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卫子赫又住回了为分封建府前的禹明宫,全部御医几乎都聚集到了禹明宫,日夜不停三班倒地守着,卫子赫更是衣不解带不曾离开病床边半步。
言颜的伤势因为春风化雨丸有所稳定,但是据御医说,仍是凶险万分。
三日过去,言颜仍未醒来,人越发苍白,瘦了一大圈,生气渐弱,御医说话时越来越小心翼翼,皇帝和皇后都来得越来越频繁。
“你们跟我说实话,言颜的伤情到底如何。”又一次会诊之后,卫子赫坐在病床边,牵着言颜的手,冷着脸问御医院首。
那院首已是古稀之年,却被卫子赫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冷汗不住地流,声音颤抖:“回禀殿下,言大人伤势实在严重,之前失血过多,又被伤了心脉,虽有春风化雨丸稳定伤势,但如今却也只是吊着命而已。就算真的醒来,也是一生病弱,不得……不得……”
“不得什么?”卫子赫一声暴喝,那院首几乎瘫倒在地。
“不得天年。”
这几个字几乎轻到没有声音,但是卫子赫却只觉得一道天雷在耳边炸开,什么也听不到了。
看向床上的言颜,卫子赫颤抖着手想去摸摸她的脸,却又缩回了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言颜,虚弱,苍白,仿佛随时都会失去声息,随时都会消失。
“言颜。”卫子赫唇畔溢出一声轻叹,已是带有哭腔。
那御医院首何曾见过这所有皇子皇女中最跳脱最潇洒的小王子露出此种情态,一时竟也是被吓得忘了身份,出言道:“若是医圣大人在世,或许有救。”
“这床上躺着的便是医圣的唯一传人,他又怎么能自己救自己呢。”卫子赫凄然道。
院首不再说话了,医者不自医,更何况这医者如今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呢。
宫中为了言颜的伤势已是兵荒马乱,宫外也并不太平。
那些黑衣人逃走之后便四散离开,换了装束,成了普通人,混进人群无迹可寻。
只一位改头换面之后到了烟雨楼,径直上了顶楼,那会议室中早有人在等待,全是这安夏城中天一门势力掌权者。
黑衣人进屋之后看向众人,点点头。
屋中的人互相之间看了看,齐齐看向黑衣人,安芫华微笑道:”辛苦陶先生了。“说完看向在座的一个白衣女子:“阿黎,接下来便看你的了。”
白衣女子颔首,站到窗口,吹了一声口哨,再回到座位上:“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消息会以最快速度送回去的。”
被称作“陶先生”的黑衣人坐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掌门痊愈之后,陶某还得负荆请罪去才是。“
“陶先生这是哪里话,此局最凶险的部分便是先生负责的部分,先生为了门主的计划不顾生死,门主痊愈之后定会好好奖赏先生,何来负荆请罪一说。”安芫华正色道。
黑衣人却只是苦笑:“我今天拿剑的手都在抖,从前杀人无数,何曾有过紧张畏惧,今日却……没想到门主为了老门主的遗愿,竟连性命也拿来做冒险。”
“门主宅心仁厚,不忍因自己而使两国起争端,只是苦了他自己了。”白衣女子感叹道,“你我所能做的委实有限,如今只希望那大宛皇帝能不负门主的一片苦心。”
又是一片唏嘘,这场刺杀却原来是言颜自己安排的,目的从不是刺杀皇帝,而是使自己身受重伤以求脱身。
天一门传递消息方法特殊,刺杀发生之后的第五日在大宛京城的莫风便收到了消息,只一句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莫风是知道言颜计划的,也明白这“万事俱备”到底是怎么回事,担心之余按照言颜嘱托写了一封长信,言辞激烈,斥责卫国对大宛重臣保护不力,使其身受重伤,要求卫国放言颜返回大宛。又言言颜唯一的亲人在大宛京城,言颜必定愿意有亲人常伴左右,而非在异国他乡养伤。
此信是随准备接言颜的人一起到卫国的,彼时言颜仍未好转,每日里由各种名贵药材吊着命。宫中御医束手无策,发皇榜广招天下名医,招来的名医也都个个摇着头走,大多也只是感叹若是能请到医圣出山,或许还有救,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言颜处于昏迷之中,卫子赫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憔悴,皇帝自觉亏欠言颜,又心疼儿子,加之担忧卫国国运,本就心情不悦,这封信简直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即将信撕了,警告所有人不得将此事告诉卫子赫。
可是卫子赫还是知道了,跪到皇帝面前求他放言颜走。
“言颜初次见面便救了儿臣性命,儿臣却与大家一起算计了他,迫使他与儿臣成亲。即使如此,他也总说能够理解儿臣,气消之后不论对卫国还是待儿臣,都不曾又半分亏待。”
“这一次,他是为了救我们才会命在旦夕,若不是当初他给了儿臣一粒灵药,或许儿臣与他便只能阴阳两隔。说到底,他没有任何对不起我们的地方,反倒是我们,欠他良多。”
“这段时间,儿臣想了许多,他留在卫国,虽然看起来过得很好,但却从来没有放下过他在大宛的家人和朋友,对他而言,大宛才是家乡,卫国不过是异国他乡。”
“他好好的时候,儿臣想着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能对儿臣心软消气,那自然也能对儿臣动心动情,想着只要他在儿臣身边,便可日久生情。可是如今他躺在病床上,儿臣才发现自己多么自私。儿臣恳请父皇放他回家乡去,便是无人能够救他,至少也让他在……在离世之前再和亲人朋友见一面,落叶归根。”
卫子赫说得动情,几次哽咽难以继续。皇帝看着伏在地上恳求自己放他喜欢的人离开的小儿子,只觉得心痛难忍:“你可知,若是朕放他走,你与他或许便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