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孤桐心头顿沉,与萧清浅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神色凝重。虽日色将暮,可这荒郊野岭哪来炊烟习习。
事异必有妖!
萧清浅低声道:“阿桐切不可莽撞。”
秦孤桐点点头。
两人循着黑烟的方向笔直而去。秦孤桐心中愈发轻松起来,因这条路,正是通往群侠所在的奉殿。想来是先前大雨,树木潮湿,故而燃起的火堆才会升腾黑烟。
萧清浅突然伸手拉住她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寻找隐蔽之处。这片林子多是笔直杂木一目了然,无处可避。
秦孤桐在这条道走过两次,约莫有些印象。拉着萧清浅走来十来步跃进一个盗洞。盗洞年岁长久长满青苔藤蔓正合两人心意。
过了片刻就听到匆匆而来脚步声。
“格老子的这雨总算停了!”
“是啊!大当家的这雨都赶上江浪啦。”
秦孤桐眉头一挑,这不正是霍大当家的声音。他那时往西去,怎又回来呢?她正疑惑着,又听见一人声音正是霍大当家的军师穆耶。
穆耶安抚了霍大当家一句,又问道:“方公子,还有多远?”
“不足两里。”
听到这声音,秦孤桐浑身寒毛战栗,萧清浅连忙握紧她的手。两人皆是疑惑丛丛,待几人离开,便小声谈论起来。
“方兴怎正好遇到他们?”秦孤桐从洞中探出头,小心观察四周,“难不成是方中正的意思,假意警戒,实则让方兴去找天汉寨的人。”
萧清浅搭着她的手跃出盗洞,理了理衣衫,淡然道:“只怕没这么简单。”
秦孤桐点点头,琢磨道:“清浅,不然我们干脆别去。我总觉得方中正出现没好事啧,不行,还是要去看看。”
萧清浅闻言失笑,伸手与她十指相扣。
秦孤桐有些赧然,摸摸鼻尖说:“清浅,我的意思是”
萧清浅牵着她往前走,正色道:“阿桐你说的不错,我们去看看也好,免得他耍些阴谋诡计。你若突然失踪,反而不妥。一来让他渔翁得利,二来与你名声有损。”
秦孤桐粲然一笑,孩子气的嘟囔:“我才不在意什么名声,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不过,真不能便宜方家那父子俩。我可想找个机会,让他们身败名裂,然后千刀万剐!”
萧清浅笑不语,转念暗道:阿桐行事稳健果决,远胜于同龄人。可在我面前偏偏一副童心未泯的模样,真是可爱可怜难道是我平时太过冷淡,她故意讨我欢心?亦或是因我年长她许多,生出辈分之感?
这念头一闪而过,萧清浅觉察自己胡思乱想,不由哂笑。
秦孤桐偏头望着她,莫名不解的暗想:哎呀,清浅定是笑话我孩子气。以后可不能这样,定要有些气概。
两人各自心有所思,相视一笑。
雨后天晴,气爽清新。
林中雀鸟盘飞,鼠兔窜动。
可越是接近奉殿,秦孤桐心里越是隐隐不安。
奉殿虽然破败,然而四周皆是夯土,寸草不生。而且殿前东倒西歪的石像石碑也无法躲避。两人一商量,决议绕道奉殿后方。借着林木遮掩,先观察一番。
尚未接近,便听见兵刃相交,铿锵作响。
秦孤桐心中一动:怎突然打起来了?听着声音有七八人,这倒是怪啦,群侠可有数十人。
两人伤势不轻,不敢托大,依旧从后远远绕行一圈。秦孤桐正要攀上树干,萧清浅就见前方草丛中银光一闪,有人持兵埋伏!
秦孤桐眼神示意了然,借着树干掩蔽,蹑手蹑脚上前。
萧清浅捡起一块碎石,抬手抛出。石头砸在树干上,枝叶哗啦作响。那人惊神,又听地上一串簌簌响动。正是那碎石落在布满青苔的断碑上,顺着小坡滚落。
秦孤桐借着声响遮掩,疾步上前。一手捂着那人口鼻,一手捏着他脖颈,用力一掰。就听“咔哒”一声闷响,那人软软倒下。
萧清浅未料到阿桐会下shāshǒu,连忙走上前。一眼看见,那人一身劲装,手里捏着短刀,肖似不死狱的shāshǒu。
“方中正!”
猛地一声怒吼,听得两人皆是一惊。
秦孤桐快步向着奉殿走去,七八步树木渐稀,她便伏地爬行。行了数丈远,就见奉殿后墙。左右站着两人警戒,面容陌生,显然不是群雄人马。
“方中正,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他奶奶的!”
秦孤桐听着霍大当家怒骂,心中又痛快又诧异,不知这翁婿两人怎突然闹翻。
她匍匐在草丛中,见那两人听到怒吼不为所动,登时心急如焚。正打算故技重施,却听奉殿中有人狂笑:“骂得好!骂的妙!霍大当家,姓贯的厄呜!”
秦孤桐闻声浑身一冷,心头怒火中烧,大骂道:方中正这只毒蝎子!
萧清浅远远看着两个黑影,知道有他们在,阿桐必然受阻。她折身回去捡起短刀,入手知有一斤七两三钱。心中暗暗一算,便有九成把握。
她蛇毒未清,本不该擅动内力,然而现在形势危急,也顾不得那些。短刀捏在手中,寒铁也有了温度。
秦孤桐听着身后悉索,心头一紧,便觉脑后锐器破空。她知萧清浅在身后,只惊不畏,定神盯着前方。
左边之人眨眼又睁开,便见右侧似有一道红绸挥舞。他尚未反应过来,直觉脖间一凉。张口欲喊,却被人死死捂住。
秦孤桐见他死透,提到胸口的心方才落下。她轻轻将尸体方下,回头寻觅萧清浅。见她依靠在树干上,对着自己浅浅一笑。
清浅。
秦孤桐张口无声,转身提气跃上屋顶。
她知道此间高手不少,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松懈。听着前面打斗声不绝,秦孤桐凑到屋顶破漏之处,小心向下看去。
一见之下,顿时目裂欲龇!
奉殿之中,横七竖八堆满尸体。只活着四五人,或挑眼珠,或断手筋,个个残缺不全。青石地板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血,将满地积灰都掩盖。
铁锈腥味扑鼻,如毒蛇钻入胃中。秦孤桐张口欲吐,连忙咬紧牙关。她心头狂跳,杀意激荡难抑。
恨恨咬了一口舌尖,扭头望向树林里。并看不见萧清浅,但这一眼却让她心头平顺许多。
秦孤桐不敢胡乱运功,只默默念着萧清浅的名字。重新凑到破漏处,仔细观察:贯大侠被绑在柱子上,双目圆瞪,张嘴嘶吼着,却只能发出啊啊的低吼。
秦孤桐看着他满嘴猩红,霎时心痛不已,连忙别开目光。殿中有三人持刀警戒,分站三处。
她刚盘算着要如何救人,就听前面打斗声渐渐稀疏。心头一紧,暗道不妙:方中正老奸巨猾,只怕是故意引霍大当家来此。既然处心积虑,岂会没有十全把握。
此处奉殿不知建于哪朝,年久失修,屋顶上草木横生,倒是方便秦孤桐掩藏。她恐将瓦砾压碎,不敢匍匐爬动。试探一处稳妥的地方,伸手缓缓按下。只凭一手之力,将整个身子支起,缓缓往前移去。
奉殿之前的空地上堆着木材,燃着熊熊大火。火舌吞吐,黑烟直冲云霄,恍如烽烟。
场中械斗,还余五人。霍大当家败势已显,仍在苦苦支撑。方兴剑术长进许多,毒辣锐捷,招招要人性命。
方中正站在右边,抚须微笑,神情怡然。方未艾在他身后,低头垂手。对面则是秦孤桐有过一面之缘的左鹰等人。
秦孤桐见状便知,方中正与不死狱勾结。只不知道怎么搭上桥,想来其中必有许多隐秘。
霍大当家见最后一名手下也倒下,心中悲愤,猛然长啸一声。枯青的脸庞刹时转为紫红。直臂前伸,一招“山石崩摧”。就听轰然一声,方兴急退数步!
秦孤桐暗暗大喝一声:好!
她心中念头刚起,就听一声尖吼
“城主小心!”
穆耶话音刚起,霍大当家身子一震,屈膝倒下,跌倒在地。
方兴目光扫过左鹰身后,白无常娇笑一声,两人皆未说话。方兴收剑入腰,走到方中正身后。
方中正抚须一笑,拱手道:“多谢白大人出手。”
白无常容颜娇憨,却是老江湖,自知他不是真心,笑道:“方大侠不必客气,都是朋友。”
方中正点点头:“白大人所言极是,我们不过都是替少主卖命。”
左鹰生性隐忍,并不搭话,旁人却忍不了。马面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说:“他是你家少主,可不是我们的少主。买卖买卖,一买一卖,谁又比谁贵!”
方中正被个少年顶撞,却丝毫不生气,愈发和蔼道:“马大人说得是,老夫失言。”
马面哼了一声,斜眼不语。
左鹰缓缓开口:“方大侠勿怪,我这兄弟性子直。不过事先明明约定好,景家前来作证机关城之事,怎么忽然变卦?迦南邪教也是突然而至,我们可是损失惨重。”
方中正谓然一叹:“老夫也不知。嘶听闻景家人不善武艺,会不会?”
左鹰沉目不语。景家人不善武艺,江湖中人人皆知。要不然,武林各派也不会放心他们归来。若说半路遇害,倒也可能。常闻迦南神秘,教中高手云集,果然不假。
他避开话题,又道:“既然如此,那就我等就此告辞。”
方中正见他要走,急忙拦住:“左大人请留步,这斩草不除根,恐怕后患无穷。”
马面眉头一皱,没好气道:“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我们来帮忙已经给你面子。里面那些人,断手断脚还能翻天不成!”
左鹰也有些不悦,他们一行本急匆匆前往祖陵。途中看见xìnhào,以为是景家人,急急赶来却只见方中正。帮着他将这群中毒的江湖人zhìfú,已经算仁至义尽。
方中正心中也甚是无奈,他本想借此机会名利双收。哪知突然得到消息,要将群雄一网打尽。他自知如今势力单薄,不依附景家则全无出路。纵然杀了姓霍的,天汉寨也落不到他手里。
方中正想道此处,瞥了一眼生死不明的霍大当家。踱步上前,对着左鹰恭敬道:“左大人,并非我强留。只少主留了消息,请大人你务必帮忙。”
左鹰微微一笑:“非我不肯,只是如今我们个个受伤,留在这里也无济于补。”
“就是!”马面指着手臂上的伤口,气鼓鼓的嚷嚷,“你们什么都没干,全是我们拼命。当初说好,出面解释机关城之事。如今倒好,我们还要多背无数血债!”
不死狱众人皆出声附和,一时竟然群情激奋。本想着借此机会洗白,谁料到波折不断。如今地宫塌陷,有家不能回。狱主死不见尸,众人心头忐忑的很。
方中正见状,脸上笑意不减。依旧怡然从容,温和道:“辛苦诸位,方某惶恐。诸事皆我之过,便说天汉寨,本以为不费吹灰之力。犬子无能,敌不过这许多人。只得将人引回来,全亏诸位大人及时赶到,方才”
他正东拉西扯着,远处响起吵吵嚷嚷的声音。
“你们快点撒!”有个北方口音,大喊道,“有人不?大妹子,你在不在!听见俺说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