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穿过来五年,苏敏内心还抱有和周敏互换回身体的愿望。
现实是她只能替周敏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她失去自己的生活,在这个世界吃那么多苦,绝不是为了替周敏嫁人啊!
在现代那个男女平等的社会,她都还没有想要步入婚姻殿堂的想法呢,何况在这里。
周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的亲朋这五年都怎么样了,有没有人察觉到现在“苏敏”的不一样。
她的理想,她对事业的追求,随着世界颠倒,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而在这个世界,虽然她能够行医,作为周敏的她却没有得到过尊重,只有各种冷嘲热讽,还有许多人笑等周家医馆关门。
因为妹妹私奔,加上后来周敏开始坐堂行医,没人上门提亲自然在情理之中,唯一让周敏意料之外的是媒婆爱岗敬业的精神。
这些媒婆不仅爱岗敬业,还十分勇于挑战自我,把给周敏说亲当做职业生涯中难以攀登的高山,也当成了可以扬名的机会,她们争先恐后地上门,互相竞争。再加上官媒之前的探访,让周敏知道了,这世界超过二十岁不结婚都要被罚钱。
而坞城还没有人交过这笔罚款,也就是说,在坞城从没有过了二十岁还不出嫁的姑娘。
几个媒婆轮番上门介绍的都是各色极品男,作为穿越人士,她更坚定了绝对不能在这里结婚的决心。
可屋里的刘媒婆还在说个没完:“你家大姑娘比常家大郎还大两岁,即使家里没这些事,这个年纪也不好嫁了,你要想嫁侄女可别挑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啊。”
常家在鹿鸣镇,和坞城之间有半天的脚程,这让刘媒婆可自夸了好久,觉得她这样为周家的大姑娘付出,跑那么远,寻来这样一个好亲事,简直是这坞城最好的媒婆了,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磨得常家没要出过分的彩礼!
媒婆越说越起劲:“只要你家大姑娘嫁过去,好好过日子,过几年人们也就不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何况那常家是书香人家,连吵架都不会吵,大姑娘过去绝对吃不了亏。”
名声差的唯一好处就是不用嫁人啊,但这位头脑灵活的刘媒婆寻来一户流放的人家,这样的人家大概真不挑名声了吧。
武威是大梁的流放地之一,上次皇帝大婚大赦天下,许多人去了罪籍变成了武威郡的平民,但他们毕竟祖上犯过罪,一般人家鲜少和他们说亲。
但这常家和一般的罪户又不一样,听媒婆讲,他家是当官的,得罪了人,受了牵连才流放到了这里。
在周家后院,周敏在东屋百无聊赖地切着药材,耳边是媒婆越来越急切的声音。
李氏明显已经被媒婆打动了,声音微微颤抖,还带着一丝试探,冲着东屋喊了一声:“阿敏……”
尖细的叫声打断了李氏的话。
“来人啊,大夫,大夫!”
“周大夫,周大夫,快出来救人啊!”
媒婆刘大娘脸上的笑还来不及收起来,就听到东屋有出门的声音。
周敏早就呆不下去了,此时听到外面的声音,赶紧逃走了,这刺耳的叫声简直解救她于水火之中啊。
现成的理由摆在那里:听到病人疾呼,哪个大夫还顾得上其他!
李氏听外面喊得着急,冲媒婆笑笑,而后缓缓起身行了个礼,一举一动不叫人挑出一点错,却让刘媒婆觉得有点做作。
李氏出了屋,却不敢去前面大堂,只偷偷躲在门帘那里往外瞧。
看到来人是二男一女,三人抬的木板上还躺着一个人,那应该是病人了。
女人大约三十岁,鬓发有些散乱,菱形脸,额头有点窄,眉毛颜色很淡,细长的眼睛不停地掉着眼泪:“周大夫呢,快看看我婆婆啊!”
那妇人尖锐的嗓音一下子就传遍了整条胡同,可能临近傍晚,大家都没什么生意,便有爱管闲事的过来看热闹。
“你找的是哪个周大夫啊,老周大夫和小周大夫都不在了,如今啊,嘿嘿,哪里还有什么周大夫了……”
周敏一听声音便知是谁又来闹事,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在了来的这几个人身上。
这担架前面本是妇人和男孩抬着,但那妇人如今专注地哭喊,早就撒了手,而那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男孩显然有些抬不住了。
男孩胳膊酸得厉害,咬牙坚持,却抬得越来越低,眼看担架慢慢倾斜了。
担架后面的男人便喊了一声:“先进去!”
男人不高,一身惊人的肌肉,身形比一般人厚实许多,一张国字脸满带愁容。
“可不能进去,他们家看不了病的,可别耽误了!”
张阿婆见这三人抬着一个重病病人要进周家医馆,便又出声劝阻。
壮汉听完这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还是和儿子一起将木板放在了堂中的两张矮板凳上,而后他双拳紧握,仿佛憋着天大的怨气。
那妇人一下子跪坐在大堂之中,继续发出凄惨地哭喊:“哎呦,我苦命的婆婆啊,我苦命的娘啊……”声音又高,还带着些音调,仿佛像在唱戏一般。
周敏被那尖叫刺得耳朵痛,强忍着喊闭嘴的冲动。
她看那担架的人脸色青黑,双目紧闭,便知病情严重,也顾不得其他,先上前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又从被子里拿出老人的手腕,一碰到老人的身体便觉得冰冷刺骨。
再看老人的手指蜷缩伸不直,诊左右脉象更是极其微弱,似有似无,周敏重按之下才能感受到一点点。
“你这是……”那壮汉上前半步,看周敏在把脉,没有出手相拦。
“这世道是怎么了,我的娘啊,您可怎么办啊,哪个医馆也不给看,上来就撵人走,这天下的大夫怎么都这么狠心啊,真是没法活了啊,谁来评评理啊……”那妇人一边哭着,一边像是在跟张阿婆解释。
“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把你婆婆这么重的病人送到周家医馆来啊,他家现在只给孩子打虫子,给人看牙,哪里能看什么病啊,别再这里瞎耽误功夫了!”
张阿婆知道周家人不敢和她计较,越说越难听。
周敏此刻当然想赶紧医治病人,但看这样子,也不知道这几个病人家属会不会真听了那张家阿婆的话。
她现在确实看的是牙病和小孩肚痛,但谁说这两种不是病啊,都疼起来很要命好不好。
周敏叹了口气,一脸平静地看着几个病人家属,不管他们怎么选择,她都会尊重。
“现在周家医馆是我在坐堂,我爷爷、父亲都是大夫,他们也教导过我医术,而且我在这里坐堂已经有五年了……”
“这小丫头确实看病五年了,都是给小孩子打肚子里的虫子,她哪看过什么正经的病啊,哼,就算我家孙子肚子长了虫,我也不会找这个小丫头看,你小心让你娘没命啊!”张阿婆干脆坐在了周家医馆门前,仿佛这些人不离开周家医馆,她就不罢休。
周敏伸手往里摸了摸老人家的后背,只摸到了一股冰冷的潮湿,那种冰冷简直让人心惊。
看着老人的情形,怕是十分不妙,尤其她鼻息十分微弱,根本是临死之证!
可病人还存一丝脉息,但是上赶着治疗,又怕会惹麻烦,不,是绝对会惹上麻烦。
尤其还有那个张阿婆在这里捣乱。
果然不管古代还是现代,医患关系都是困扰她的一大难题。
婶母李氏咬咬牙,深吸一口气,低着头掀开帘子,走到周敏身旁,用手拽了拽她的袖子。
自女儿私奔后,李氏极少外出,来大堂都很少,就算出来,也不曾在众人面前说话,而是靠着眼神和拽周敏袖子的频率,和周敏交流。
李氏见周敏的心思都放在担架上的老人身上,丝毫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心里着急的很。
而那哭着的妇人忽然哎呦一声就扑在了李氏腿上,李氏猛地受到袭击,差点摔倒。
这女人半跪着,让李氏也不敢站直身子,等她好不容易将妇人拉了起来,可那妇人却不肯撒手,半靠在她身上哭。
李氏这几年的日子也是难过,眼窝子浅,被这妇人这样抱着哭,也跟着落下泪来。
她哭自己这样命苦,男人整天泡到酒缸里,哭自己公公大伯死的早,家里没有顶事的,最让她痛心的还是女儿,跟个男人跑了,惹的原来有婚约的张家阿婆总来闹。
她这几年从来没有睡好过,吃好过,从来就没有过过安心的日子,连像妇人这样大声的痛哭都不敢。
她才是好苦啊!
她刚嫁过来时的周家和现在的周家,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两个人像是在比赛一般,一个比一个哭得伤心。
周敏看了看跟着哭得伤心的婶母,无语地摇了摇头。
她又看了看张家阿婆和一些围观的邻居,在这个时代,女人犯错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周敏的堂妹本和张家有婚约,但却跟人私奔,因此与张家没结成亲家反而成了仇家,哪怕周家已经退了定金,还补偿了一大笔钱,张家的二儿子也早已另娶,而且还已经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张家阿婆还是不依不饶,但凡有人来看病,她都要过来说一说。
闹这么久,当然早就不是为了之前的婚事了,她图的不过是他们这间铺子,而且想医馆做不下去了,张家可以便宜一点接手。
张阿婆没想到周家的大姑娘居然真的将一间医馆撑了起来!
虽然张阿婆一个劲儿的说这周家大姑娘只会给小孩打虫子,但她知道这丫头是有些本事的,不然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妇人带着孩子来看病,据她所知给的诊金很不少。
若是这样下去,这周家医馆不就一直开下去了。
张阿婆可着急了,原本以为周家肯定会做不下去自己收拾包袱滚蛋的,居然这一年又一年的硬扛下来,还有越做越好的趋势。
新仇加旧恨,张阿婆哪里能容周家过好日子,儿孙不想和周家闹,她就自己亲自上阵,周家之前毕竟理亏,张阿婆年纪又大,每次都任由这张阿婆说,不敢说一句话。
那周佐整天就是醉醺醺的,骂他两句,他还傻兮兮的笑,他那婆娘李氏轻易不出门,而那周家的大姑娘倒是有一股子让人上火的定力,不管张阿婆再门口骂什么,她都不理会,反而让张阿婆越闹越难受。
只是张阿婆毕竟上了年纪,若是儿子支持,把周家医馆砸了都不怕,可周家赔了几倍的定金后,儿子和孙子就将这件事放下了,尤其孙子又娶妻生子之后,家里不仅不愿意帮忙,还总拦着她。
张阿婆脾气极其倔,儿子和孙子每次劝都会被骂没出息,后来他们也不敢管她了,任由她时不时地来周家医馆找麻烦。
“大姐啊,我们也去了城里另外的两家医馆啊,可是这个说不治,那个说治不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妇人抱着李氏哭诉。
周敏听了这话也明白过来,这病人之所以到他们医馆来,是因为别人都不肯医治了。难怪刚刚病人的儿子急忙先把人抬了进来,自己看诊他也没拦着。
“我们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那男人终于是松了口,但却是冲李氏说的:“我们是秦家庄的,昨天半夜就进了城,城里的两个医馆和几个大夫,我们都去过了,起码让我们在这里歇歇脚。”
抬着这样病重的病人,谁不忌讳!
张阿婆听了更来气了,连打听都不打听,就敢来周家医馆,原来不是想看病,只是想找地方歇歇脚。
“所以,你娘都已经这样了,你不赶紧带你娘回家,居然还想找个地方休息?”
张阿婆这话一出,周围人纷纷议论了起来。
“哪里是这样,我就是觉得,我娘三日前还好好的,而且平日里身子很好的,都没生过几回病,怎么就突然这样了,我不忍心就这样回去,不管怎么样都想找人再给看看,哪怕死马当活马医,就再看一回,起码得让我死心啊……”男人声音里满是无奈。
果然,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他们怎么会来周家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