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朗,你也是郎家的人,身上也流着郎家的血,你就不怕得罪先祖,下地狱吗?”
“这位老先生,我姓颜,不姓郎,这里也没有我母亲的牌位,我和这里的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至于你说怕不怕下地狱,那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在地狱,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的眼睛,像是黑夜里盯着猎物的野兽。
“亲爱的弟弟,拿个主意。”
“大家带走各家的牌位,过两天,我会换另一个地方重建家庙的。”
“攸宁!你这是犯忌呀!这里可是我们的老祖宗呀!”
一个花边胡子的老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颜朗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里面香火蜡烛照出的黄色的光圈。很多年前,他眼睛看不到,跪着进来的时候,早已经冷的手脚发麻。
母亲站起来上香,许是太冷了,他本能的寻找着温暖的地方。
但是,手打翻了油灯。
即便母亲的动作够快,但油灯还是把地上的蒲团烧了一个洞。
他只听到尖锐的喊声,然后,就是手掌在自己脊背上的啪啪声。最后,就是母亲把自己抱在怀里,那温暖的体香,隔开了残酷和寒冷。
因为已经上百年过去了,各家进去拿的都是近亲的牌位,好多古老的牌位就凌乱的放在那儿,被烛火熏了几百年,那黑色的牌位,好像被黑色镜头,看不到一点儿本来的面貌。
“剩下的还要吗?”
颜朗两只指头捏着一个坏了一个角的牌位,看没有上来接,直接扔在了地上。
那黑色的木头,瞬间成了齑粉。
“你干什么呢?”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冲上前,拿起拐杖就要打颜朗。
“你们要是不要,这些东西我就当垃圾处理了。你们郎家的人,不是最敬重这些先祖吗?他们要是到了垃圾填埋坑,会不会每天回来找你们这些后代子孙的麻烦。”
底下的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我们需要时间!”
“可以啊!只要你们好郎总说清楚了,我愿意给你们时间,毕竟,我不着急。”
郎攸宁拿出一块手帕,把刚刚拿牌位的两个手指头上的油污擦了一下,然后,手帕也像一张废纸一样,翩然落下,正巧落在了刚才摔碎的牌位上。
“攸宁!”
“把牌位都拿走!”
“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我们是和你签了合同,也拿了钱,但是,这是我们老祖宗的地方。”
“老祖宗的地方你们都拿出来卖了,这个时候,又何必装腔作势。把所有的牌位都拿走,等选好了下一个地方,你们还可以供进来。如果你们不给我这个面子,那以后这些牌位,你们就随便处理吧!”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老头连着骂了两句,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郎总好魄力!”
颜朗的声音听不出是讥讽还是真的夸赞。
“比不得大哥你!做起事情来不择手段!”
“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儿,我比你更像是朗家人。知道吗?当年我母亲因为生下我这个瞎子,她在这儿被罚跪了三天。你知道零下的温度,被罚跪的结果是什么吗?”
“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们郎家有错在先。”
“后来,你母亲和我们的那个父亲在一起了,我母亲更是举步维艰呀!我在想,如果当年没有我,她是不是能过的好一点儿,她是不是不会郁郁寡欢,最后一个人孤独的离开这个世界。”
郎攸宁没有说话,当年的事情他并不记得多少,只是后来的事情他记得。
那个时候,颜朗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他被送回来的时候,除了一个老头,就独自一个人。那个时候他还小,他只记得母亲和父亲经常会因为他吵架。所以,那个时候,他以为,是他的错,是他的出现破话了自己家庭的和谐。
所以,他经常会无缘无故的向他发火,有很多次,他故意趁六叔不在的时候,悄悄的把他推到泳池边,然后看着他连轮椅带人翻到水池里。再在他快要淹死的时候,跳进去把他捞出来。
他那个时候不明白,那儿的水深只有一米二,而他的身高有一米六,只要他站起来,他就能获救。但是,每一次掉进水里,他几乎连挣扎几乎都不挣扎。
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懂得另一个人一心求死的心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父母,郎家所有的人当年都做错了。但是,颜朗,你真的要这么纠缠下去吗?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这你。”
“如果今天你母亲没有回来,你会和我纠缠下去吗?”
明明他的眼睛早已经好了,但是,看着他没有焦距的瞳孔,郎攸宁感觉,自己好像又看到当年的那个小孩了。
“你会的!你怎么会放弃伤害你父母的人呢?既然如此,你有什么理由,要求我原谅呢?”
他的声音像是从冰原上传来,带着刺骨的寒冷。
“所以,我们会这么纠缠下去!”
“不死不休!”
郎攸宁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司九皋说,这件事情只不过是一个开始,他让他做好准备。他总是心存侥幸,他想他只是太生气了,等他发泄完心里的这些愤怒,他们或许不能做兄弟,但是,还可以做一个路过的陌生人。
但是,他的回答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他害怕面对那样的结果。无论自己是赢还是输。
“你知道,为了我的父母,我不会心慈手软的。”
郎攸宁抽出一根烟,颤抖的点上。
“这样最好!我要让你的父母看到,他们风光霁月的儿子,最后因为他们,和我这生活在阴暗中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当你变成了我,即便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我的目的至少达成了一半。”
“我从来都不是风光霁月。”
“我知道,至少你父母觉得你是。为人父母,则为之计深远,你为他们能做到的,他们会不会为了你也做得到呢!如果他们知道我最终的目的是你,你说他们会不会也要为你做一些牺牲呢?”
“别玩诛心这一套,我不怕。”
“你会怕的!当年我母亲,为了保护我,她牺牲了很多,最后是自己的性命。你父母能做到吗?如果做到了,你是感动居多,还是像我一样,痛苦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