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上的职位已经划到了最后，中学美术教师和博物馆修复师助理，其实在苏墨看来这两个工作都不适合他，他自认为是个让死物在手下活过来的家伙，太吵或者太静都不适合。
所以他又换回了那身带着墨水猫的白体恤。
走在校园的石阶上，墨绿色的树叶带着白色的绒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蓝晓曦踩着树影间的光斑走在前面，灵动的影子像林间的小鹿。
苏墨走得很慢，已是临近正午，太阳直射在中庭的玻璃幕墙上刺得人睁不开眼，然而这也不能掩盖它的苍老，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淋，墙面早已变的斑驳，一丝丝带着泥土的雨痕挂在墙面上多么像泪痕啊，咬了咬舌头苏墨加快了脚步和蓝晓曦并肩而行。
蓝晓曦梳了个高马尾久未修剪的头发一直垂到了腰间，微卷的空气刘海朦胧的露出小巧的额头，可以看得出她画了浅妆，皮肤有着健康的乳白，眉毛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白色的蝙蝠衫纯色打底裤，宽松的穿着带着一丝慵懒，却也不失可爱和清爽，和她一比苏墨穿的就像个无业游民，如果不是蓝晓曦一看就让人想到学生，恐怕是人都会觉得蓝晓曦才是来应聘老师的。
教务处空的很，名为教导主任的女老师充当着他的面试官。那是个看上去足有四十岁的老女人，黑框眼镜有着厚厚的镜面，挂在她有些尖锐的鼻梁上，画了浅妆可惜这也不能掩盖那份苍老，眉脚有几根粉底也抹不去的皱纹，头发用一根皮筋扎在脑后，梳成马尾，但也只是暴露出了她额头过宽的短板，她拉低了眼镜看了蓝晓曦一眼，蓝晓曦感觉那就像是被巫婆一眼盯上不禁的打了一个寒蝉。
蓝晓曦环顾了一下四周，虽说是教务处这个学校最为严肃的地方，可是这里就有些让人失望了，屋子很大，台极大的的液晶电视占据了一大片墙壁，在它的角落网速成每分钟几百兆的速度疯狂跳动着，用以支持那被分割成几十块的画面，每一个画面都标有一个记号，“3/04，2/03”什么的无疑这是它们显示的班级，想想有一个像这样的摄像头时刻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蓝晓曦不禁撇了撇嘴。可不知为何，那些班级都是空的，偶尔可以看到两个人影也是老师的模样。
“今天学校有活动，老师和学生们都去操场了，所以就有我来面试你。”那女人说话了，声音带着一股磁性，又透着股威严。
蓝晓曦不禁有些紧张，可看了看大叔，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薄薄的几页纸就算是简历了，摆在面试官面前显得分外单薄，大叔坐在对面，身体靠在椅背上，满桌的未批完卷子混乱地堆叠在一起，大叔从里边拾了几张并在一起给自己扇着风。
“她不是故意想搞咋吧！”蓝晓曦心想道。
考官抬了抬苏墨的眼睛，“我姓吴，吴蔚，你可以叫我吴老师。”她的声音并不轻脆，但透着一股浑厚，让人不由自主的和声。蓝晓曦坐在一旁差点就跟着叫出声来。
吴蔚笑了笑开始了她的问询，“你叫苏墨？”
大叔点了点头。
“今年二十六岁。”
“是。”
“这个年纪来应聘教师可不是什么明智之选啊！”
“没关系，在我看来作为老师还是年纪大一些更显得稳重。经历了少不更事，不是更能明白这份工作的来之不易吗？”大叔在套近乎，这应该算是兑了水的心灵鸡汤，蓝晓曦觉得这应该没问题了吧，虽然她不喜欢这位“吴老师”但还是希望大叔有机会和她成为同事的。
“为什么你的工作履历会有空白期，毕业之后的两年你在干嘛？”
“嗯，有这一条吗？大叔的其他简历里可没写啊？”蓝晓曦疑惑着想。
“我希望越过这段问题，这应该没什么影响吧！”大叔忽然提出了越过这是个减分的答案啊，蓝晓曦不禁思索着她看过的其它简历不禁发现，大叔那两年的经历的确是十分模糊，只知道大叔毕业两年之后突然就成为了小有名气的漫画家，然后就是参加了两次大赛，获得了一分新人奖和二等奖的奖项，而那两年只能算是空白，大叔究竟在隐藏什么。
面对大叔的回答“吴老师”拱了拱嘴，这种有些**的动作实在是不适合她，她一动眼睛就被挤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皱纹又深了一些。
“吴老师”突然站起身来，拉着椅子来到大叔面前又坐了下来，简历被她卷成了话筒对着苏墨，眼神不知为何亮了起来，“唉，你的简历中有说你做漫画家的经历，还是杂志连载的，是真的吗？”
大叔被她突然的贴近吓了一跳，可还是点了点头。
“是什么杂志啊？”“吴老师”继续追问，眼神中布满了期待。
“我们能跳过这个话题吗？”
“又跳过，为什么，蓝晓曦终于忍不住了。”走过来扯了扯大叔的袖子。可是，大叔还是无动于衷，一点也没有改变的一丝，脸上的笑容也再寻不到踪影。
蓝晓曦忽然推了大叔一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不正是你表现的机会吗？”蓝晓曦不明白。
“悉悉索索。”一阵翻找后蓝晓曦从书包里拿出了那本《漫雨》，光滑的书页天使握剑紧抵在身后，一双带着面具的紫色眼睛紧盯着她，黑色的身影握紧了剑锋一朵梅花绽放在他的胸口，这就是大叔的漫画《羽》那一期还是他做的封面呢。
蓝晓曦把漫画交到了“吴老师”的手中，她在想你们不是在招美术老师吗，大叔就是最好的，蓝晓曦现在心里在狂笑，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职位在向大叔招手，可她没看到的是自从那本漫画出现之后“吴老师”的脸就阴到了极点，大叔抚着额头一副“完了”的表情。
果然，大叔的担忧是对的，只听“吴老师”阴恻恻的说道：“厉害啊，厉害啊，知名漫画家来我手底下找工作，我说怎么会有那么多漫画屡禁不止啊！”这应该算是恶狠狠的了，蓝晓曦甚至觉得那是咬牙切齿的，一瞬间大叔好像就变成了“吴老师”的仇敌，一股冷冽的气息已经悄然弥漫。
“你知道我一年要没收多少本漫画吗，又有多少人打着文学研究的名义理直气壮。”“吴老师”疯狂起来，巨大的声音像是要将屋顶掀翻，她像老年代批斗会那样义正辞严又尖酸刻薄“你知道那些东西上又有多少打着你的烙印，哦我真不敢想象我竟然在应聘一颗瘤子。”哇，这话就有些伤人，蓝晓曦很是不甘的向前走了一步，那劲头就像是在说，你要是敢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好看。
可是苏墨拉住了她，“吴老师”还是没停更多让她激动的声音像雨点一样打来，“学生看漫画那就是不务正业，还美名其曰的说是在培养自己的艺术熏陶，画小人书的艺术熏陶吗？每天拿着父母的钱，在这里不务正业，都是因为你们这群精神毒品。”蓝晓曦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吴蔚老师”经历了什么，但她真的希望她能做到像名字一样y无所谓，而不是一次一次踩大叔的底线。
从坐下就一直很是放松的身体也紧绷起来，声音轻柔的经过喉咙缓慢而坚定，“作为面试官你实在是有些不称职了。”
“你们招的是美术老师，作为一个正经学校并不‘以副业’著称，美术老师纯粹是编外人员，我只管好我的一亩三分地，来来回回只教着那不到五十号人，而这五十号人又能占您多大地盘呢？”
“还有，现在是盛夏，艺考生的高考要来了吧，而你们在这个时候招老师，是原本的老师出了问题了吧，临阵换将，还不得不换，这可是关乎着几十个考生的身家性命啊，这可不是小事啊！”
“而且说到底，美术老师管的是艺术生的事，对于您这种授业解惑靠名头和证书堆起来的老师又怎么能了解艺术上的事儿呢，请不要相信你的呆学生一样训人。你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拥有教师职称和专业素养的‘美术’老师，可别越庖代俎啊！”大叔一连串暴击把“吴老师”打的有些蒙圈，他几乎猜的丝毫不差，然而更让她心境的是这个男人就像是饿狼，瞬间就将她的防御撕的支离破碎，换一个人吗？呵呵几天以来他还是第一个来应聘的。
大叔说完这些就走了出去，蓝晓曦追出去的时候一副他怎么也想像不到的情景展露在眼前，在离这间屋子极远的地方，苏墨正扶着墙壁胸前不停的起伏着，蓝晓曦走过去才发现大叔在急速地喘息着，那“呵斥！呵斥！”的声音好像连肺也要一起吞吐出来。
蓝晓曦可以看到大叔的腿在抖，满脸的潮红又好像变成了酱紫色，就好想让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一趟马拉松似的，蓝晓曦来到他眼前双手一提一落口中念叨着，“呼~吸~呼~吸~”没办法，大叔的样子和窒息没什么区别，蓝晓曦真怕他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很长时间之后，苏墨才缓过劲儿来，蓝晓曦带着好奇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直让苏墨发毛“天敌压制！”
什么意思？大叔说了句她实在听不懂得话，可惜到后期就没了下文，大叔挂起了他那份招牌式的微笑，现在蓝晓曦知道这哪里是微笑，那简直就是盾牌啊！把她的一切进攻都阻挡在外。黑暗的长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哒，哒，哒，哒！”
阳光驱散了阴霾，他们终于出来了，竟然是操场，音响回荡着主持人蛮横的声音，学生们坐成方队有些还在哭，她们为什么哭，那个台上的主持人，应该说是演讲人吧，他站在方队的另一端的高台上，西装革履满脸横肉，正用着极端的话语批判着全场的学生，那些语句她从没听过，但却尖锐的刺耳。蓝晓曦不禁的抓紧了苏墨的手腕，她忽然觉得有人需要帮助不是她，是大叔。
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说着这些孩子的过错，在他口中父母是神，是天，是永远都没错的，而孩子就是这个社会的蛀虫，是父母身上挖下来的烂肉，真是让人生气。
忽然，那被她抓紧的手挣脱了，他像个狼狈的醉汉那样穿过人群，有的人被他挤倒，有的抓紧他的领子，被他狠狠地挣脱，人群一瞬间乱了起来，指责谩骂着这个疯子，蓝晓曦知道她的想法是对的，她绕过人群到了另一端，这样反倒是比大叔快，他还现在人群中却从没停下，演讲终于也做不下去了，那个满脸横肉的演讲人抱着话筒在台上不知所措。
大叔终于挣脱了那些校领导也赶了过来，“先生请你离开。”他们挡在大叔面前，黑压压的一片，大叔终于抬起了头，在人群后蓝晓曦看到了，那是双悲伤的眼睛，她忽然有些不忍，多么熟悉眼神，她读得懂的悲哀。两个长相黝黑，虎背熊腰的大汉像苏墨伸出了手，他会被架起来扭送出去，凭大叔的力量一定挣不开，最后也只能带着悔恨和不甘从哪来到哪去，真是讨厌的感觉。
蓝晓曦在身上摸来摸去也只找到那部手机，哥哥怕她跑丢新买了卡的。走到方阵的边缘指着一个酷酷的男孩儿腰间的一把蝴蝶刀结巴的说道：“交，交换。”
那个男孩本来也在看着这场闹剧，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美女来到自己面前，瞬间献起了殷勤，“同学，哪个班的，放心学长会保护你的。”蓝晓曦可没时间跟他寒暄把手机扔给他，一手把刀抽了出来，男孩儿还在还没回过神来，女孩儿已经抱着刀跑开了。
舞台的背面大多数音响仪器，都在这里，唯一的工作人员也跑去看热闹了，蓝晓曦拿刀挑出几根电线，可还远远不够，那些断掉的线路在一起打火冒星，可还是不够啊。
那些家伙已经抓住了苏墨，蓝晓曦还是一筹莫展，还有什么能用的，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这种感觉真不好受，胸腔的压迫感越来越重，难道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小妹妹，你在这里干嘛？”忽然的清脆将蓝晓曦吓了一跳，是刚才那个男孩儿，只见她一手拿着一瓶酸奶，一手拿着她的手机。
外面的混乱已经结束了只剩下大叔的嘶吼，音响还能用，演讲者的声音下，大叔像一只被按在地上嘶鸣的狗。
那份悲切被她听到了，蓝晓曦从男孩手中接过酸奶，拧开瓶喝了一口，真的很好喝，“谢谢。”不知道为何这次她说的很流畅，男孩儿也不好意思的摸着头，脸上满是羞涩。
紧接着就在他的愕然中，女孩把酸奶整瓶倒在了一起上，短路的啪啪声不绝于耳，冒烟了，冒烟了，舞台那边终于有人喊了起来，“着火啦……着火啦……”一时惊慌，苏墨按蓝晓曦预想的那样挣了出来，他从一边窜上了舞台，那双在她看来只能拿笔的拳头爆发出了属于他的怒火，演讲人终于哑了，坚硬的骨骼撞上了他的侧脸，肥肉盔甲帮他卸掉了大部分的力，也挨了大部分的疼。话筒嘭的一声落地，和音响互感发出了尖长的蜂鸣。
那个男孩直接吓住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涌了上来，把大叔死死压住，同时蓝晓曦也被揪住从舞台后面抓了出来。大叔趴在地上，被好几个人压着，可是他在笑，张狂的笑，那个演讲人被人家抬走了，蓝晓曦知道明天小城的头条就该换了，换成《雌雄双煞大闯中学，暴揍知名演讲家》。
空气中弥漫着混乱的气息，大叔狂笑着像个亡命徒似的，蓝晓曦突然发现那仿佛被她遗忘的东西从没离去，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她现在只想哭和大叔一起，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