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干姜(1 / 1)

死马当活马医?

周敏也不懂这话到底是侮辱她,还是在侮辱这位躺在木板上的病人。

不过,这位病人家属的意思是同意她继续看诊的吧。

若是在现代,有人当苏敏面说出什么死马当活马医,她肯定是要发脾气把人赶走。

她从小就是个脾气不好的,性格孤僻,而穿越到这里,面临这样的封建社会,什么孤傲脾气都磨了下去,她对所有的指责和不平,都只能沉默以对。

这五年她做错过好多事情,摸爬滚打才一点点懂得了低头,懂得了妥协。

她成了周敏。

比如对待那个张阿婆,周敏便采取忍字诀。

周家这样隐忍的态度,反而让邻里觉得张阿婆闹的有点太过了。就因为有了张阿婆不断地指责,大家才认为他家受到的惩罚好像够了,慢慢地有人愿意过来看病,周敏只当这是因祸得福。

当然除此外,她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她情商低,除了中医别的什么都不懂,能忍已经是她情商修炼的最高境界了。

因为没有病人上门这一点就已经够让她头疼了。

她只能抓住一切机会,不管是牙疼,还是过来拿膏药,或只是可怜她们家,自己虽然不来,却让乡下的亲戚过来瞧病的,她都认真对待,尽心治疗每一位病人,这样医馆才得以生存下来,这也是周敏在这个世界的立身之本。

周敏在这里放下了以前那个傲慢的苏敏,一心只想着治病。

人只有失去之后,才知道什么是最珍贵的。

周敏捏住担架上老太太的下巴,只看到清白的舌尖,口中也都是寒凉之气,仿佛已经没了多少人气,又用手去掐病人的人中,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和孙子都在一旁瞧着,看到这一幕都有些不忍心,那妇人就又抱着李氏哭了起来。

周敏皱了眉头,面对临死的病人的那一种压抑感充斥内心,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她摸了摸老妇的双足,不仅没有一丝温度,而且那种阴森像是连周围的空气都要冻结。

这情形与师父死之前十分相似……

那时师父已经病重了,说话艰难,却让她过来看诊,后来又拉着她的手让她诊脉。

无论经过多少时空变换,她都记得那一幕。

病床上的师父已经十分消瘦,沙哑的嗓子断断续续地嘱托:“记住……脉象……记住……”

那是师父临终前的最后一课。师父已经知道自己病重不治,他只是担忧没有教导好她。

而如今在另一个时空的她,还能不辜负师父的培育,坚定自己的理想吗?

周敏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仔细检查老人的身体,直到慢慢感觉她腹部有些温度,撩开被子和衣服,看那肚脐处敷着热乎乎的白色颗粒,上手拿了一撮,仔细分辨,这是热盐!

周敏脸色一变,想来这老人家如今还留着一口气,就是因为这个吧。

所以这城中的大夫并没有像那儿媳所说,都拒绝诊治她婆婆!

周敏知道病人家属往往难以理解这样的拒绝,如果能治好,哪个大夫不会尽心医治呢。

“你们要跟我说实话,之前老人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吃过什么药啊,之前的大夫一定是想过一些办法急救的,不然老太太也不会还存着一口气啊!”周敏举着手里的热盐问道。

“不是我们不说,只是我们也说不清楚,确实是在刘大夫那里看过的……不过后来,他还说治不了,那有什么用!”那壮汉举高被子的一角,让这小大夫能看到他娘的情况,同时他娘也不会受风。

何三娘听到后便急忙说了她婆婆的情况:“我婆婆今年四十三岁,三天前小姑子回娘家来,家里煮了一锅猪肉,吃完午饭没多久,婆婆就开始肚子疼,我儿去请了秦家庄的大夫来,开了一剂药,肚子好了,谁知又发起热来,大夫又开了一剂药,谁知道这一折腾,就开始止不住的出汗!”

每次何三娘小姑子回娘家,总闹出一些不痛快。

这次家里买了好多肉,秦大娘却一块也不让何三娘吃,自己倒吃了好大一碗,下午秦大娘肚子疼,何三娘还有些看笑话的心态,还希望婆婆多疼一疼才解气。

她可没想到这肚子疼竟然闹得这样凶,先是高烧不退,但那时意识还是清醒的,后来出汗后却越来越吓人。

那何三娘心里害怕极了,婆婆最开始的病是肚子疼,那可是吃了她炖的肉才闹的啊,可她只怕没人说自己的婆婆贪嘴,反而会怪罪她这个儿媳妇做饭没做好!

何况她相公最是孝顺母亲,所以何三娘自然是表现得比自己丈夫还要着急,到哪里都要为自己的婆婆哭上两嗓子才行。

毕竟她嫁过来,也跟婆婆吵过几次嘴的,也闹着回过娘家的!

周敏听了大概,又根据刚刚看诊的情况,判断之前大夫应该是表里不分,又没分辨邪气的轻重,取汗过多导致这老人家汗如雨下,腠理大开,体内的阳气严重消散,跟着汗液跑了出去。体内阳气越来越不足,便是面色青白,脉象极其微弱,不见呼吸,四肢厥冷!

汗法是当邪在肌表时,用发汗把表邪祛除以安定正气的,可是若是用得不当,误汗亡阳,乃至亡阳暴脱,那就危在旦夕了!

想到此,周敏有些心跳加速,不是像以往那样当这是一个挑战而激发出来了斗志,而是一种恐慌。

穿过来五年,周敏只觉得人生灰暗,她没遇到过什么复杂的病症,再加上,周家医馆有些药并不齐全,她只感到头脑发麻。

今天的病人,是五年来她见过病情最严重的。

她丢掉了原本的傲气,却也变得没那么自信了。

可作为大夫怎么能没自信的。

李氏看到周敏又是诊脉象,又是看舌头的,像极了公公和大伯,眼睛里只看得到病人。

只是那时医馆有威望,公公和大伯身材高大,铺子里还有不少学徒,没人敢来闹事,病人及家属和公公说话都是毕恭毕敬的,现在完全相反,好容易来个病人,倒有欠了病人的感觉一样。

李氏看那男人身形壮硕,眼皮就跳得厉害,总觉得会出事。

她本来就不同意周敏行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丫头硬是要坐堂,虽然只是看些打虫,牙疼的小病,可她总觉得迟早会出事。

所以今天那媒婆上门,李氏觉得身上的压力一下子轻了,她本就打算不管怎样赶紧让周敏嫁了,自己儿子毕竟也跟着她学了一段时间医了,牙疼那些儿子也能看的。

李氏这才突然想起媒婆了,回头一看媒婆正站着刚刚她躲的那个门帘后面,一脸好奇地往外瞧。

李氏心里郁闷极了,想把哭着的何三娘推开,却发现这女人的力气实在大,她根本就推不开。

正此时,正好周顺买药回来了,看到家门口又围了许多人赶紧跑进医馆。

看阿姐正给人看诊,连忙放下药:“阿姐,怎么回事?”

周敏简略地向周顺介绍一下病情,自己也边说边思考,突然说到那个热盐时,她灵机一动想起了《伤寒论》里的甘草干姜汤,想到家里还有一两多的老干姜,急忙吩咐:“把那几块老干姜找出来,生急火煎汤,快去!”

这样的急症,就是要先取手边能即时用的药材!

周顺一向特别听周敏的话,得令便急忙跑去后院,看到媒婆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她娘又在给姐姐说亲了!

只是现在也没时间抱怨了,周顺便只白了那媒婆一眼,不再理会。

李氏看这两个人,哪个也不看自己使得眼色,心里更加焦急,她是真的不希望周敏诊治这个病人!

这秦大娘从进门到现在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周敏知道现在时间就是生命,便去取出了针包,一边消毒一边想着一会儿如何施针。

这位病人年纪不轻了,又病重亡阳,她必须每一针都正确无误,一旦有丝毫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可她现在没有一点把握,心跳如打鼓,尤其她总觉得自己还并没有到达以前行针的状态。

周敏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举着针,心里默念:“老太太,如今只希望我不是让你多受苦了……”

她不是以前三十几岁的苏敏啊,而是二十岁还伤过手腕的周敏,腕力小,平时遇到的病人少,手感又不够,她怎么敢行针!

不要抖!千万不能抖!

还没开始,周敏就觉得自己背后都是汗。

周敏此刻半趴在木板上,这临时搭的病床高度实在是不好,周敏换了一条腿蹲着,又直了直脊背。

一直注意着的秦大郎看出了周敏的不对劲,问道:“小……大夫,你究竟要做什么?“

周敏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调整姿势,终于舒服了,才觉得安心些。

她一手举着针,一手摁着病人肚脐下三寸关元穴的位置,可还是没有下针。

她真的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她似乎压抑到了极点,才冲那不停呜咽的何三娘喊了一声:“请安静!”又对一脸焦急的婶母说道:“去拿一个油灯过来。”

李氏本就不同意周敏医治,现在就算那个何三娘不再抱着自己不放了,也没有动,倒是那何三娘立时住了哭声,环顾屋中,看到桌子上的油灯,便拿了过来:“大姐,你家打火石在哪里?”

李氏再不高兴也接过了油灯,取了打火石将油灯点上,走进了才看到周敏神情是少有的严肃。

虽然是白天,可是屋里视线有些灰暗的,点着油灯后,果然明亮了一些。

油灯上的小火苗轻轻舞动,墙上出现几个淡淡的身影,不管是医馆里还是医馆外,都变得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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