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的坑爹是真格的了,当然这一卷大概狗血很多,尤其是父子之间的,比如老爸确定小白身份的时候
我估计大家看到上章结尾是一脸懵逼的,看完这章也有很多疑惑
不过不用担心,下章插一点倒叙,说说小白遇到这个新人物时的事情
至于新人物是boss还是潜在的队友,只能这一卷后期再揭开啦~~
韩绽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
他背后的伤口已被人包扎过,他也还能说话,还能活动上肢,也能感受到大地正在自己身下震动,事情听起来还没有坏到极致。
然后他才察觉到自己似乎正呆在一辆马车里。
这辆马车没有窗,门也是锁死的,身前身后皆是漆黑一片,活像一只硕大而密封的黑箱,而他是被人拔了爪牙关在箱中的一只困兽。
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关进来的。
他唯一记得的事情,就是当时白少央往自己背上扎了一刀。
那一刀扎得其实很轻,轻得像是蚊子在他的背上咬了一口,然而随后皮肉里传来的痛就如浪潮一般卷上心岸了。
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少央只插了他背上一刀,却仿佛在他的心口插了一百刀、一千刀。
和心口上的痛比起来,这身上的痛实在算不得什么,起码没到能让他昏厥的程度。
所以是那刀子上淬了毒。
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而是让人无力握刀的毒。
叶深浅料得一点都不错,白少央被擒的消息就是针对韩绽而放出来的。
他的确是不该莽撞冲动地一头撞过来,更不该背着叶深浅一个人过来。
所幸白少央也并未让他久等。
就在韩绽醒来后不久,马车就忽然停了下来,门也被人打开了。
刺眼的阳光迫不及待地照了进来,把韩绽和他心底的茫然都照得无所遁形。
等韩绽适应了这审判人心的强光,睁开眼时,白少央已经坐在了他的对面。
马车里没有椅子,他是盘坐在那儿的,神情漠然得仿佛从未见过韩绽这个人似的。
韩绽看了他许久,从他如含山水烟色的眉眼打量到他那一抹红得令人嫉妒的薄唇。
这人面上的轮廓没有一处不藏着连别花的影子,看得越久,就越是能让人想到他那早逝的母亲。
看到这样一张面孔,他本该为死去的连别花感到欣慰。
欣慰他们的儿子长得如此清隽俊秀。
可白少央始终沉默不语,仿佛一座大理石雕成的塑像。
再柔美恬静的轮廓,在他的阴沉之下也失了原本的怡人。
韩绽只得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同别人一起来暗算我?
为什么扎那一刀的人偏偏是你?
没有怨恨,没有愤怒,他只是平静地等待着对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白少央或许是受人胁迫、又或许是另有苦衷,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给出一个令人无可指摘的理由。
可白少央这次却仿佛让他失望了。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道:“这两年来你过得还好么?”
韩绽缓缓道:“能吃能喝,已经比许多人强得多了。”
白少央道:“伤口还疼么?”
韩绽淡淡道:“这种伤不算什么。”
他受过比这更重的伤,多年风吹雨打之下,早已变成个铁打石塑的人了。
然而不管身上如何强壮,心还是血肉做的,刀一戳就流血,流到最后血肉模糊,模糊到最后,哪里分得清那些个心室心房。
白少央只道:“比起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这种伤的确是不算什么的。”
韩绽忽的目光一冷道:“死在我手下的都是些奸邪小人,哪怕他们死上一万次,我都不会觉得可惜。”
即便是被人拔了爪牙困在这方寸之地,他说话仍是掷地有声,字字句句皆是铿锵有力,丝毫不见囚徒的弱势,唯有一番慷慨热血欲要喷涌而出。
白少央听得此言却是唇角一挑,白净的面上蔓上一丝沁凉笑意。
阳光透过门缝照过来,仿佛把他的面孔切成了两块,一半是黑,一半是白,分不清哪张才是真正的画皮。
“于你而言,他们自然是奸邪小人,可死在你手里的其中一人,却与我有着莫不可分的关系……”
韩绽心头一跳道:“你说什么?”
白少央眼中含锋,话中含刀道:“我是说……死在你手里的张朝宗,是我的父亲。”
韩绽气极反笑道:“白少央,你是疯了不成?”
他在别人面前认贼作父也就罢了,怎么在他面前还在惺惺作态?
白少央却语调漠然道:“疯的人是不是我,可以待会儿再说。如今我要说的,却是一件两年前发生在扇溪村的事儿。”
韩绽敛眉道:“两年前的扇溪村发生了什么?”
那是他们父子初见的时候,莫非在见到他之前白少央身上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白少央道:“在你找到我之前,住在隔壁的老王进山采药失踪了,所以我才去寻了他。”
韩绽面色一黯道:“不错。”
连别花本就身虚体弱,白少央又因救人而迟迟不归,她便心忧过度,以至一病不起。这件事既是他心中大憾,也是白少央不可愈合之痛。
白少央道:“那你可知白少央为何会在山中耽误了这么久才回去?”
他说到这里忽然改了称谓,改用“白少央”而不是“我”来指代自己,直叫韩绽听得极为不安,但又不得不继续问道:“是因为你在山中寻人?”
白少央忽然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人是一早就寻到了,只是放在山下疗养,之所以耽搁了那么久才回来,是因为我得换张脸。”
韩绽只听得云里雾里,一时骇然道:“换脸?换谁的脸?”
白少央眸光一冷道:“自然是换你儿子的脸了,韩绽。”
韩绽如遭电击,浑身大震道:“你说什么?”
白少央叹道:“我听说你儿子前去山中救人之事,便进了大山去寻他。没想到他救人之后又打算采些草药再回去,就一人折回了大山。可惜他运气的实在不好,采药没成自己却摔下了山崖。我发现他的时候,他还有一口气,可也离死不远了。后来我就把他送去‘扶阳谷医仙’那边就医。那医仙虽有妙手,却也只能保住他的性命,救不回他的双腿。而我则求着医仙替我削肌改骨,把我这张面孔整成了你儿子的模样。”
韩绽木愣愣地呆在那儿,两颊的面肌都被骇得垂了下来,耳边不住地嗡嗡作响,仿佛被这道惊雷劈得什么都听不到了。谁能想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竟也会有这样木楞神呆的一日?
白少央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从那以后,我就成了白少央,护送着老王的儿子回了小山村,而你的儿子断了双腿无法行动,现在还在一处疗养着。”
韩绽听到他说到后半句,才如梦初醒一般地看向白少央,目中含恨,嘴唇发颤道:“你……你!”
白少央似乎料到了他想说些什么,只幽幽一笑道:“我从见你的第一面起就在演戏,你和我言笑晏晏之时,你的好儿子还不知在何处受着伤痛折磨。”
韩绽瞪得睚眦尽裂,几乎恨不得一把扑过来咬住白少央。
你唯有全心全意去爱过一个人,恨他之时方能恨到极致。
白少央见他这副模样,眼中如被针口挑了一挑。
他本该愉悦地吐出一口浊气,可画皮揭开的时候,为何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快意?
他这一口闷气憋在心头这么多年,如此在韩绽面前抖落出来,本该是畅快淋漓的时刻。
可为何他说得痛快,心底却不怎么畅快?
是了,定然是他说得不够狠,把面具揭得不够彻底。
想到此处,他便目光一转,语调发冷道:“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恨不能食你的肉、喝你的血。老实说,我每叫你一声叔叔,都恶心得想吐出来。”
韩绽冷笑道:“你既恨我到了这般地步,为何干脆不一刀杀了我?”
白少央冷冷道:“我是想杀你,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你……可惜你只是别人手上的刀,我一日没查出指使你的人是谁,就一日不能杀你。”
韩绽想到自己竟把仇人的儿子当做自己的儿子那样疼爱,恨得连说几个“好”字,直说得声音嘶哑,目中滴血。他还道白少央是认贼作父,原来一直以来是他自己认贼作子!
白少央见他这副痛悔不已的模样,心中果然涌起了几分痛快。
然而这快意涌上之后,他却又有些莫名的伤感。
这一瞬的伤感过后,他便忍不住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白少央啊白少央,就因为一个误会,这个蠢货就割下了张朝宗的脑袋,叫你多年心血付之东流不说,还险些坏了楚三哥的大计,难道就因为那些日子相处的情分,你就忘了自己是来讨债的么?
想到此处,伪君子的心肠又继续冷硬了起来。
他生下来就是来讨债的,债还没讨全,心怎能软下来?
白少央忽的靠近韩绽几分,低低一笑道:“你的儿子现在还靠我的人养着,你若想他活得长长久久,最好还是实话实说,否则我把他的药食供给一断,你觉得他还活得了多久?”
韩绽额头处爆出几道青筋,显是愤怒到了极点。
“你……你这卑鄙无耻的伪君子!”
白少央阴阴一笑,眼中锋芒毕露道:“我卑鄙?我无耻?我本就和他非亲非故,还和他爹爹有着血海深仇。但我不计前嫌救了他的性命,还白白养了他两年,即便是此刻掐了他的药断了他的饮食,又有谁能说我半个不字?”
韩绽恨恨道:“我又如何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你要我吐出实话,除非让我亲眼见到我儿子!“
白少央冷声道:“你如今已是阶下囚,根本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韩绽本欲继续反驳,忽然想到叶深浅之前对着自己说的一番话,灵台忽的一阵清明,连带着眼中笼着的乌云也散去了不少。
白少央见他忽然沉默下来,忍不住唇角一扬道:“你是改主意了?”
韩绽淡淡道:“你说你是张朝宗的儿子?”
白少央笑道:“我当然是。”
韩绽忽的笑道:“张朝宗一见到女人就软,试问他要怎么才能生得下儿子?”
白少央面色一变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是哪个阴损无耻的王八蛋告诉韩绽的消息!真该一刀阉了!
韩绽仿佛听到了他在心底的咒骂,继续乘胜追击道:“不管你是谁的儿子,想冒充白少央的话只需易一下容就行,何必大费周章地换一张脸?”
白少央笑道:“你可是精于易容一道的高手,我又怎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呢?”
韩绽却不依不饶道:“那胎记呢?”
他能换脸是因为看到了白少央,他背上那块胎记又是怎么来的?
人家祖传的是痣,但韩家世世代代都传一块胎记,白少央那腰上的胎记便与韩绽的十分相似,所以韩绽只看了一眼便记在了心里。
胎记?他提胎记做什么?
白少央知道自己背上是有一块胎记,但却实在不知这和韩绽有什么关系。
韩绽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立刻问道:“那胎记不是你刻意弄上去的?”
白少央暗道不妙,但也不知如何补救,只得厉声厉色道:“休要顾左右而言它,此去搬云庄路途遥远,你且考虑清楚,若是能提前告诉我真相,我或许能考虑看在你我相处的情分上,放你一命。”
韩绽疑惑道:“搬云庄?”
白少央大义凛然道:“当年死在你刀下的侠士可不止我父张朝宗一人,那些死者的亲属如今都想着真相大白,向你讨回公道。所以大家会齐聚在搬云庄,在庄主主持之下,对你进行一场公审。”
韩绽如有所悟道:“如此说来,设这个局的人也不止是你吧?”
白少央低低一叹,用只有他们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设局的人当然不止是我,但和你有旧的人就只有我。你若顾惜儿子的性命,早早地告诉我真相,我或能善心大发,在路上偷偷放你走。”
韩绽讽刺道:“如此说来,我倒要感谢你了。”
白少央厚颜无耻地笑了笑道:“你当然是该感谢我的。”
韩绽却道:“可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白少央道:“不明白什么?”
韩绽目光定定道:“你若真想擒住我问个清楚,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动手。当日在扇溪村,我与你同塌而眠,同桌而食,你完全有机会在饮食下毒,或是在我熟睡时偷袭,可你一次都没有动手。”
我那时倒是想下毒,可惜刚刚恢复记忆就到了山村,手头根本没有什么毒啊。
白少央叹道:“下毒偷袭的手段实在不甚光明磊落,我是能不用则不用的。若不是迫于无奈,我也不会以自身为饵诱你前来。”
旁人或许会信这话,可韩绽却是一千分一万分地不信。
然而白少央这人的嘴风实在严实得紧,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都不肯把话说明。
眼见从韩绽嘴里问不出个什么,白少央还是无奈地关上了门,下了马车。
他下了马车之后,就见一位身形瘦削的公子在一旁等着,旁边还有小厮撑着为他一把黑伞。
这样无风无雨的白日之下,本是用不着什么黑伞的。
可这人面色青白,两颊深陷,如一只刚刚死去不久的痨鬼似的,只怕若不撑伞,连魂魄都要在太阳底下散去了。
可是白少央看向这病鬼公子的神态,却显得十分敬重。
他是可以小看这天底下的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能小看眼前这个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病鬼。
他看上去好似是病入膏肓,可一双眸子却是清厉至极,如有黑色的火焰在其中一跳一跳。单单瞧他那双冥黑无底的眼睛就能猜到,若是这人下一刻就死去,只怕也会拖着所有的敌人一起陪葬。
白少央沉默不语,病鬼公子便先发问道:“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么?”
白少央点了点头道:“何公子,我已使劲了手段,他还是不肯说出真相。”
被他称为何公子的男人轻咳了一声道:“这一夜白兄只怕也没有睡好,还是早些去后边的马车上歇息一下吧。”
白少央笑道:“若不和何公子说一会儿话,只怕我是睡不着的。”
何公子心领神会地扬了扬手,那撑伞的小厮和马车的车夫就先退下了。
马车边如今就剩下了他和白少央两人,如这天底之间仅剩下的两柱弱草,风一催雨一打就要彻底地衰颓下去。
白少央凝视着对方道:“韩绽已在你手里,我答应你的事也已做到,还望公子言出必行。”
何公子点头道:“白兄放心,有关你的那些卷宗会被通通焚毁,一件不剩。除了你我之外,世上再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你的身世之秘。”
白少央看着他许下承诺,心头大石终于落了一半。
可他一想起关在马车里的韩绽,心里便怎么也欢喜不起来。
一个月前他初遇这位病鬼公子的时候,又怎会料到会有今日的变故?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