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冬和老刘一边吃烤串,一边灌啤酒。那啤酒被冻得很凉,喝到嘴里甜丝丝的,可是流到肚子里,瞬间便凉透了心肠。似乎只有再配上肉香四溢的烤串,和一瓣烤大蒜,才能够复苏过来。老刘特意想岔开话题,避而不谈任何和祖堂山、郑和有瓜葛的事,只和叶冬讨论起女人来。
“我说叶冬啊,你发现没有,那个梁若兮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你别胡说!”
“嘿,我怎么就胡说了!那天石头爷讲故事的时候,讲到紧要关头,我看那个梁若兮已经像是小鸟一样靠在你的肩头,就差一头扎进你的怀里了。你还敢说不是?”
“那是小女孩被吓坏了,条件反射。”
“嘿嘿,条件反射?那她怎么不扎到罗老师的怀里!按照条件反射的原理来说,当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将常用手置于胸前,而将身体倾向另一侧进行自我保护。我看那梁若兮分明是一个左撇子,她闪避的方向一定靠右,正是罗烈所在的一侧,而她却没有这么做。叶冬,你这回没话可说了吧!”
叶冬无言以对。
老刘又灌了两口黄汤,接着说:“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个人的事也该考虑考虑了。说实话,那梁若兮不错,那个模样,那个身材,天仙一样;又富可敌国,辖制群雄!你要是把她娶回家,那还不一树梨花压海棠,天下美事占全。”
“你胡咧咧什么,喝酒还堵不住你的嘴?什么叫‘一树梨花压海棠’?我有那么老吗!我告诉你,我和她是两条道上的人,走不到一起去。再说根叔的事怎么了结?就这么白死了?她和咱们合作,不过是为了早点挖出秘密。她绝不是动了凡心的七仙女,我也不是憨头憨脑的傻牛郎!”
老刘似有所悟,点了点头,不无感慨地说:“你说的也对,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不过就这么放弃了,有点可惜,人家梁若兮毕竟算是人中龙凤。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你那个女同学,叫安——,安然!”
叶冬眉头一皱,几乎破口大骂,“你不能亵渎这个名字”。他无法忍受从老刘充满酒气,还略有几分暧昧的话语中听到关于安然的任何东西。
老刘觉察到叶冬的愤怒,忙说:“得,得,我错了,不说这个了。伙计,来两串大腰子,要烤老一点!”
叶冬这才展开眉头。
老话说,不摸锅底手不黑,不拿油瓶手不腻。叶冬发现,自己和老刘在一起,绝对学不到好。这位仁兄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好的一点没有,坏的样样精通。他嘴里说出来的都是歪理邪说,即便是好事,只要一到他的嘴里立刻变味。叶冬索性不再搭理他,只顾闷头喝酒。
人禁不住念叨,刚刚提到安然,安然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安然是接到罗烈的通知,才知道叶冬已经回到北京了。多日的不见,让她思念异常,她想要见到叶冬,却寻不到一个借口。叶冬告诉她,自己正在和老刘喝酒,这里的环境不太好,不适合她来,答应明天再见面。可是安然等不了,大有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叶冬的嘴里虽然说着不要来,可心里却暖融融的,何尝不想见到她!当下,他不再犹豫,告诉了安然饭馆的地点。
从挂断安然的电话开始,叶冬就有点魂不守舍,眼睛不停地往外面寻摸。老刘一脸的坏相,也不说话,手里攥着羊肉串,边吃边暗笑:“想不到这叶冬也如炭火上的大腰子正被爱情烧烤得滋滋流油。”
叶冬为了表示自己很正常,拼命地和老刘碰杯。可是只要外面有个风吹草动,他还是会马上起身给与关注。
老刘坏笑着说:“你出去接接吧!这里的环境乱,你就忍心让一个大姑娘自己走进来?”
叶冬摇了摇头,故作顺其自然之态,继续喝酒。
时间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一辆黑色的出租车停在小饭馆的门口。车门一开,安然出现在叶冬的视线里。她长发飘飘,淡紫色的连衣裙,在轻风中飞舞,宛如一朵娇艳的紫丁香随风怒放。叶冬起身撇下老刘,自顾自地迎了出去。
出租车刚一停稳,那几个新疆人便吹着口哨,凑了过去,“由首饰吗?由玉吗?”
他们的手里挂着一大串玉石项链,拼命地往安然的身边靠。叶冬快跑几步,使劲地分开那几个维族人,一把把安然拉出人群。安然正慌乱之际,猛见叶冬终于出现,而且还拉住了自己的手,立刻羞得面色绯红,但是她并没有挣脱,任由叶冬拖着手,走进了饭馆。那几个维族人在他们的背后指手画脚,骂骂咧咧。老刘早看到外面的一幕,抄起一把凳子就要出去,迎面碰上叶冬,一把抱他回来。
老刘骂道:“他妈的,这帮孙子找死呢!”
屋里的食客把目光聚拢了过来。叶冬安抚老刘坐下,他不想惹事,而且自己这边只有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位姑娘,万一真动起手来,绝对捞不到好下场,他只劝老刘息事宁人。老刘是个痞子,心大得能跑马,这点事根本不放在心上。随着屁股挨到凳子,他脸上立刻换出一团和气。安然见过他,此刻算是再会,客气地点头问好。
老刘忙说:“安然吧,上回叶冬没有正式介绍,这次算认识了,久闻大名啊!”
安然好奇地问:“久闻大名?”
“是啊,好几次叶冬说梦话,都喊着你的名字,所以我就久闻大名了。哈哈哈!”
安然的脸上一红,带笑低下头,并没有嗔怪老刘的唐突,甚至有点心满意足的得意之色。老刘是过来人,一见她的表情,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更是煽风点火,把两个人往一起撮合。安然羞得不敢抬头,叶冬同样心慌意乱,但是二人都没有生气,甚至有点感谢老刘,帮助他们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时间已然不早了,食客们慢慢散去,只剩下一两张桌的客人,其中一伙东北人是后来的,喝得正在兴头。老刘看了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趁叶冬不备,他掏出钱包结了账,并带醉声明道,要先送安然,再送叶冬。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出了门。对面那伙维族人竟然还在,一见到他们出来,就开始吹口哨,发出一种可憎的笑声。
老刘眉头微皱,刚要发作,便听到叶冬骂道:“你们这群王八羔子,赶快给我滚蛋!”
那伙维族人显然没有想到叶冬敢张嘴骂他们,稍一愣神,也仅仅就是两三秒,就纷纷骂着冲了过来。
老刘一见势头不好,一把把安然推进饭馆的大门里,伸手向后腰一掏,“我&!”什么都没有,他立刻幡然醒悟到,他的狗腿弯刀因为带不上飞机,已经暂时交给脚趾保管了,此刻只能空手入白刃了。
老刘毕竟是老炮,也没有太慌张,一眼瞧见饭馆门口堆着几箱空啤酒瓶,顺手抄起两个递给叶冬,自己也抄起两个拎在手里,大喊着就冲了过去。
叶冬其实没怎么打过架,唯一的一次战斗经历,就是上回在南京祖堂山和包刕他们血拼。但是打架这种事是一回生二回熟的事,只要经历过血腥的场面,开了窍,又下得去狠手,一般就不会吃亏。但是千万别遇到高手,会擒拿、会格斗,会摔跤的那帮人,遇到这样的对手就全完了。可惜眼前的这几位维族兄弟绝不是这样的高手。双方刚一交锋,就打起了乱仗。对方有五个人,手里都没有抄家伙,他们是欺负叶、刘二人人少,以为三拳两脚就能结束战斗,没想到遇到了两个吃生米儿的主儿。老刘一看就常打架,和叶冬保持着紧密的距离,并不分开单战,挥舞着手中的啤酒瓶,往对方的脑袋上狠砸。空啤酒瓶砸不死人,顶多开个瓢,见点血。叶冬经过了上次的洗礼,也成了精,并不缠斗,也不计较挨上对方的一拳一脚,反而心平气和地学着老刘的样子,疯狂地打地鼠。其实,这打架也是一个技术活,得有一个好心态。否则,挨了一脚就失去了理智,什么防御都不要了,胡拼、血战,那就是作死。叶冬看过何烈山打架,稳准狠,少来花架子,皮糙肉厚的地方别下手,哪脆往哪招呼!他回忆着烈山的架势,瞅准机会,狠命猛砸。说实话效果不错,那几个维族人被打得招架不住,直到见了血,才想起腰间都插着刀,一个个头不高的家伙首先从腰间抽出了一把一尺来长的英吉沙挥舞起来。
对方玩起了刀子,战局急转直下,老刘和叶冬只好且战且退,咬牙苦斗。顷刻间,两个人的身上便挨了几下,血染征衣。这个时候要是不慎倒地,那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们就听到背后一乱,接着就响起了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的叫骂声:“我&你个妈的,你个比玩意,欺负人是不是,找削呢!”
随着骂声,叶冬和老刘就听到了耳边的呼啸声乍起,同时,又有甘霖普降。接着,他们就看到了,是几瓶开了瓶的啤酒被扔了过去。维族人追赶的脚步一顿,双方才算分开。接着,有几个小伙子拎着凳子就从他们的身边冲了过去。
折叠凳绝对是个好东西,必须大力提倡,闲的时候可以坐下来休息;战的时候,挥舞起来虎虎生风。虽然达不到挨上死碰到亡的地步,但杀伤力也很惊人。它的正面是扁锤,后面是条棍,设计精巧,暗藏杀机,最关键的是它还不属于凶器,应该给发明人申请一项专利,并配发到反恐斗争的最前线。新疆人绝没有想到这个局面,叶冬他们和东北小伙们加起来有八个人之多,一顿扁锤条棍地狠抽,外加上还有一位在旁边飞瓶子,维族人顿时乱了阵脚,做鸟兽状四散奔逃。这前前后后,其实也不过几分钟而已。直到那些维族人都跑远了,那几个东北小伙子依旧不依不饶。
老刘连忙向这几位见义勇为的义士们拱手致谢,“哥几个,谢谢啦!”
其中一个东北小伙子说:“说啥呢,这不是必须的吗!欺负咱们汉人,那还不找削呢?”
老刘笑着说:“兄弟,留个电话吧,改日一定答谢!”
“快别提啦,这算啥呀!我劝你们还是快走吧,他们肯定叫人去了,一会还会回来。”
老刘点头,也嘱咐几个东北小伙子快闪,之后拉着叶冬和安然上了车,打火便走。
那几个东北小伙又回到饭馆接着喝酒,其中飞瓶子的那位问:“咱们还不走?”
领头的小伙子说:“等那几个维族人回来再说吧。”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们说的都是标准的普通话,没有一点口音。
老刘把车开的飞快,不时地从后视镜里向后偷瞟,看看有没有人追来。安然心疼地看着叶冬的伤口,那伤口在右臂上,都是用酒瓶子挡刀的时候划伤的,刀口不太深,但是血还是一个劲地流。
安然急得要哭,对老刘说:“去医院吧,先给你们处理伤口。”
老刘车头一转,就改变了行驶的方向。
叶冬制止住,“掉头,先送安然,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老刘一时之间泛起犹豫,苦着脸说:“你们小两口最好先商量好,我到底听你们谁的?”
安然执意要去医院!叶冬无奈,只得听任她的调遣安排。万幸的是他们的伤都是小伤,只划破了外皮,伤口都不用缝合。直接打了破伤风针,简单地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即可。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老刘才意识到自己是酒驾,连忙让安然开车。安然坚持先送他们。
老刘和叶冬商量:“叶冬,我被老婆扫地出门,现在又为你挂了彩,你不会让我露宿街头吧?”
叶冬没搭理他,告诉安然先回自己的家。到了小区门口,叶冬把老刘给拽了下来。
老刘觉得他总算还有点良心,嘱咐安然道:“安然,你把车开走吧,这几天我也用不上,回头等伤好了,我再找你去取。路上开车小心点啊,到家你给叶冬来个电话!”
安然点头,看着叶冬欲言又止,叶冬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冲她挥了挥手。黑色的丰田佳美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过了中午,二人才起床,叫了外卖,呆在家里看电视,消磨时光。傍晚时分,罗烈赶了过来。还带来了一箱子的书。叶冬把罗烈让了屋来,问他都是些什么书。
罗烈笑了笑,回答道:“元史、明史。还有一些其他的资料。”
晚饭的时候,安然打过来电话,说因为要加班,今天不能来看他们了,劝他们不要再出去惹事。罗烈早看到叶冬和老刘都包扎着,就知道这二位又生事端了,索性都无大碍,也就不再问起。三个人吃过晚饭,各干各地,罗烈看书,叶冬发呆,老刘则玩游戏、看电视,同时不停地骚扰狐朋狗友。就这么又过去了一天。到了第三天早上,涂珊珊打来了电话,约叶冬见面。叶冬一口答应下来,约好了时间和地点。罗烈因为手头上的资料看不完,没有时间同去。老刘却踊跃报名,说要见一见这位上流社会的妇人,保证不乱说话,请求叶冬带他一起去赴约。
叶冬和老刘本来就有约在先,同时他也需要有人做伴,便带着老刘赶往位于东三环华鹏大厦的Firday’s餐厅。两个人刚下了出租车,就看到陈悔在路边等候。
陈悔一眼看见叶冬二人,忙上前打招呼:“叶先生,您好,请跟我来!”
老刘楞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跟在叶冬的身后朝里走去。
Firday’s餐厅,就像它的名字一样,透着洋范儿,考究的橡木地板,令人眼花缭乱的彩绘吊灯,还有独具特色的红白格子桌布,让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家北欧风格的餐厅,其实它是一家彻头彻尾的美式西餐厅。这里之所以名声远扬,是因为附近的外企员工,特别喜欢把客户带到这里来小聚或者闲谈。时间久了,这里就成了气候。
涂珊珊早坐在一张僻静的桌旁等候,她面前摆一杯咖啡,飘散着浓香,配上她身上的香水味,让这方圆两米之内,如兰似麝。
叶冬走到近前,亲切地叫了一声:涂阿姨,您好!”
涂珊珊忙请他们坐下,又上下打量了几眼老刘。
叶冬忙给她做介绍:“涂阿姨,这位是老刘,我父亲的朋友;这位是涂阿姨,也是我父亲的故交!”
老刘很礼貌地点头,而后坐下不语,如打坐参禅一般。涂阿姨低头用小勺搅拌着咖啡,迟迟不愿开口。
叶冬明白她的担心,忙解释道:“涂阿姨,您不用担心,老刘一直在帮助我寻找父亲,早肝胆相照,有话您尽管直说。”
涂珊珊这才抬起头,朝老刘笑了笑,说:“刘先生,请你不要介意,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有很多地方上不了台面,所以我刚才有点犹豫。既然刘先生一直在帮助叶冬寻找老叶,而且又是老叶的好友,那我就放胆直说了。事情是这样的,上回我和叶冬说过,老叶是上了一辆挂着河北牌照的奇瑞轿车离开的,我猜测,他们即使离开北京,也不会弃车于不顾,所以,我把所有出京方向的,高速公路收费站的监控都请人帮助查找了一遍~~~”
老刘听到这话,舌头差点吐了出来,这个女人好大的能量,从北京起始的高速公路共有五条——京哈线,也就是原来的京沈高速;京沪线,就是原先的京津塘高速;京深线,也叫京港澳线,就是原京石高速;京藏线,就是原八达岭高速,此外还有京包线。要想在短短的时间内把全部收费站的监控检查一遍,一辆车一辆车的排查,工作量应该是极大的,可是这个女人好像轻而易举地就办到了。这不得不让老刘对眼前的这位珠光宝气的女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