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不行。”慕云松叹道,“大燕军规,家眷不得随军。且此番我要率军东征高丽,路途遥远环境恶劣,你去多有不便。”
“哦。”苏柒心知,在军规面前,这位慕大元帅不会有半点通融,只得闷闷地问,“那你……何日启程?”
他知道她心里不舒坦,便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暖着,“后日一早,卯时发兵。”
“那就只剩不到两日了。”苏柒忽然觉得时间如此短暂,“我得给你收拾些衣裳用品……高丽那地方冷么?高么?有妖怪么?”她兀自掰着手指算,一阵絮絮叨叨,“吃穿用药、御寒衣裳……哎呀,有这样多的东西要收拾起来,两日怎么够……”
慕云松看着他的小娘子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爱怜地将下巴置于她秀发上厮磨:“我带上你的一颗心就够了,其余的,皆不重要。”
可惜在临别前的两日里,苏柒也没怎么见到她的王爷相公。慕云松出征在即,有数不清的军务要忙,几乎整日待在燕北大营,直至夜深才得回来。苏柒见他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样,亦不忍心再缠着他多说话,便安抚他尽快睡去。
两日的时光,便在匆匆忙忙间度过。第三日卯时,北靖王府依例阖家早起,在老王妃的率领下送慕家儿郎出征。
此番出征高丽,慕云松被朝廷任命为东征大元帅,又任命慕云柏、慕云梅为左右副元帅,老四慕云樟为前锋将军,老三慕云枫为粮草都统,连一心上战场的老六慕云桐也得偿所愿,跟着诸位兄长一同出征。
是以,铠甲整齐鲜明的慕家六子在大哥的率领下,先去祠堂祭告了祖先,再一字排开,齐齐向老王妃行军礼,自有一种壮怀激烈的豪迈感。
苏柒看得眼眶有些湿润,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慕云萱的胳膊。她此时尚未与慕云松完婚,故而与慕云萱一同站在后排,最前面是一袭隆重装束的老王妃,身旁侍立着慕夫人与惠姨娘,身后是二夫人英娘、三夫人崔氏和四夫人金氏。除了苏柒,她们皆不是第一次送丈夫出征,故而多了几分淡定。
“好,好!”老王妃望着衣甲鲜明、神色凛然的六个儿子,赞道,“我北靖王一脉世代忠烈,驰骋沙场保家卫国,望尔等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祖宗,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倭虏终不还!”
慕家六子抱拳齐声道:“儿子谨遵母亲教导,不破倭虏终不还!”
说罢,便在大哥慕云松率领下,转身上马而去。
苏柒看懂了慕云松临行前最后回眸,用眼神关切她的意思:好好保重!也读懂了他用唇语的刻意叮嘱:莫要惹事!
这人……苏柒吸了吸鼻子,喃喃道:“永远不会说句好话……”
一旁的慕云萱不干了:“我大哥对你还不够好啊?没良心的丫头……罔他临行前,百忙中还给你准备个惊喜。”
苏柒立时好奇,挽住她的手问:“什么惊喜啊?”
慕云萱作势甩开她:“你既然这般嫌弃他,我也不必带你去看了。”
“我哪敢嫌弃王爷?”苏柒立时转变态度,“我爱他都来不及,王爷就是我的心我的肝儿,我的宝贝甜蜜饯……”
“恶心死了你!”慕云萱作势要呕,碰巧慕夫人和惠姨娘伴着老王妃从旁经过,吓得慕云萱和苏柒赶忙闭嘴站好。
见老王妃半边脸又要抽抽,惠姨娘有眼色地先教训自己闺女:“那是什么样子?没规没矩的,哪有一点大家千金的风范?”
慕云萱被自己娘亲训斥也不以为意,低头暗暗吐了吐舌头。老王妃不满地瞪了苏柒一眼,倒也未多说什么,便慢慢走远。
只听慕夫人在旁唠叨:“看她说得那是什么话?简直粗俗不堪入耳!毕竟是乡野丫头,没有半点教养!”
惠姨娘却在一旁幽幽道:“有教养的世家贵女倒是不少,可惜咱家王爷不喜欢。”你女儿教得好,还不是被王爷嫌弃?
慕夫人听出她弦外之音,立时张口反呛道:“哪有你儿子教得好,终日里围着只白猫转!”
老王妃本就怀着离愁,心绪不佳,此刻被她二人吵得愈发恼火,重重咳了一声道:“行了行了!这苏柒虽然出身低了些,好歹尚未跟我儿成亲,抓紧将王府的规矩做派教起来,还算为时不晚。”
如今梦珺不再,那日苏柒被皇帝带走,慕云松只身单骑冒死去救,老王妃便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她大儿子这辈子,怕是认定苏柒这个丫头了,娶回来做王妃是早晚的事。
不禁感叹一句:当真是儿大不由娘。
另一边,慕云萱拉着苏柒一路跑到了云水阁门口。
“你拉我来这儿干什么?”苏柒不悦,她记得这里本就是聂梦珺的地方,前些日子又被赐给思音,将她的东西悉数扔了出去。
她再也不想来这个地方了。
慕云萱却故作狡黠笑道:“你抬头看看。”
苏柒依言抬头望门楣,见昔日梦珺提下的“云水阁”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崭新的牌匾,上书笔力遒劲的三个大字:柒寒苑。
“柒寒苑……”苏柒喃喃念了两遍,不自觉勾起了唇角,心里甜蜜蜜的。
柒寒苑,苏柒与伯寒的小院子啊。
慕云萱在旁揽了她的肩笑道:“我大哥对你贴心如此,感动不感动?”
“感动个屁!”
燕北军行营中,正值全军整肃、埋锅造饭的日暮时分,慕家众兄弟便聚在大哥慕云松的帐中闲聊,慕云梅提及四嫂金氏给四哥悉心准备了一大包袱的行李,事无巨细周道至极,真是伉俪情深,令人感动。
老四慕云樟立时大摇其头,着实无奈道:“我家那婆娘,光跌打损伤金创药就给我带了七八种!娘的,好像老子上阵就要挨刀挨枪似的!”说罢,一脸狡黠望着慕云柏笑道,“还是二嫂爽利脾气,不似我家婆娘那般琐碎!”
慕云柏正擦着他的佩刀,顺口接道:“我家英娘只交代我一句话:若不能手刃百八十个倭国武士,带着倭寇首领的首级回来,便莫要见她。”
他此语一出,众兄弟皆大笑,言娶个将门虎女果然压力山大。笑毕,慕云梅便向慕云松问道:“我看大哥随身行李中有个大红包袱,想必是苏柒给的,里面都有些什么?”
慕云松正伏案看高丽国地形图,随口淡淡道:“没什么。”
众兄弟自然不信,起哄要老五去将大哥的包袱取来一探究竟。
正佯装淡定的慕云松额角黑了黑:那满包袱的辟邪符咒梼杌剑、朱砂镇纸平安符,也实在清奇了些……
他便抬眸望了望正作势去取包袱的老五,淡淡道:“剑穗子不错。”
慕云梅的脚步顿了顿,下意识用手去掩自己的剑穗,却早已被老四眼疾手快一把抢来,啧啧道:“剑穗上还挂个绣花荷包,老五你何时也喜欢这等娘们儿的东西了?”
慕云梅略显尴尬地将他的剑抢回来,把那绣着小小梅花的荷包扯下来胡乱掖进怀里,敷衍道:“不过装些薄荷艾草,清凉解暑之用……”
慕云樟便咧着大嘴笑道:“寒冬腊月天,解个什么暑?”
慕云梅正尴尬,适逢有属下将晚饭送来,慕云樟见了饭便犹如饿虎扑食,瞬间将老五的荷包抛在脑后。
慕云梅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口水,但觉唇齿间仍有些梅干菜的鲜味儿。
何记饭庄大堂,苏柒带着一脸八卦的笑容,凑到采莲身边,“慕五爷昨晚来过?”
正低头抹桌子的采莲俏脸一红,却也如实承认:“嗯。”
她话音未落,便闻头顶一个炸雷似的声音:“我相公昨晚来过?!”
苏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不禁抬眸望了望不知何时飘在墙角的黄四娘,正叉着腰一副气鼓鼓的态:“我说昨晚怎么遍寻他不着,敢情是来找这个小妖精了!她她她……”
苏柒无奈地暗叹一口气,以目示意黄四娘稍安勿躁,便向采莲问道:“慕五爷来寻你干什么了?”
采莲倒也坦然:“没什么……五爷说这一去便是三五月,小半载,怕是许久尝不到梅干菜肉饼和桂花糯米酿的滋味了,临行前特地来一饱口腹之愉。”
她说得淡然,眼眸中却有掩不住的淡淡离愁。
先前为了避嫌,慕五爷已许久不来何记饭庄;然自从画舫看戏遇刺之后,采莲自觉与慕五爷的关系又缓和了些。
这样挺好,不远不近,能偶尔看到他,为他做些爱吃的,再自然而然地闲聊几句,又不会让五爷觉得尴尬为难,采莲觉得十分满足。
黄四娘却不这么认为:“我看我家相公就是打着吃肉饼的名义,专程来跟这小妖精道别的!难怪他回去时,腰上多了个劳什子的荷包!”
黄四娘越说越委屈,索性捶胸顿足大哭道:“怎么办?我相公终究是被这个小妖精给勾去了啊!”
这就是一桩断不清的官司……苏柒深觉帮谁都不合适,索性一语劝两边:“反正人已经走了,多想也是无用,只能盼着他们早日凯旋归来罢。”
她说着慕五爷,心里惦记的却是另一位,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可有热乎饭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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