,爱妃何必如此惶恐?”说着,伸手将夏贵嫔扶起来,故作亲昵地在她耳边道:“你可知这姓苏的贱人,便是慕云松的意中人。”
夏贵嫔比方才的震惊尤甚,但好歹反应极快:“陛下的意思……”
“她的命要留着,她腹中的孽种,断不可留!”
夏贵嫔咬了咬下唇:“臣妾明白!”
慕云泽满意地轻拍了拍夏贵嫔的肩,便转身离去。夏贵嫔跪送皇帝离去后,便摒退了下人,居高临下地望着蜷缩在地上,吃痛直不起腰的苏柒,目光复杂:“原来,你就是广宁那个冥婚媒婆!”
苏柒被一语道破了身份,颇有些惊讶,抬头望向夏贵嫔:“你曾见过我?”
“见是不曾见过,对你的事可是早有耳闻。”夏贵嫔目光闪动:这个毁了她一生,让她恨之入骨,恨不能千刀万剐的仇家,竟然就在她眼前,就在她脚下,任由她拿捏……
想至此,夏贵嫔甚至勾唇笑了笑:“好叫你知道,我的闺名,唤做夏迎秋。”
“夏迎秋……”苏柒忍痛想了想,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细想来却又无迹可寻。
她在念着夏迎秋的名字,夏迎秋亦在心底一遍遍狠狠地念着她的名字:苏柒……苏柒……没错,就是那个姓苏的贱人,那个乡野女子,据说惯会装神弄鬼,不知用什么妖术,蛊惑了北靖王爷的心!
她夏迎秋生长在广宁,十二岁时在一次春日宴上目睹了世子慕云松的风采,从此一见倾心,日思夜想,欲罢不能。
后来,听闻他大婚,娶得是京城望族聂家的千金,她不知偷偷哭了多少个夜晚,却也无可奈何。
幸而其后不久,便传出聂王妃病逝的消息,她竟满心窃窃的欣喜。直至她自己也过了及笄之年,便百般谋划暗示,撺掇自己父亲去向北靖王府提亲,心甘情愿做北靖王爷的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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