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灵枫握着唐刀，感觉周围流动的爆裂火光。
寒冰组成的羽翼将他与火焰完全隔绝开，列车在火焰的推动下缓缓加速向着隧道出口。这列火车的坚固程度实在是超乎想象，在这样爆裂的烈焰中竟然没有太大的损伤。
很快隧道内能够支撑燃烧的氧气就被消耗殆尽，车厢也在那冲击下加速行驶在轨道上。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逃离这里，一切活物都会因为缺氧而窒息死。
而在列车在经过一个急弯时，摩擦的轮弹跳着滑出轨道。车厢内的灵枫能够感觉到，车厢尽头的接驳器正在变形拉拽着车厢，而那布满窟窿的车头也在一瞬间被甩开车厢，横着在轨道上滑行。
耳边传来剧烈且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失去制动的车厢开始加速向隧道外冲去。灵枫在车厢内用刀狠狠固定自己的身形，那巨大的惯性想要将他甩出车厢，为了对抗它，只能是强撑着。
唐刀上的红芒渐渐闪现照亮了他半边脸上同样红色的眼眸，他紧紧闭上眼睛，努力想着内心深处的那一丝苍寒。
车厢带擦出火星碾压过轨道上的一道磕坎，它跳动着就要飞出轨道一样，车厢内的灵枫则是在这一下剧烈的颠簸中吐出了一口鲜血。血液落在那漆黑色的面具上，面具下的那张面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在烈焰吞没列车的瞬间，他看着灵枫抽出寒芒，巨大的冰翼展开将他们笼罩在其中。也看到了他脸上那不堪的表情。红芒带着寒冰落下，洞穿车厢底部，将他们固定在一起。
“为什么…”
灵枫没有听到他的低喃，就在车厢冲过月台的瞬间，他睁开了双眼。
那红色的瞳孔暴露在少年面前，带着无尽的怨恨和杀意。
“哦，一个少年。”灵枫已经是完全被刀里的恶魔占据了身体，意识陷入沉睡。
他拔出唐刀站了起来，刀锋向着地上少年的身体插下。
少年紧紧咬着牙，他偏移了些许身体来避开它，但身侧还是被狠狠切了一刀。痛感传来的那刹那，浑身的黑色倒刺长出，接着车厢的惯性将自己甩到了另一边。
但他还是痛苦地捂着伤口，嘴唇苍白。
隧道內已经传来了些许能够呼吸的空气，但他的脑袋还是有些眩晕。
“你不是他…”少年抓起匕首趴在地上，眼神盯着他。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是要死的。”灵枫看着他冷淡地说。
少年没有再说话，只是举起了手里那被倒刺覆盖的匕首，趔趄地从地上爬起，向着灵枫冲去。对于他来说，面前的人是敌人，一直都是。
“不怕死的么。”恶魔提着唐刀迎着他的刀刃切下，飞溅的倒刺将车厢内的唯一的灯光都击碎，一瞬间周围全部融入黑暗。
耳边穿来的只有铁轮贴着轨道快速滑行的声音，周围一片寂静，就像是一个人穿行在幽深的古堡里。但是不同是对面站着一个少年，和自己路途相同的少年，这对于灵枫或是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黑暗中的他能够清楚地看见灵枫脸上那一只发红光的右眼，就像是地狱中的恶鬼一样。
那红光扫视四周，最后停在他的脸上。
“你以为能躲得掉么。”灵枫挥动唐刀，向着他慢慢走去。
在这样颠簸的车厢内，他的脚步却是一点都没有失衡，就像踩在平静的地面上一样。那魔鬼并不能在黑暗中清晰地看清一切，只不过是感觉到了少年身上有力的心跳。
少年平静地坐在地上，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红色光芒，知道正有一柄寒冰密布的刀刃正朝着自己。
周围的漆黑被打破，车厢撞开茂密的藤蔓穿梭在夜色下，那厚重的车厢顶部瞬间被坚韧的树枝截下。而那皎洁的月光照射在车厢内，将他们周围的黑暗全部驱散。
少年抬头仰望天空中的月亮，腹部的伤口开始止血，倒刺渐渐刺破皮肤带着鲜血生长而出，身后的骨翼撕开后背破体而出，狰狞地就像是只要发狂的野兽。但他平静地看着高悬的月，仿佛身上的疼痛都不存在一样。
“他的人生，本就应该由他自己来选择才是。”他喃喃着。
双手握着渐渐出现的巨大黑刃，咆哮着向灵枫劈去。杀死自己是件很难办到的事，那是因为他还没手握刀剑，还未选择战斗。心里不再想着可能成为朋友的少年，将自己变成一个冰冷的木偶。木偶是不需要朋友的，所以他也不需要。
“关你屁事。”‘灵枫’冷笑了一声。
他将匕首收入腰间，左手附上右手。双手握着刀柄的他踩着车厢跳起，向着少年斜切而去。
“确实不关我的事。”少年架起手中巨刃，错身斩击，巨刃和唐刀在空中交错，划过飘落的片片枯叶。
车厢还借着惯性在铁轨上滑行，他们已经是冲出了隧道，脚下是陡峭的山崖。
这两道生锈的铁轨就建在山崖之上，一直是沿着崖壁建造的，偶尔车厢会带着他们穿过短暂漆黑的隧道。但车厢内碰撞的刀刃始终是没有停止，交锋声在山崖间回响着。
破旧的铁轨旁因为太久都没有列车驶过的原因，已经是长满了茂密的树枝藤蔓，不过大部分枝条都因为入冬的原因枯萎，坚硬的火车头很容易就破开它们。
但这本属于尾部的加装车头始终是没有原来的车头那么坚硬，不少利刺以及突出的落石在那薄薄的铁皮上划出巨大的撕裂口，内部那炙热的火炉暴露在空气中。
那还剩下半截的车厢在经过一道沟坎的时候，整个车厢脱离轨道挂在铁轨上摩擦着。但车厢内的两人之间的战斗还在继续，他们踩着身旁的座椅向着对方扑去。
少年在那瞬间抓着‘灵枫’握着刀的右手，而另一只握着巨刃的手，同样被灵枫握着。
他们相互盯着对方，‘灵枫’脸上带着嘲讽的笑，看不到少年面具下那平静的脸。
“好久没有打得这么痛快了。”他笑着说，握着少年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着。
倒刺并没有刺穿他的皮肤，像是他的手心有一层坚硬的铠甲一样，感觉不到伤痛，也感觉不到真实。
突然列车滑进突然出现的隧道，而车厢还架在铁轨上，他们的另一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山崖。而这样的速度只能是撞上隧道口，那会带着他们一起坠落的。
但他们都不在意，好像除了面前的敌人之外，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心的。
车头的铁轮下突然压上了一块石头，在那瞬间车厢狠狠撞上了石块堆成的拱门，但没有落下悬崖。它被甩入隧道内，‘灵枫’借着那巨力将少年狠狠推向了隧道壁上。
“啊…”一声嘶吼在隧道内响起。
少年背后的骨翼被高速摩擦着，那黑色的利刺也在割裂中被一丝丝磨出血迹。‘灵枫’听着那惨叫声脸上渐渐咧开笑容，狂笑声伴随着凄凉的惨叫在夜空下回响。
但是他脸上突然停止了笑意，松开遏制少年的双手，趔趄地退后将寒芒插在车厢上。
又是一阵颠簸过后，少年喘着气撑在车厢中，背后血淋淋的伤口里满是青苔和细沙。
周围又重新出现在夜空之下，少年强忍着伤痛轻咳出一口血，看着跪坐在地上的灵枫。他呆滞地盯着那柄唐刀，眼睛微张着。少年看到他眼底渐渐褪去红光，想着他又是回到了那个想和自己做朋友的男孩吧。
“对不起…”灵枫缓缓开口，“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
但少年没有回答，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了，他处在休克的边缘，而风吹过背后造成的丝丝痛感却将他提醒，让他无法昏迷。
灵枫望了他一眼，自己就没有想要伤害那个少年，但那渐渐染红车座的鲜血流出，将那少年身下都染成一片血池。可灵枫知道，他变身之后倒刺流出的血应该是黑色的才对。
但那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对那些刨根问底又有什么用。
可他除了对不起，什么都说不出了。
“你…你没有错…”少年抬头看着他，抬起手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那张稚嫩还带着鲜血的脸完全暴露在灵枫面前。
“你赢了，我输了…”他撑着最后的几丝力气说着。
灵枫看着他，嘴微张着说不出话。
少年继续说：“是不是很惊讶，没有猜到我面具下是这样一张脸吧。”
灵枫低头看向寒芒，看着那被反射的月光：“为什么。”
“很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给你答案了…”少年慢慢闭上双眼，感觉自己慢慢离开车厢，身体浮空。
灵枫抬头看到了他正向着车厢外倒去，刹那向着他扑去，紧紧拉住了那鲜血淋漓的衣口。
“你还不能死，我要答案。”灵枫对他吼着。
但少年已经说不出话了，他闭着双眼，脸上一片死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流逝，列车也在山崖间缓缓停了下来。
“你还不能死…”灵枫再次吼着，泪水从他的脸颊流出，慢慢滴落在少年的鲜血里。
微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就在灵枫闭上双眼的瞬间，手里的少年衣角被撕裂开。
他猛然睁开双眼，看到了那少年慢慢坠落悬崖，伸出的手只抓到那碎裂的衣物。
那墨色的身影折断山崖间的树枝落下，带着漫天的枯叶和积雪飞舞，像是祭奠。
灵枫发愣着趴在车厢上，他们本是敌人，自己应该不会为他悲伤才对。可是脸上还残留的泪水，真是讽刺。他不想隐藏自己的情绪，也不需要隐藏，自己不属于任何势力，不是谁的敌人，从这刻开始也不应该是谁的朋友。
他想着自己承受的已经太多了，从进入赤枫学院开始，身旁就不停地有人失去生命。不对，应该是从进入国都开始，在这个黑暗的时代最中央，他说不出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是不是特工的命运就是如此，身旁总是伴随着同伴的死亡。
还是手里握着刀剑的时候，其实那就已经是死了。
灵枫慢慢翻过身，仰天躺在车厢内，明净的夜空渐渐被几朵乌云所入侵，那一丝丝雪花慢慢从天空坠落，飘落在他的脸上。
手执刀剑，就注定要经历这样的结局么？
他问着自己，任凭漫天飘雪将身体覆盖，他一点都不觉得冰冷，真正冰冷的只有心里的那个灵魂。灵枫意识到自己从来都只不过是一个所有人生命中的过客，在看到少年面具下的那张脸时，一切都明白了。
被封印在意识深处的记忆，都终有一天会被唤醒。
许久之后，一列破旧的火车拖着半截车厢行驶在山崖间的废旧铁轨上。它缓缓冲开落雪，伴随着轻微的鸣笛声。
山间重新归于一片宁静，像是它不曾出现过。漆黑隧道墙上那暗红色的鲜血渐渐被凝结，散落的金属碎片零碎在轨道上，被积雪悄然掩藏。
山崖上，夜里采集草药的药师回头望着那冒火的车头在铁轨上驶向远处，那条许多年都不曾有列车通过的轨道，终是迎来了许多年之后的第一位乘客。不变的是那列火车以及那轻微的阀门声响。
在那列火车顺着轨道在药师脚下轰鸣过的瞬间，他看到驾驶室内的少年。
他披着黑色的斗篷，可以看出那背上背着一柄刀。
而那孩子坐在车头靠近悬崖的一边，双脚悬空低头看着飞逝而过的枕木，那身影满是孤独与悲伤。
像是它带来的飘雪一样，零碎的雪花从天慢慢降临，年轻的药师伸出手掌，沉默地看着那雪花落在手心。
抬头望了一眼面前的石壁，拿着药锄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忽然一块漆黑色的东西砸到了他，他抬手抓到了那东西，心里庆幸着落下的不是山石。
那是一块表面印着黑色纹路的半块面具，断裂的切口处像是被锋利的利器划开一样，而他还在那面具的背面摸到了几丝鲜血。
他仔细看着手里的东西，突然几滴血液落在他手里的面具上，他抬头看向了高处的崖壁上，那里有具鲜红的人影挂在树枝上，随风飘摆着。
许久之后
古旧的火车还在铁轨上滑行，但它的燃料已经耗尽了，只不过这里是从山崖顶上落下的铁轨，借着势能还可以让火车滑行一会儿。
灵枫抬头望向了面前不远处的地方，那里是一堆堆长满植物的机械装置残骸，不少的动物站在那顶端盯着自己。它们的眼里反射着火光，畏惧它却不逃避。
但他没有在意那些野兽，这里是悬崖下的世界，有野兽存在才是正常的。
火车的速度渐渐变慢，灵枫抬头看到了车前那到了尽头的铁轨。
那是一片密林，连接着远处的山崖。
这趟旅行很短，风景不算好，也不算差。但有个终点就不算是糟糕的，至少看到了结局。
但灵枫看不到自己的结局，未来会是怎样的，他不知道。
伸手摸出一旁放着的手电筒，跳下火车走向了密林深处。
入冬之后的密林中杂声非常少，小动物的喧嚣都宁静了下来。他只能听到自己踩在雪地上的沙沙脚步声，身后跟来了些许声响，那是一群被血腥味吸引来的猎手。
他身上还有些许伤，嘴角还挂着一丝已经干硬的血迹。灵枫也知道夜里穿行在这样的密林中是有多少危险的，但是他不喜欢等待。
留在火车上能存活的机会才不大，那火光简直就是在告诉周围的野兽，这里有一名不速之客。虽然野兽怕火，但会被吸引的可不单单只是野兽，这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毋庸置疑，国会是一定会派人来探查的。
唯一的办法也只有冒着风险离开这儿了，虽然要深入危险密布的丛林。
抬头仰望了一下有些泛白的天空，自己驾驶着火车在铁轨上坐了那么久，不知不觉就是一夜。
灵枫低头准备继续走向深处，可刚刚踏出一脚，整个人就跟着积雪一起滑了下去。才发觉脚下是个冰窟，但已经晚了，他在积雪冻成的通道内向外滑行，身旁撞落的全是碎冰。
而微微亮光从脚下传来，他急速地从高空坠下，身下就是一片低矮的密林。
但是他没有落在地面，而且压断了无数的脆枝，最终狠狠撞在了巨大的树叉上。伴随的积雪冲击在他身上，像是淋了一场雨一样。寒芒沿着刀鞘滑落，翻滚着插在他身下的雪地里。
“咳…”灵枫轻轻咳出一口血，扫落头上的积雪。
胸口传来沉闷的痛感，他想着一定是断了几根肋骨，看来一时半会是走不出这里的。
而远处又有渐渐围上来的野兽，灵枫不需要光亮都能看到，那野兽们的眼睛在黑暗的密林中泛着寒光。它们渐渐围了上来，那低吼声清晰地传到灵枫耳边。
他嘴边的血滴落在寒芒的刀刃上，血开始在刀刃上游走蔓延，渐渐将那明镜般的刀身所覆盖。
漆黑的瞳孔望着远处上前的野兽们，渐渐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