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说的知单,是一张红纸,依约按照上头的名字,由离岸一一上门去通知,请了长辈好友们到初七那日来他新家坐席吃酒,初七是谢媒酒日,初八才是正酒日。
另外,楚地盛行一种叫“边猪坛酒”的礼节,即成亲日的头一天,又称谢媒酒日,这一日,由男方去女方家送此礼,需送给女方家半边猪肉,酒两坛,鸡数只,鱼数条,皆成双数,是用来招待女方亲戚的,不过,这只是个讲究罢了,叫女方亲戚们看见,男方挺重视女方的意思,并非真的要男方掏钱置办席面,只不过是意思一下。
数量的多少,皆看男方家的家境而定,虽说是“边猪坛酒”礼,穷人家也有只准备二斤肉,两只鸡,几条鱼的,又或者,只有二斤肥肉的。
离桨特意问了此事,就是怕离岸年纪轻,不懂这个。
离岸忙告诉他,早已同李屠户约定好了,初七这日早上,托了他帮忙拎四斤肥瘦得宜的五花肉,到时,离岸会拿系了红绸的竹筲箕装着,端了送去木家。
离桨又问鸡和鱼准备的怎样了。
离岸再道,鱼到是准备了两条鲤鱼,是木久承指定的,说是盼着两人成亲后,能早日生个带把儿的,将来好鲤鱼跃龙门,又暗指离岸和李七妹小两口能鱼跃农门,小日子越过越红火。
离桨责备离岸没有准备鸡。
离岸又道:“爹,不是我不肯,只是我手头实在没多余的钱,酒席上用的猪肉也是木家婶婶帮忙说情,先从李屠户那里赊的,至于那鱼,是我自己下河去摸的,到也不曾花钱,至于那鸡,我着实手头没一个子儿,哪里有钱去买?木家婶婶也明说了,不要也罢,只要我待七妹好就行,另外酒席上做发肉用的面粉,还有做蛋皮儿用的鸡蛋,都是木家婶婶给的,我宁肯以后当她是七妹的亲娘来孝敬着的。”
张玉娘着实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礼,她只看重一点,那就是离岸能懂得心疼李七妹就行。
旁的,都不过是些做给旁人看的虚礼,不讲究到也罢了。
离岸是个懂事的,张玉娘待他和李七妹好,他定是要铭记于心的。
“这哪里行?人家李七妹这辈子就这么一次。”离桨不同意,寻思着想叫离岸去家里捉两只。
他这话才出口,就被离岸拒绝了。
“爹,我宁肯听木家婶婶的话,也不会去老宅那边讨要这两只鸡的,没有便没有,我往后余生,只管待七妹好点,木家婶婶有句话说得对,虚头巴脑的礼,只是做给外人看的,我们干啥要浪费这个钱,我同七妹还需要不少银钱,才能把这个家撑起来,能省一点是一点。”
离桨愣住了神,最后余叹息声。
大抵又在叹自己无能为力了吧。
“即如此,我便不再多说,可有请到司仪?是咱们村长么?”
这样的喜事,多半都是村长帮忙主持的。
离岸到是答的爽快,不是村长又能是谁。
他成亲的事,离桨插不上手,到时,只需和胡春桃一起坐于上首,由着这对新人拜高堂,余下的,自有村长帮着安排好了,到也无需离桨多费心思。
当初离岸说亲,是离桨逼着胡春桃拿的钱,离岸自己手上是没有一个子儿的,除了离方给他买的这个宅地,以及那几亩荒地之外,他到是有把子力气,又去佃了几亩田种着,口粮到是不缺,只等红薯收上来换了银钱,也就慢慢缓过气来,只要胡春桃不过来这边作妖,离岸和李七妹的日子也会渐渐好起来的。
说完了离岸的事,离桨便准备唤离方背他回老宅那边。
离方寻思了一番,又道:“爹,二哥没几日就要成亲了,爹要不要今晚睡在二哥这里?”
离岸也答:“可不,等成了亲,只怕再没这样的机会了,爹,你就留下睡下一宿,老三还有事要同您说呢。”
离桨这才晓得,原来离方也找他有事。
“平日里,你跟个闷罐子似的,今日竟找我有事,不晓得是何事,先前在路上时,干啥不说呢?”
离方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皮儿,半晌后,才道:“爹,我便直说了,明日,我需请了您和那位一道去木家一趟。”
“不是说你二哥和七妹的事,都安排的很妥当了吗?”
离桨一脸的不解。
离方再答:“不是说二哥的事。”
“不是他的事,你......莫非......木家同意了?”
离桨除了木讷点,他并不蠢,他忙又确认:“木家愿意同我家结亲?”
他喜出望外,自家老三是个什么心思,他能不晓得。
也不知他是个什么牛心左怪的,这么多人来离家给他说亲,愣是不肯应,也不愿说相中了谁。
胡春桃当年虽说相中了木梨,离桨心中还是有点不乐意的,那就是个蛋壳壳,风一吹就碎。
“我听人说,她那一身病早就好了?”
离方又答:“也没什么大病,就是底子差了点,这两年她家发迹了,她娘给她汤汤水水的补着补着,就好了。”
离桨又问:“她自个儿真同意?莫不是瞧中你住了个好看的大屋子吧?你可有跟她说清楚,那屋子不是你的。”
“爹,儿子同您直说了吧,那新院子,本就是我想娶她而盖的,她也晓得这事的,木家的门楣同普通人家的不一样,她家算得上是乡绅,总要多给些体面,外头那般传着,只不过是我刻意隐瞒的,不想叫你身边的那位晓得,省得她又打什么坏主意,坏了我同梨儿的姻缘。”
离岸怕他生气,也跟着道:“爹,您忘了吗,想当初,她又是怎样下得了狠心,大雪天的,把老三给赶出家门的,理由不过是外人传说的,他是个扫帚星,我有记得的,两个妹妹是因为爱玩水,失足从河岸边滑下去的,怪不得老三的,两个妹妹落水时,他又不在两人身边,后娘不过是借了这个由头,怕他多吃了几粒米罢了。”
他理解离方,不过是不想胡春桃跳出来闹事。
离方说道:“我明日是要请了您和那位一起去木家,行那下聘之礼,彩礼是我自己掏钱准备的,到时,爹可得拦住那位,不许她闹事,否则,休怪我离方翻脸不认人。”
说到底,他只是养子,他挣的钱,乐意拿出来孝敬离桨,那是他的孝心,但这,并不包括离方可以无条件容忍胡春桃的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