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听得更鼓声,又是一个时辰,他在背后轻轻摩擦着我的头发,烛影摇红,投在纱帷上摇摇晃晃的影子。
“还不熄灯吗?”我问他。
他的手势怔了怔,在我耳边吐气道:“悯儿,你终于肯同我说话了,我......我有话对你说。”
“重要吗?”我冷冷的问他。
“这.......”他一时没有回答出来。
“不重要就明天再说吧。”
“明天......你就是我的妻子了。”他在那里低声呵气,“我.......”
“我乏了,熄灯睡觉吧。”我打断他要说的话。
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熄灯之后仔细为我掩掩被角,确认不留一点空隙之后才缓缓收回手去,自从我怀了孩子之后他对这些小事格外上心,每晚入睡前总会为我仔细掩被角,我睡得轻,总会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到他手又轻轻伸过来,检查我的被角是否都盖好,有时候我故意动了动,他怕吵醒我,手便久久停在空中不动弹,直到我呼吸均匀时他再小心翼翼的为我检查被角。
他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或许没有从湛,我和他也会.......可那只是或许,从湛毕竟是因他的私心而死,从湛一直小心翼翼,认认真真的生存,他何以用自己的私心把从湛一步步推向绝地,何已这样!
眼泪大滴滑落,苦苦咸咸,划过面颊划过耳朵,我的肚子里还有赵祯的孩子,我若是为赵祯生下他,我置从湛于何地!
时间过得久了,眼泪濡湿枕头一片,身后赵祯的呼吸平稳,想来是睡着了。
月光清明,透过六格朱漆窗一格一格筛进来,清亮也是清寒。
赵祯的呼吸还在耳后,很是安稳的样子,像是自己不曾做过什么错事,依旧可以安安稳稳无忧无虑一觉清梦到天亮的样子。
穿上外套,我踱步到殿外。
殿外很静,月色冷淡如白霜,方才在殿内不觉得,到殿外始觉寒冷彻骨,远处的石灯依旧是亮着的,隐隐留出朦胧的轮廓。
前面不远处是御池,里面的荷花花事已了,只留着残败的浮萍,前日路过的时候,上面都有点结冰了。
荷花,荷花,从湛知道我爱荷,送过我满园芬芳唯独缺少了荷,那时我咬着他的耳朵道,以后我们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之后,一定要挖个小池子,种上荷花啊鲤鱼啊诸如此类。
那时他笑问我,要个多大的池子?嗯?要不我们干脆买个带池子的宅子得了。
我目瞪口呆的指着他道,你真腐败奢靡啊。
我多想你回来,你和别人结婚也好,生子也罢,哪怕是不再见我一眼,我只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我好想你。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龙诞香的气味在这幽静清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怎么了?睡不着吗?”赵祯环抱住我双肩,声调也是极轻极轻的。
我回望他一眼,他仅着睡衣,眼角有厌厌的鸦青色,想来是睡得不足,不知又是怎么发现我不在他身边的。
我转身回到内室,复又背对着他躺下,不想与他多言一句。
他似是叹息一声,依旧轻轻为我掩好被角,纤长的手指不经意划过我的面颊时,他有意停了停,似是想要和往常一样摩擦我的脸庞,我把头转向别处。
他只能收回手。
吹熄了灯之后,很久很久,久到我都认为我都睡着了的时候,他又轻轻的试探着唤我一声:“悯儿.......”
我没有回答他。
他却把手轻轻拢在我小腹上,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孩子。我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有一种难言的哀求,我多想冷笑,可眼角却是不停的滴泪。
“只要你安下心来,我就把我整颗心掏给你,一辈子再也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再也不会。”
屋内一片安静,静的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缓慢。沉重。
“悯儿,我们一家人你.......你,我还有孩子,一定能过天下最幸福的日子。”
他的手指冰凉,唯有呼吸是温热的,喷在我耳后。
泪流的久了,眼睛疼痛不已。
赵祯,你觉得我们还有未来吗?从湛的死我不能视而无堵,他是被你的私心害死,自从你决定拆散我和他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没有未来了。
既然我们没有未来,我又怎会留下你的孩子?
后脑勺开始突突的跳,心里面痛的锥心,这或许是我所能想到的最能报复他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