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中寒意凝重,如今又夹着浓重的血腥之气,不禁让人心悸。那黑袍男子的指尖缓缓拂过刚杀过人的剑身,眉目淡淡,回的漫不经心,“辰楼朱雀堂堂主,君羽。”
“原来如此!”无咎顿了顿,继而道:“以你的姿容和骄傲,竟愿意入辰楼,受夜晟音驱使,真是让我惊诧”。
君羽轻轻勾起唇角,不以为然的笑道:“能者当然跟随明主,若是无咎长老当年不入澜峪阁,现在肯定又是另一番场景了,可惜——”他轻叹了口气,眼眸微眯,周身的气息又冷了几分。
“有什么值得可惜的,我现在身为瑾灵国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万民尊崇,权利和金珠皆在本国师的掌握之中,”他的眸中掩饰不住的骄傲,“若你今日改投我麾下,本国师不仅可以许你一世荣华,也可以给你一生富贵,总比你做个辰楼的堂主要好过千倍万倍。”
“听起来,你的条件很是诱人呢”君羽思忖片刻,有些为难道:“不过,我要是答应了,会有人不高兴的”。
“谁敢不高兴?”
“你爷爷我不高兴!”顾逸风低吼一声,拉起腕上的铁链,砰砰作响,他怒视无咎道:“本大爷的人你也敢抢,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自己什么德行。”
君羽一愣,以异样的眼神看着顾逸风,无奈的叹了口气,惋惜道:“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你在宫外说话都是这么粗鲁?啧啧,真是遇人不淑啊!”
顾逸风微扬着头,脸上写满了不屑,“切,本大爷对人说话的时候从来不这样,你大可放心。”
君羽单手扶额,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不好意思,那我收回刚才的话。”
无咎看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半晌才反应过来,两人你来我往之间早已把他骂的狗血淋头,心中的怒火直冲发冠,拔出身侧长剑便向顾逸风刺去,就在剑身快要没入身体的瞬间,黑影若风掠至眼前,伴着一道银光,冰冷的剑尖便无法再进半寸,无咎抬眸,正对上君羽讽意甚浓的眼。
君羽笑的邪魅,优雅的嗓音犹如珠玉落盘,一字一句道:“在我面前还想杀顾逸风,你真是自不量力啊,普天之下,本堂主的轻功无人能及,你,快不过我的。”
无咎道:“再快又能如何,谅你今天也飞不出我这层层把守的地牢。”
“是吗?”君羽突然笑的意味深长,眼底却越来越冷,“国师跟我在牢中畅谈,怎么就没想到这地牢之外会是什么场景?”
无咎还未想透他话中何意,只见一个满脸是血的士兵踉踉跄跄的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地道:“国师,不好了,陵奚的军队打进来了,我们……我们守不住了!”
“什么?”无咎惊吼一声,脸色突变,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气的浑身发抖,这君羽故意在牢里拖住他,守城的士兵便在关键时刻失了主帅,陵奚军队乘隙而入,他无咎聪明一世,竟没想到这君羽也是陵奚人!
用力吞了口唾沫,无咎佞笑道:“看来你今天是有备而来,好极,真是好极!”
“无咎,当年你从澜峪阁逃走,苟活了数年,今天便拿命来吧!”君羽敛了容,眸中杀气漫上,气劲逐渐凝于剑上,向无咎的面门直直刺了出去。
无咎拔剑相抵,长剑相撞,目光相凝,杀气瞬间爆发,弥漫了一室,剑光凛冽森然,泛起一层层的寒意。剑气过处,坚硬的墙壁皆无一处完好,牢门亦被剑气所破,哐当一声斜歪在地上,砸起细尘旋飞飘荡。君羽黑袂翻飞,如幽灵一般飘忽不定,他的剑出手极快,脚下辅以轻功,根本无法看清那抹黑色到底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影。
无咎的眼睛似充了血,红如罂粟,数个回合过后,他的手臂已见血腥,早已被君羽扰乱了心智,脚下的移动越来越凌乱,出剑也乱了章法,稍一顿,他身上脸上便多了数道血口。
眼前纷繁的是越来越快的黑影,让他几无招架之力,只能凭意识向周身的魅影刺去。
一股凌厉剑气如电光火石般扑面而来,硬生生的劈开空气,浓重的血腥之气霎时绽开。
而后,牢房内恢复平静。
君羽右手持剑,毫无保留的刺向前方,长剑穿透了无咎的心脏,湿热的血珠沿着剑尖滑落,很快便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血泊,血腥之气散在狭小的牢房,几欲令人作呕。
无咎唇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怒目瞪如铜铃,不可置信的垂眸看向那柄贯穿身体的长剑,极为不甘的向后倒去。
牢内的其他士兵持剑立在君羽周围,惊恐的盯着面前的黑衣男子,却始终不敢向前。
牢外响起了凌乱的呐喊声,君羽知道,是燕柳关破了,轩辕睿已带兵攻下了这座城池。
君羽缓缓侧身,扔下手中带血的长剑,眸光淡然扫过易凌瑶不可置信的眼,而后,对上顾逸风略带凄楚的眸。
三人都没有说话,君羽向前了数步,替两人解开了身上的束缚。
顾逸风脸色惨白,身上的伤令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咬了牙想要稳住身形,却徒劳无功,易凌瑶欲伸手扶他,却晚了一步,眼前光影倏然一暗,君羽抢先一步按住了顾逸风的双臂,将他抵在身后坚硬的墙壁上。
易凌瑶蓦然愣住,伸出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君羽,亦没见过这样的轩辕熙,他的眸中光影明灭,充斥了太多情绪,愤怒、悲伤、心痛、担心,在一个人的眸中瞬间变换,他就这样看着顾逸风,颤抖的唇角似在昭示着他极力压制的怒意。
顾逸风费力的勾起一抹讪笑,呲着牙揶揄道:“你竟然用了久已失传的修罗剑,这么多年,你如此失控,还是第一次呐。喂,别这样看着我,本少爷不是活的好好的么。”
君羽眸中泛起涟漪,狠狠盯着他,低声斥道:“你这个言而无信,刚愎自用,狂妄自大,自私枉顾的家伙,你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吗?不知道有人在担心你吗?!”
“君大堂主,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少骂我几句行不?我可不想在易丫头面前丢人,而且,你生气的样子……咳咳……一点也不好看。”
“闭嘴!”
顾逸风不再玩笑,敛了容静静看着他,歉意堆了满脸。
君羽凝了他片刻,终是平静下来,慢慢弯下腰,将顾逸风细心的背起,迈过地上的横陈的尸身,一步步走出牢房。
牢外,数千名擎着火把的陵奚士兵岿然而立,晃动的烛火映着一张张被灰尘覆盖的刚毅面容,火光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不知谁从后面喊了一声,他们纷纷跪向两侧,让出一条路来。
轩辕睿身着银甲,从远处一点点走进,身上散发着凛然的至尊之气。
顾逸风愧疚道:“楼主,真是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轩辕睿扫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凝重道,“君羽,带顾逸风下去养伤。”
“是。”
夜风微乱,如同此时思绪纷繁。四目相对,易凌瑶的手脚似被定住般,丝毫挪不开分毫,怔怔的看着他越来越近的颜。
“迷晕守卫,枉顾楼规,差点造成内乱,你把师命当儿戏么!不走官道,偏寻小路,以致深陷敌营,危在旦夕,你把安危当儿戏么!战场无情,刀剑无眼,你却直奔边城,无一暗卫跟随,你把战争当儿戏么!”一句句的斥责,冷厉非常,直敲心底,“易凌瑶,你可知错?!”
“骗过守卫,私离辰楼,只因我挂念师父,何错之有?绕过官道,取径小路,只不过想快些见到丈夫,何错之有?战争残酷,刀光剑影,但我愿以我习得之兵法,助陵奚将士一臂之力,又何错只有?”他斥一句,她驳一句,丝毫不示弱。
他的眸色逐渐加深,如浓墨弥漫的寒潭,逼的人不敢直视,易凌瑶丝毫无惧,抬起头看向他眼底,“师父明知道此次作战的对象是瑾灵国,你却将我关在辰楼,丝毫得不到你的消息,你知道瑾灵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若说有错,师父难道就没有错!”
几千士兵在场,听得她此言一出,皆是一惊,陵奚的王爷,他们的元帅,竟能忍得一个女人对他如此放肆。
“易凌瑶,你好大的胆子!”他沉了声,胸口隐者怒意,俯视看她,目含警告。
“我胆子大还不知是被谁惯出来的。”易凌瑶傲然仰首,清眸潋潋,光华灿目。
看着她苍白而微颤的唇角,心中的恼意瞬间被心疼占据,再也不能对她重言半句。
见他眸光柔了几分,易凌瑶继续道:“师父,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你不想让我受伤,愿让我为难,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战事已起,我不能躲在师父的羽翼之下,我的责任也不容我退缩,让我与师父并肩作战,可好?”
她略带祈求的看着他,良久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易凌瑶咬了咬牙,徒然向前迈了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伸臂环住他的腰,而后在他怀里抬起头,长睫微抖,放柔了声音颇是委屈道:“师父,我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他心里猛然一震,伸手抚上她的后脑,将她紧紧拥在胸前,心中的喟叹终是溢出,在她头顶响起,“随我回营。”
素月当空,几颗疏淡的星点缀在苍穹,忽闪不定,月的光芒掩盖了四周的星辉涌动,月很圆,却在着无垠的黑幕中,徒然生出怅然寂寥。
远处不时传来野狼的嚎叫,一声声打破着黑夜的静谧。
“抱歉,这次是我不对。”顾逸风抬眸看了看墨色的夜,首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死寂。
“嗯”。君羽毫无情绪的轻哼一声,慢吞吞的吐出一个字。
“你嗯一声就完了?”顾逸风对他的回应颇为不满。
君羽蹙眉,放慢了脚步,“你还想怎么样?接了冥尊令还敢擅离辰楼,若不是楼主见你受伤不忍追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然的在我背上废话?”
顾逸风淡淡挑眉,不以为然道:“辰楼的刑堂不是你说了算吗,你舍的罚我?”
“你要试试!”君羽出言威胁。
“嘿嘿,我开玩笑的,唉,方才打斗的时候见你手臂受伤了,我看看。”顾逸风边说边去扯君羽的衣服。
“别动。”君羽侧头怒斥。
“我可是御医,快让我看看严不严重。”顾逸风不管君羽逐渐阴沉的脸,拉扯之间已将君羽的衣服扯落了半个胸膛。
“都说了别动。”
“就看一眼,一眼就好。”
“你——”君羽一时没稳住,身子一歪,两人一起滚落在草丛深处,一阵窸窣声过后,顾逸风半是惊嚎半是哀怨的声音凌乱的传来,“君羽,我错了,你别……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