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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白家坟(1 / 1)

虞小楼站在这天津卫的城门前,抬头仰望着这座城市,同时也被这座城市震撼着,他的身后跟着刘碧晨和白靖,白靖一脸不悦的盯着天津卫的城门,愤恨全都藏在他的眼中,他的却只是撇着嘴,不吭声的站在虞小楼身后。

白靖瞪着虞小楼的背影,他恨不得把虞小楼按在地上一顿揍,打得他鼻青脸肿,跪着连连叫爷爷喊求饶,想到这儿白靖笑了笑,但很快他就从自己的幻想里清醒过来,无奈的现实就站在他的面前,一个让他跑也跑不掉,追也追不上的臭小子。

曾经的皇城北平已然变的颓废,原本被称为属于北平城的后花园的天津卫,已然一跃成为了北方的金融中心,临海的商船络绎不绝,洋人铺的铁路一日之内进出无数。这样一座老城好像突然间被灌进了一股新的气息,上有达官贵人前清遗老,下有贩夫走卒地痞流氓,租界里各种各种的洋人,全都被杂糅在了这样一座老城里。

虞小楼的心里微微惶恐,却又对这座城市充满了期待。他大阔步的走进天津卫,刘碧晨也缓缓的跟着他,只有白靖半天也没挪一步,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怎么也不想踏进天津卫。

“你小子麻溜的!”虞小楼朝着白靖骂了一句,白靖呲着牙本想发作,可是又忍了下去,深呼吸一口气,好声好气的跟虞小楼说起话来。

“你要让我干嘛你就直说不行,那五十块大洋我都不要了,干完放我走成嘛?”白靖硬是堆出个笑脸来,虞小楼也从没见过这么假的笑容,太容易被察觉了。

“甭管我让你干嘛,你得进这天津卫才行。赶紧的,这么好的地界儿,我又不是没钱儿,好吃好喝的亏待不了你!”

白靖似乎被虞小楼的这番话刺激到了,脸色一下阴沉下去。

“我可没觉着这地儿有什么好......哼”白靖冷哼一声,虞小楼也知道自己可能说到什么白靖的忌讳了。

“怎么,你是天津的?”虞小楼脱口而出,心里头压根就没想太多,顶多算顺口一问。

可是这下白靖的脸彻底变的印沉下去,也没有回答虞小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露出的左眼里闪过这些时间虞小楼和刘碧晨都未曾见过的柔弱,他低着头,再也不肯往前迈一步。虞小楼看这幅情形,就知道自己嘴皮子一秃噜,就说错了话。

“就到九月初八,事办的成不成我都给你放了,再给你五十个大洋。这天大的好事,小王八蛋你上哪捡去!”这事虞小楼的底线了,他必须把白靖留住。

没人猜透了虞小楼的心思,刘碧晨也无法猜到虞小楼到底要做什么,她也未曾过问虞小楼到底来天津做些什么,想到这儿,连她也打起了退堂鼓。虞小楼既然拿得出千门脱将的将牌,或许他也是个危险的人物,刘碧晨这样想着,赶紧摇了摇图,打消了这种想法,爷爷的眼光不会错的,她不停的劝着自己。

“九月初八!?不行不行不行!”白靖听到这个日子,朝着虞小楼连连摇头,嘴里一个劲儿的重复着不行。

“你还跟小爷讨价还价呢!你可把人儿子的腰子个拉了,又偷了人的金怀表,我给你丫送警局去你猜猜你能怎么着!”虞小楼这下也来气了,自己已经连连退让,这白靖就是不识好歹,不来点狠的吓吓他,怎么让他给自己好好办事。

“听过黑皮子吗,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他妈的到时候给你身上浇上烧热的沥青,等干了就都粘你身上了,你到时候要是没被沥青烫死,那刑房的警察拿着小锤一敲,浑身的沥青带着你的皮就往下掉啊,血哗哗的,啧啧啧....”

“太惨了,想想我都发抖!”虞小楼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这‘黑皮子’的刑法他倒也没见识过,都是北平城的人们一传十,十传百,要是当真问下去,倒是谁也没见过。虞小楼思忖着他现在若是不说的跟亲眼见的一样,怎么吓得住这个白靖。

“下三滥!”白靖骂了一句,却没有畏惧的样子。

白靖虽然也是个贼,到跟虞小楼有着天差地别。虞小楼和癞子是野贼,没人管没人教,说出去也没名堂,自然也没有手艺,正如虞小楼以前一样,偷着偷不着全看运气。白靖就不一样了,身负领火纹,那肯定是有正儿八经的领火堂师父教,偷盗与防盗都是有章法的,若是遇见外八行的人,也有个家门可以报出来。

且不说白靖的手艺学的如何,至少规矩是懂的,若是被抓了,只能怪自己手艺不精,是刑罚还是杀头都得认了,不可脱同行下水。盗门鱼龙混杂,能够在外八行立足,也靠的就是其中这些江湖义气,颇有规矩的人撑起了盗门,自然瞧不上虞小楼这种使惯了下三滥手段的人。

虞小楼倒是没想到自己都说成这样了,压根就没吓到这白靖,自己也是犯了难。

“不是你怎么油盐不进呢,九月初八招你惹你了,今儿是八月十五,我看你你丫就是天天做活计到九月初八也没这五十大洋吧!”虞小楼气急败坏,他实在不懂这白靖。

“我多一刻也不想在这天津卫呆着。”

“得得得得......今儿咱住这城郊的小店成了吧!”虞小楼实在是没办法,只能跟白靖妥协。

天津卫里寸土寸金,而且进出这天津卫的人数量巨大,便宜的客栈住满了人,租借的酒店住不起的情况是再寻常不过,于是便有不少小店掌柜,将这店开到天津卫的城郊。城内的流民过多也算不得好事,所以这城郊的客栈也算是默许,于是也就越开越多。

虞小楼三人刚在这城郊的客栈安顿下来,白靖就嚷着要出去,虞小楼和刘碧晨都是走了一天,连滴油汁儿都没进到肚子里,哪还有力气,就等着饱餐一顿,好好的在这床上睡一觉。何况虞小楼腿伤未好,又是赶路,又是睡那破庙草堆的,伤是怎么也养不好。

白靖一嚷着要出去就惹的虞小楼浑身不痛快,他本就退让到了这天津城郊,这白靖却还要折腾。

“嘿!你丫没完了,硬要小爷给你捆上你丫才踏实的是吧!”虞小楼破口大骂。

“我要去上坟。”

“你放你娘的屁,今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人合家团聚你丫上坟,你哄你虞爷爷呢?”虞小楼这样一听更来气了,可是刘碧晨却拉了拉虞小楼。

“干嘛呀你?我还没骂完呢!”虞小楼被刘碧晨扯到了一边,嘴里还嘟囔着。

“你是领火堂龙头天津白家的后人吗?”刘碧晨倒不管虞小楼,反而问起白靖。

白靖有些吃惊这样一个一路沉默的小丫头片子竟然知道这些,倒是要刮目相看,他还当这刘碧晨是虞小楼不知道从哪拐来的姑娘呢。

“你是谁啊?你怎么知道啊?”白靖没好气的说着,这小丫头怎么着也是和虞小楼一头的,他可没法好好说话。

“我是红手绢刘家后人。”刘碧晨说到这儿的时候,神色黯淡了下来,白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红手绢他倒也听过。

“让他去吧,白家几年前叫人在中秋夜灭门了,何况他还有领火纹,应该是真的。”刘碧晨低声的对着虞小楼说着,尽量不让白靖听到,这满门被灭的痛苦,她再清楚不过了。

虞小楼心里讶异,脸上倒是没显露出来,他点了点头。他打心眼里是想让白靖去的,可是又怕这白靖跑了。

“我陪你去!免得你丫给跑咯!”虞小楼故意做出抱怨的样子,他虽然妥协了,但是可不能输了气势。

“随便你”

虞小楼跟着这白靖的身后,优哉游哉的走着,两个人从这城郊客栈出来,买了几壶酒。兜兜转转的压根就没走大路,反而是一路奔着乡野而去,兜了几圈虞小楼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也不知道自己跟着这白靖往哪走,白靖也是一路走着,压根不回头看虞小楼

就在虞小楼心里开始怀疑这白靖是跟他玩花样的时候,白靖的脚步停下了,虞小楼走的腿都酸了,可算停下了,他抬眼望去,一大片的青草原上,用破木牌圈出了个圆形来。白靖朝着那圆圈走去,虞小楼眯着眼仔细看着,那圆形里密密麻麻都是坟头,有些已经被青草盖住,看的不是那么清晰了。

白靖跪在那群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虞小楼靠着破木牌,在这圆圈外看着白靖。

“孩儿不孝,手艺没学好,仇人没找到,还被下三滥的小人威胁,列祖列宗原谅。孩儿在这儿,敬列祖列宗三杯。”白靖举起酒壶,正要洒下去,却被虞小楼拿住。

“你上坟就踏踏实实好好的上坟,还得损我,什么人呐。”

白靖恶狠狠的盯着虞小楼,想要夺回酒壶,可是虞小楼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放手!北平城的小痞子,下三滥!”白靖已经被虞小楼这样一番作弄,有些生气了。

“我刚数了数,这有二十五个坟头,可是我听说当年白家是二十四口啊!”虞小楼明知故问着白靖。

“有一口是我的!”

“你丫装什么呀,你全家上下都叫人给杀了,你丫却连天津卫都不敢进,还给自己备个坟头,你仇人说不定就在天津卫里大鱼大肉的,你就要被我这下三滥威胁。我要是你家先人,这口酒可咽不下去,都能给呛活咯!”虞小楼嘴上倒是压根没停下来。

白靖暴怒而起,把刀刃横在虞小楼的脖颈前,凶狠的盯着他,爆发出一声怒吼。

“闭嘴!!!”

“你丫干脆一刀子下去给我埋你坟头里得了!我好跟你家先人聊聊你,白靖整天就会偷俩钱,连天津卫都不敢进去,哪能替你们报仇!”虞小楼也怒吼着。

“你凭什么教训我!”

虞小楼没有再回答白靖,他看见那口白靖备给自己的坟头,气就不打一处来。这白家上下二十四口,也不知道怎么才护住了他这条命,他却在这里备下个坟头,虞小楼想人命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就那么不重要吗,全家上下护下的命,难道不是该更加珍惜。不活着,又怎么报仇。

可是这些话虞小楼终究没有说出口,他一使劲把酒壶彻底从白靖的手中夺过,自己一口气喝了小半壶,只觉得从喉咙到肚子都是火辣火辣的,他的头也晕乎乎的,可是他勉强站住,倒是没了一丝怒气,却不知道这一口烈酒下肚,他已经醉了七分了。

“我要是你,就绝不会做个小贼。”虞小楼晕头晃脑的说着,倒是白靖没看懂他这是怎么了,也就没理虞小楼。

“我爹是个大烟鬼,我娘又死了,我只能当个下三滥。你丫看看你,本事那么大,家门名堂那么大,心跟他妈个芝麻似的!”

白靖一把推开虞小楼,他也察觉到虞小楼似乎有些醉了,他转念一想,此时不是正好是逃跑的好时候。背过虞小楼,大阔步的走了几步,就听着虞小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跑啊!你跑了我就把你们白家的坟全给刨了,反正他们的儿子,孙子,你!就是个孬种!”虞小楼放肆的大喊着,白靖却停下了脚步。

一股怒气又爬过白靖的心头,他气冲冲的返回去,把虞小楼喝剩下的那半壶酒一饮而尽,这下他可知道虞小楼怎么醉的那么快,酒劲好像一下子从他的肚子又冲回了脑袋,只觉得自己脚下飘飘的,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虞小楼嘲笑着白靖,自己也倒了下去。

白靖已经听不到虞小楼的嘲笑了,他的思绪全都回到了四年前的八月十五,他正捧着月饼从厨房出来,要给爹娘尝一尝。可是迎头而来的是一大滩不知从谁身体里迸发出来的鲜血,白靖愣在了原地,手中的月饼也被染成了血色,他的眼睛看什么都是血的颜色,月亮也变成了血月。家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院中站着一群戴面具的人,为首的那人带着一个金色的面具。他们都握着钢刀,杀的好不痛快。

为首的面具人终于把目光转向了白靖,他举刀挥下去,白靖看着阴森的白刃,双腿竟然挪不动一步,他的身子只觉得向后一飞,那刀尖从他的眼前划过,他觉得左眼剧痛,原来那厨房的厨子抱着他躲过了那一刀,可是那个厨子却没躲过下一刀。

十二岁的白靖在白宅的那口井里躲了三天,直到他左眼的伤口结了疤,他虚弱的爬出了井口,面前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白家人。

白靖睁开双眼,原来只是喝醉做了个梦,他看着对面的虞小楼,正靠在破木牌上,吃惊的望着自己。

“看什么看?”白靖觉得自己有些酒醒了。

“你不知道你刚把你们白家灭门的事都说出口了吗?”原来虞小楼早就酒醒了。

“你帮我,我也帮你查你们白家的仇人,这样行了吧!”虞小楼说出口便吃惊了,也许自己还没酒醒,说的是醉话,可他妈都说出去了。

“好!”白靖话音刚落就想抽自己嘴巴子,怎么就答应了呢?

两个带着醉意的少年的承诺怎么能作数呢,虞小楼和白靖都是这样想的。也许他们两个人都无法想的,最不靠谱时说出的话,却成了最坚实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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