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连下了两天,连日的暴雪,把红叶村这个山村给包裹的白雪皑皑的,即便已经过去了多日,还是有不少顽固的雪还残留着,融化的雪水经过一晚上的凌冽,变作了干脆的冰,悄悄的潜伏在乡间小路的泥坑里,猝不及防的让人摔一个大跟斗。
端月手拿着一根细长的鱼竿,踉踉跄跄的跟随在杪春的身后,她的目光一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搜索着,生怕踩到薄冰,落了陷阱。杪春不在乎弄脏衣裙,她在河边的一块青灰色大石头上左右比划了一下,找了一个方便坐的地方,一屁股就坐了下来。杪春对着还在和地较量的端月挥了挥手,清丽的声音回荡在河谷之上。
“小月!来这儿坐!”她解开腰上环着的鱼笼,随意的放在脚边。端月迈着小碎步走到杪春的边上,噌的一下就坐在了边上。她侧过头来,学着杪春的样子,把扭动的蚯蚓挂上饵勾上,奋力的甩了出去。
端月一本正经的站了起来,她用上吃奶的力气,小脸蛋憋得通红,似乎挥舞着的不是鱼竿,而是一把方天画戟。杪春捂嘴偷笑端月,见着她猛着一股劲儿,看架势都能丢到对岸去。
“不用那么大的力气呀。”杪春掩饰不住自己面上的笑意,她轻轻的把鱼钩丢到了两三尺的地方,转过头来对着端月弯眉温和一笑。端月轻声“啊”了一下,看起来充满了失望,她学着杪春的样子就把鱼钩随意的丢了出去。
看着鱼饵在平静无奇的水里随意的飘动着,杪春觉得很是无聊,但是端月却像一只好奇的小猫,紧紧的盯着自己的鱼竿,生怕有人抢去似得。“像小月你这样盯着,那些鱼儿哪敢来啊。”杪春半带嬉笑的说着端月,端月努力的摇了摇头道。
“如果我不看着,那鱼跑了怎么办啊!”她鼓着腮帮子,难道是憋着一口气,怕呼吸会惊着鱼?
杪春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嘴角弯的都要咧到耳边了。她突然想起端月提到过碎叶城,即便她这么一个乡村之人,也是知道一两点的。“你和你哥哥是从碎叶城来的?”她想到什么就问了出来。
端月点了点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是啊,碎叶可没有那么多的池塘啊河水什么的。没有鱼,也没人会去钓鱼。不过我们那儿有的是牛羊,哪一日杪春姐姐到了碎叶,我定给你烤一头最肥最嫩的羊!”她露出一嘴白亮的牙齿,笑的很是灿烂。杪春感受到她满心的真诚,内心一股暖流,潺潺的流遍身体内的角角落落。
她突然想到自己长到现在十多年的年岁里,似乎没有一个人说过如此暖心的话语。有记忆以来就是一个人孤身活着的,村子里的人都很好心的分她一口吃的。村子里的老大夫,细心的教她如何分辨各种草药,杪春就凭着这一样技能,每日上山采些药材来养活自己。
杪春对于善良的村民自然是满心感激,如同雩风这般的“无以为报”。但是有时候静下来想想,杪春还是觉得自己的内心里缺了些什么。
“那你可以多多钓一些啊!”杪春伸出手来,温柔的抚摸端月细软的头发。软软的手感,仿佛是在抚摸一只柔软的兔子,这让杪春不由的又留恋的摸了一把。端月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孩子,她被摸得烦了,可是又不能像对雩风那样的随意妄为,只好撇了撇头来抒发自己的不快。杪春连忙收回自己不安分的手。“沈公子才刚刚醒过来,身体还未好的利索,你给你哥哥钓上来一条鱼给他补补身子,那不知道他会有多开心呢。”
“真的吗!”端月一听这杪春的胡诌,立马就和打了鸡血一样又站了起来。她左瞧瞧鱼饵右瞧瞧鱼饵,一直没有动静,但是听着杪春教的,又不敢提起鱼竿看看,气的她直跳脚。
二人待到夕阳渐渐的西下,暖洋洋的橘红色洒在河水之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乡野间的炊烟格外的明显,透过温暖的余晖,就如同仙境一样。杪春提起鱼篓,看着手上用力的样子,收获颇丰。端月则是气鼓鼓的走在边上,她恶狠狠的盯着那一筐沉甸甸的鱼篓,很明显是空手而归。
走在路上,仔细的嗅一嗅能够闻到各家煮的是什么晚饭。端月一路走一路抽动着鼻子,肚子很是不争气的就叫了起来。
“呀!孩子可是饿了?”擦肩而过的一位三四十岁的妇人,停住了脚步。她麻利的掀起挎着的竹篮上的蓝布,拿出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递给端月。端月愣愣的接过了包子,没有反映过怎么了。“杪春啊,这孩子便就是你在外头救回来的?”
杪春点了点头。“现在都没什么事了,好得很呢。”
那个妇人看了端月一眼,她眉头不经意的皱了起来,凑到杪春耳边轻声又问道。“家里多了两个人,你照顾的过来吗?”
“照顾不了也没有办法啊,都到了正月了,那么冷。如果让他们出去,那就只有冻死了!”妇人叹了口气,点点头赞同杪春的话。她想了想,又掀开了蓝布端出一碗红灿灿的炖肉交给了杪春。
“唉,没什么可以帮你的,你让孩子多吃一些吧。”
端月抬着头看着杪春手里那引人垂涎欲滴的肉,嘴里口水直流。杪春拿着热乎乎的肉很是不好意思。“平日里就受婶婶的照顾了,这我怎么好意思了呢。”虽然嘴上推辞着,但是杪春还是收了下来。
妇人对着她只是温温的笑笑。“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李大夫明日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我让他去你那儿看看。”杪春“诶”了一声应答了下来,便与妇人分开走了。
她一边走一边叹着气,自言自语了起来。“总是受人家照顾。以前是,现在还是。”
端月哪能理解她的想法,傻傻的说道。“那个婶婶对你多好啊,怎么杪春姐姐还不开心的样子?”
“我不是不开心,”杪春脸上的无奈显现的一览无余,她又叹了一口气,这一路走一路都是她留下来的叹息。“天天受到别人的照顾,我也会难为情的。”
“哦!”端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我和哥哥每日都受姐姐你的照顾,我们也会难为情?”
“哎呀,不是啦。”被端月单纯的童言童语一说,杪春噗嗤的一声就笑了出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和端月解释,只好摇晃头连连说不了。“算了,你就当没这回事。不然啊,我可不给你做好吃的啦!”
她这一击,让端月连忙摇起头来,“我不说了不说了!”她是生怕没有好吃的了,自从杪春发现这个小丫头对于吃的是什么的上劲后,就总用这个来逗她。但凡端月不听话了,用这招保管管用。
两人一路晃晃悠悠的走回到家里,雩风坐在床上看着门被推开。他的目光辗转,最后停在杪春的身上。杪春抬头刚好迎上了他的目光,顿时四目相对,杪春慌忙的低下头来,不敢再抬头对着他的眼神。雩风的眼如同黑夜一样,漆黑的眸子能映出面前的人来,也正是这一双眼,让人看不清他。
“天色晚了,我先做饭了。”杪春慌忙的拿起鱼篓往外走去。她每一次见雩风浑身上下都感觉奇奇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感觉。认真的思索了一下,雩风浑身上下都要一股子的警惕性,像是狼一样,让人难以靠近。就拿刚刚的四目相对来说,让杪春有一种被窥探的危险感,所以连忙跑出屋外。
屋内就留下沈家兄妹了,雩风看着妹妹放下了自己那一层防卫。端月乐呵呵的小跑到雩风边上,呲溜一下就跳上床,在床沿坐了下来。
“哥哥,今天杪春姐姐教我钓鱼啦。本来想条一条大鱼给你吃,但是没有一条鱼来我这儿。”说着愤愤的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
面对着自己的妹妹,雩风露出难能可贵的温柔目光。“是吗?说明小月厉害,那些鱼儿不敢靠近你。”听到如此安慰,端月兴奋的连连问“真的吗?”
雩风透过开着的门,隐约看见杪春在外面的身影,他低沉下声音问道。“那个杪春姑娘,她人如何?”他总是心有戒备。雩风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回鹘族的毒岂是一个乡野姑娘所能轻易就解开的呢?人越是受过难,就越发的不信任别人了。
端月皱着眉头,她虽然不清楚哥哥为什么这样问,但突然觉得雩风的神情不对。“杪春姐姐?”她思索了一下。“是个很善良的人啊,哥哥你还没醒的时候,她一直在边上候着你,给你喂药。对我也是很好啊,不仅每天给我做好吃的,还带我去外头玩。我很喜欢杪春姐姐!”说罢还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她这一席话并没有化解雩风心里的疑惑,但是却把他内心的冰川融化了些许。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身子,把自己从鬼门关拉回人间的人是她,收留端月和自己的人也是她,自己这样荒谬的猜想是不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