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暗自嗟叹着,却听黄四娘收了抽噎,一拍掌道:“差点忘了,我寻你有正事的!快跟我回王府一趟!”
看她说得煞有介事,苏柒只得向采莲告辞,出了何记饭庄,苏柒寻个僻静处问道:“回王府做什么?”
黄四娘庞大的身躯打了个寒颤:“今夜的岁寒苑着实古怪,依稀盘踞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哦?说来听听?”
“你也知道的,我自打进了王府以来,夜夜都是在岁寒苑跟我相公在一起。今夜虽然我晓得他不在,但习惯使然,我还是一路飘到岁寒苑,想要守着他的床榻,独自静静回忆与他共度的美好时光……”
“说重点!”
“好,好!重点是,我刚到岁寒苑附近,便觉那上空被一片黑气笼罩,凄厉冰冷阴森森的,我试着靠近一些,竟然觉得……”
她哑然失声,两条肥臂夸张地紧紧抱住自己肥硕的身躯。苏柒听得着急:“觉得如何?”
“觉得我的魂魄好像要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黄四娘一张无血色的脸似乎都吓白了几分,“我赶紧转头没命地逃!乖乖,老娘自打变成鬼以来,还从未飘这么快过!”
“会吸走魂魄的东西?”苏柒蹙眉想了想,亦觉得古怪,“待我随你往岁寒苑去看看!”
苏柒跟着黄四娘趁夜色往岁寒苑去,黄四娘却奇怪道:“哎?那笼罩着院子的黑气怎么没了?”
“可还感觉魂魄要被吸走?”
黄四娘用力感受了一下,老老实实摇头:“没感觉了。”
苏柒无奈地瞥她一眼:“大冷天儿的,大半夜的,你拿我寻开心呢?”
“不是啊!”黄四娘无限委屈,“方才真的……”
苏柒看黄四娘的神情不似撒谎,谨慎起见,便一路踱至岁寒苑门口,见守门的侍卫是个熟悉的,便谎称先前遗落了重要的东西在五爷书房里,如今急需寻来。
侍卫自然不敢阻拦,引着苏柒往慕五爷的书房里去,且道:“负责给五爷收拾书房的小厮名唤李二,属下这就去叫他来帮王妃寻找。”
苏柒点头称好,侍卫便匆匆去了。苏柒趁机在慕五爷的书房和卧房里查探了一番,皆是鬼影子都不见一个。
她正要寻黄四娘兴师问罪,却听她在书房喃喃自语:“不对劲啊……”
苏柒便又踱至书房:“哪里不对劲?”
“总觉得我相公书案上,少了点儿什么……”黄四娘绕着书案转了几圈,蓦地一拍脑门,“子母铳呢?怎么不见了?”
“什么子母铳?”苏柒听这名字,觉得理应是件火器,“是不是被五爷带走了?”
“那子母铳是我相公仿着西洋图纸做出来的铸件,尚不能使用,他带它做什么?”黄四娘既疑惑又郁闷,“相公说过,子母铳若研制成了威力无穷,是以日日将那铸件拿在手上把玩,若是丢了,他回来定然伤心。”
“也许是被下人收起来了?一会儿问问李二便知。”
熟料方才的侍卫回来,十分抱歉地说寻遍了院里院外,也不见李二的踪影。这小子许是趁五爷不在家便偷奸耍滑,不知到哪里浪去了。
“你听说了吗?我五哥院子里的下人李二死了!”
翌日午饭时,慕云萱寻个无人的空档,便迫不及待地向苏柒八卦道。
苏柒险些被口中的饭菜噎住,“李二死了?何时的事儿?”
“今儿一早在后院的万寿石底下被发现的。至于何时死得,岁寒苑的人说,昨晚上掌灯时,还曾见他在我五哥书房里,之后便再没人见过他。”
苏柒忆及自己昨夜亥时去岁寒苑,李二已不见了踪影,又问道:“那他是如何死的?”
“这正是最蹊跷之处!”慕云萱挪挪凳子凑近了些,压低嗓门道,“王府的大夫已验看过,李二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面色亦平静,不似受过惊吓。且与他相熟的下人皆说,这小子刚满十六年纪,平日里壮得像头牛犊子似的,连生病都甚少。”慕云萱用个古怪语气道,“借用大夫的原话:他浑身上下都很康健,就是命没了。”
苏柒亦觉得奇怪,顺便想起慕五爷书房里失踪的子母铳铸件,便问道:“那李二被发现时,身边可有什么东西?”
“还真有!听说他手边有我五哥的子母铳,可惜已断成了两截。”慕云萱忽然心念意转,瞪圆了眼睛道,“他不会是……偷了我五哥的子母铳去卖,又被杀了灭口罢!”
“那对方为何不将铳带走,而是弄断扔下呢?”苏柒摇头,“再说那子母铳只是个铸件儿,开不得火儿呢。”
“你不是行伍中人,不懂得火器的要紧!”慕云萱觉得自己身为将门虎女,有必要向这位王府媳妇普及一下火器的知识,“我燕北军之所以横扫塞北,执掌火器的神机营功不可没。但火器机巧昂贵,造法工艺素来是神机营内不传之辛密,一旦外泄,便是重罪!”
慕云萱唯恐苏柒理解得不够到位,索性举个例子:“你可知十年前,戚将军里通外国、满门抄斩案?便是因为戚将军被指证将火器铸造图私售于瓦勒,才招至举家灭顶之灾!”
苏柒暗自嗟叹:若那位将军是因叛国而被诛,倒是罪当如此,只是他家妻儿妇孺何其无辜……
她二人正聊到要紧处,却忽听耳畔“啪”地一声脆响,将二人吓得手中的碗都要掉了,寒颤颤回头,见一身乌鸦灰的女先生正手持戒尺,一脸气愤地望着她们。
苏柒这才想起来,她今日,是被叫来王府学规矩的。
之前总听慕云萱抱怨她古板刻薄的女先生,苏柒同情之余还有几分幸灾乐祸,觉得以慕小霸王无法无天的性子,确是需要个人好好调教调教。
然而今日,当她被准婆婆一并送到女先生手下,才对慕云萱过往的日子报以无限同情。
不过一上午,生生让苏柒过出了度日如年之感:她不是两脚被拴上红绳,僵尸跳似的学大家闺秀的优雅步伐,就是头上顶着十几本书,累断了脖子地苦练世家贵女的举止仪态。向长辈请安,头顶脖颈和后背要成笔直的一条线;低头喝茶,便是被滚水烫死也不能发出半点声音。
苏柒突然无比怀念当年在山上学艺的日子,那时先生讲的妖魔鬼怪的特征、魑魅魍魉的区别、除妖辟邪的诀窍,可比如今女先生口中如同和尚念经似的《女训》、《女则》、《太祖皇后宫训》来得生动有趣多了,可恨自己当年身在福中不知福,日日被夏恪蛊惑着翘课逃学,如今想来真是罪孽深重。
好容易熬到吃午饭的时间,女先生意犹未尽地宣布歇息用膳,一个时辰后继续上课。临走还不忘提醒二女莫忘用膳的礼仪,食不言寝不语。
但女先生前脚出门,二女后脚便横七竖八地瘫在了榻上,慕云萱更是恨不能连饭都由丫鬟喂到嘴边来。
二女正聊着岁寒苑李二离奇之死,恰被用完膳归来突击检查的女先生看见,觉得二女捧着饭碗聊天的样子简直斯文扫地,气急败坏之下命人撤了饭桌,将二女每人赏了二十戒尺,还顺便罚掉了晚饭。
苏柒幼年在山上学艺时,倒是没少挨过戒尺,然时过境迁,骤然重尝当年滋味,还是痛得她龇牙咧嘴,唏嘘不已。
夜宿柒寒苑,石榴和葡萄看着自家王妃肿的馒头似的掌心,心疼得几乎要掉泪,一边替她抹药一边抱怨女先生太过严苛,不近人情。
“我以前觉得世家闺女皆如木偶,如今可算知道她们是如何便变成那副木偶相了。”苏柒轻轻吹着红肿发烫的掌心叹道,“林林总总的规矩,仿佛逾越一分就会死人的尺度,在这许多枷锁下,女孩子们可不就如同提线木偶,没有半分真性情。”
刚认识慕云萱时,还觉得她性子傲娇张扬、欠缺管束,如今倒觉她这样真性情的姑娘,在世家贵女中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她正感慨着,却听头顶上一个弱弱尴尬的声音:“你已倒霉成这德行,我本不该再来烦你……”
苏柒没好气地望上瞥一眼:可你不还是来了?
“滋事重大!”黄四娘飘到苏柒面前,一张胖脸格外一本正经:“我昨日见过那一团黑气,今夜再度出现了!”
又是那团莫须有的黑气……苏柒无奈以目示她:在哪儿?
“在你相公的栖梧院!”
“当真?!”苏柒一惊,忍不住出声。
石榴有些疑惑:“王妃,什么当真不当真?”
“呃……”苏柒挠挠头,“我是说,被那女先生罚没了晚饭,我这会儿当真饿了,你二人去小厨房,给我包些荠菜鲜肉的小馄饨,煮来当宵夜罢。”
她故意点了个麻烦的菜式,借故支走了石榴葡萄,便揣上玄鸟玉和镇魂鼎,跟着黄四娘往栖梧院一探究竟。
栖梧院门口值守的,依旧是那个惯会见风使舵的小侍卫,此刻却垂着刀柄靠在墙上,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苏柒瞟了他一眼,便举步进了院子。栖梧院中因王爷和众亲卫皆不在家的缘故,显得有些冷清,一片漆黑夜色中,唯有王爷的书房里依稀亮着灯光。
苏柒放慢了脚步,一边在庭院中机警地四处打量,一边悄声问飘在头顶的黄四娘:“可还能感受到黑气?”
黄四娘在庭院四周飘了一圈又回来,神情颇为古怪:“你说奇不奇,那黑气方才还极盛,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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