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得数里,绕过一片杏子林,只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杏花丛中传来:“我慕容兄弟上洛阳去会你家帮主,怎么你们丐帮的人都来到无锡来了。这不是故意避而不见么?你们胆小怕事,那也不打紧,岂不是累得我慕容兄弟白白的空走一趟,岂有此理,真正的岂有此理。”
游坦之一听这声音,便知是包不同来了。只听包不同还在里面胡搅蛮缠,乔峰脸一沉,大踏步走进林去。游坦之两人跟在后面,但见杏子林中两起人相对站立,包不同身后站着三个少女,便是阿朱阿碧王语嫣了。阿朱见到游坦之两人到来,躬身道:“两位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游坦之笑道:“是啊,才分开几个时辰而已。”段誉自进来就痴痴的目不转睛的凝视王语嫣,王语嫣双颊晕红,转开了头,心想:“这人如此瞧我,好生无礼。”但她知道段誉十分倾慕自己的容貌,心下不自禁的暗有喜悦,倒也并不着恼。
杏林中站在包不同对面的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化子,当先一人立刻抢步上前,他身后的帮众一起躬身行礼,大声道:“属下参见帮主。”乔峰抱拳道:“众兄弟好。”包不同仍然一般的神色嚣张,道:“这位就是乔帮主吗,兄弟包不同,你一定听到过我的名头了。”
乔峰道:“原来是包三先生,久仰久仰。”依照乔峰的名头,说句久仰已经是给足了包不同面子。包不同却毫不领情,道:“乔帮主,你随随便便的来到江南,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乔峰身后的丐帮群雄登时群起哗然,无不大为愤慨。
乔峰却淡淡的道:“如何是在下的不是,请包三先生指教?”包不同道:“我家慕容兄弟知道你是个人物,因此特地亲赴洛阳去拜会阁下,你怎么自得其乐的来到江南,嘿嘿,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乔峰笑道:“慕容公子驾临洛阳敝帮,在下倘若事先得知讯息,确当恭候大驾,失迎之罪,先行谢过。”说着抱拳一拱。段誉心中暗赞:“大哥果然气度飞凡,若他和包不同对发脾气,那便有失身份了。”
不料包不同居然受之不疑,点了点头,道:“这失迎之罪,确是要谢过的。虽然常言道得好:不知者不罪。可是到底要打要罚,权在别人啊。”包不同正说得洋洋自得,忽然身子被人一把抓起,砰的一声摔了出去。
原来游坦之一听到包不同对乔峰出言无礼,心中就极为恼怒。只是想到这是姑苏慕容与丐帮之间的事,自己不好插手。可是包不同越说越过分,如果这些话是说的他自己,他固然也就一笑了之了。偏偏说的是他最尊敬的乔峰,游坦之再也忍不住。飞身出去抓住他胸前气海穴,提起就将他摔出。
包不同跌在地上还未站起,林子后面就传来几个人齐声大笑,声震长空。游坦之环视了一眼,杏林后走出四名老者,有的白须白发,有的红光满面。手中各持兵刃,分占四角,将包不同、王语嫣等四人围住了。
包不同满面灰尘的站起来,阿朱急道:“乔帮主息怒,游公子息怒。三哥他没什么恶意的,只是嘴巴毒了点。”游坦之微微一笑,刚要回话,忽听半空中一人说道:“世间最爱打架之人就是我江南一阵风风波恶了,三哥,看我来给你出气。”
游坦之抬起头来,只见一株杏树的树枝上站着一人,树枝不住晃动,那人便随着树枝上下起伏。那人身形瘦小,约莫三十二三岁年纪,留着两撇鼠尾须,眉毛下垂,容貌十分丑陋。游坦之暗道:“这人要是和岳老三站在一起,那才有的看。”
思路刚转,便听得阿碧叫道:“风四哥,你听到了公子的讯息么?”风波恶叫道:“公子的事,待会再说不迟。”半空中一个倒栽筋斗翻了下来,向着游坦之砍来。游坦之微微一愣,向旁一个侧身,躲过了这一刀。
风波恶拦腰一扫,刀头向着游坦之腰间奔去。游坦之见这人居然如此蛮不讲理,鼻孔中哼了一声。拿起手里的折扇,横着挡住了他的刀锋。风波恶叫道:“好厉害的兵刃,我就不和你碰。”
手腕一抖,大刀在游坦之折扇上一转,游坦之向后退出一尺,这一刀堪堪擦着他的下巴过去。看来风波恶一生好斗,大战小斗经历了数千场,应变经验极为丰富。游坦之赞道:“好,果然有两下子。”
说罢折扇向前一点,瞬间幻化成几点寒星,分刺着风波恶喉头,胸腹,额头等要穴而去。见波恶怪叫一声,难以抵挡,向后连退几步。游坦之又是刷刷刷几剑刺出,这几剑笼罩在一片光晕中,风波恶无法识别,又是连退几步。
包不同见风波恶遇险,连忙也是上前助阵。游坦之此时对自己的武功已经颇为自信,手中一把折扇使开来,逼的两人挤在一起。只是风包两人相识已久,中间的默契实非常人可比。靠到一起,风波恶攻右,包不同攻左,两人齐力配合,居然和游坦之相持不下。只是游坦之一把折扇挥洒如意,风包二人额头上却是直冒汗珠。
阿朱见场中情势紧急,连忙看向一旁的王语嫣,问道:“王姑娘,你精通多家武学。快出言指点一下三哥他们啊,这位游公子的武功好高啊。”王语嫣神色也是大为焦急,道:“不行的,游公子剑法太高,我完全看不出他的路数。有时觉得他精通百家剑法,有时又觉得他好像什么剑法也不会。”
游坦之听得王语嫣称赞自己,喜道:“多谢姑娘盛赞,在下何德何能。”他在剧斗之中,和王语嫣谈笑自若,居然视眼前两人如无物。显然是胜券在握。阿朱看向乔峰道:“乔帮主,我家公子已经去了少林寺本院,就请游公子不要和三哥他们计较了吧。”
乔峰本就不想和姑苏慕容正面为敌,只是游坦之出手全是为了帮助自己,自己如何能够出言阻止。现下阿朱相求,正是求之不得。点头道:“二弟,你先退开,我有话说。”游坦之听得乔峰呼喊,脚下一点,向后纵跃出丈许。
丐帮众人见他轻功如此神而明之,都是喝了一声彩。风波恶却啐了一口,道:“谁要你小子来做好人,咱们再来打过。”说罢舞刀又冲上来,乔峰喝道:“两位也太不晓事了。”突然身形一动,晃身欺到风波恶身侧,左手往他面门抓去。风波恶向右急闪,乔峰右手顺势而下,已抓住他手腕,夹手将他单刀夺了过来。
游坦之自忖数招内击败风波恶不难,但要像乔峰这般一出手便制住他,自己却是万万办不到。这时只听王语嫣叫道:“好一招龙爪手,抢珠三式。包三哥,他左肘要撞你胸口,右掌要斩你腰胁,左手便抓你气户穴,这是龙爪手中的沛然有雨。”
王语嫣话音落下,乔峰左手五指成钩,抓在了包不同的气户穴上。游坦之只看得呆了,一是震惊于大哥乔峰这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二是惊讶于王语嫣丰富的武学积累。一时间想到王语嫣如此做全是为了慕容复,心里一酸想起了木婉清。
这时乔峰已经解开了两人被封住的穴道,说道:“两位请便吧。”包不同性子再怪,也知道自己武功和他相差实在太远,人家便没什么丐帮帮众,没什么二弟三弟,那也轻轻易易便操胜算。这时候自己多说一句话,便是多丢一分脸。当下一言不发,退到了王语嫣身边。
风波恶却道:“游坦之,我武功是不如你,风波恶心服口服。”游坦之点点头,道:“风兄不必过谦,在下得罪勿怪。”风波恶转向乔峰道:“刚才输给你我却有点不大服气,你有点出我不意,攻我不备。”
乔峰道:“不错,那就请风兄在赐教几招。我接你的单刀。”一句话甫毕,虚空一抓,一股气流激动地上的单刀,那刀竟然跳了起来,跃入了他手中。乔峰手指一拨,单刀倒转刀柄,递向风波恶身前。
风波恶登时便怔住了,要知道像鸠摩智那样发出无形劲力伤人,游坦之段誉这般凌空刺出无形剑气,已是惊世骇俗的武功。而要隔空取物,难度又更深了一层。游坦之内力虽强,但并未学过这方面的武功,这一看只觉得不可思议至极。
问道:“大哥,这是擒龙功吧?大哥武功如此精妙,小弟实是佩服不已。”风波恶讶异道:“擒龙功?世上居然真的……真的有人会此神奇武功?”乔峰微笑道:“在下初窥门径,贻笑方家。”
说罢眼光不自禁的向王语嫣射去,颇想知道这位精通武学的姑娘,对自己这门功夫有什么品评。不料王语嫣一言不发,对乔峰这手奇功宛如视而不见。原来王语嫣正自出神:“这位乔帮主武功如此了得,我表哥跟他齐名,有道是‘北乔峰,南慕容’可是我表哥的武功连这位游公子也未必打的过,又怎能……怎能……”
风波恶摇了摇头,道:“我打你不过,强弱相差太远了。打起来兴味索然。乔帮主,再见了。”游坦之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垂头丧气,对于胜负全不萦怀,也颇为佩服这人的气度。风波恶离去之后,包不同也随后而去。
游坦之听刚才阿朱说慕容复已经去了少林寺,自己也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了。现在丐帮帮众越来越多,乔峰武功又如此之高,想来段誉就算遇上鸠摩智,那也不用怕了。当下对着乔峰道:“大哥,小弟自随师父出来,也快有一年了。现在既然慕容复去了少林,小弟也要回山了。”
乔峰点点头,道:“二弟一路保重。”游坦之又转头向段誉道:“三弟,为兄也向你告别了。外面人心险恶,凡事你多多小心。”段誉躬身道:“多谢二哥提醒,小弟理会得。”游坦之又看向阿朱她们,点头道:“各位,就此保重。”
说罢三兄弟一起拱手,同时道:“后会有期。”游坦之话音落下,身子已经消失在黑暗当中。游坦之连夜赶路,幸得段誉所赠黄白之物甚多,游坦之路上不住换马。几日光景下来,游坦之就到了HN境内。
不一日,来到嵩山脚下,径向少室山行去。他在少林寺中住了七年,然而这山下的道路却只下来过几次,当下凭着自己的记忆,向着山上而去。每走一步,眼前的景物就越熟悉一分。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游坦之终于见到了少林寺朱红色的大门。此时正有几个小沙弥正在打扫山门,游坦之走上前去刚要打个问讯,几人也抬头看着他。这时一人手里的扫把啪的一声掉了,游坦之循声望去,也是微微发愣。
此人长着一双招风耳,相貌丑陋,不是虚竹是谁。游坦之笑道:“怎么了,虚竹老兄,这就不认得我了?”游坦之比刚出山门的时候成熟了不少,身上气质也显露了不少。听了游坦之的问话,虚竹嗫嚅道:“游坦之师叔,你……你回来了?”
游坦之笑道:“怎么,你不是叫我经常回来吗?我这次回来了,你反而不说话了。”虚竹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小僧是有点不敢相信。”游坦之笑道:“带我进去吧,这次路上遇到好多好玩的事,我正想说给你听了。”
见到这位昔日的玩伴,游坦之心情着实高兴了不少。虚竹听他说起路上的事,突然脸上闪过一丝黯淡,再看游坦之面上虽然保持着笑容,眼神里总是有一着一丝神伤。虚竹叹道:“佛家有言,生死有名。玄悲师叔祖这次不幸遇害,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游坦之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语音之间居然有点慌乱。稍微定神之后,游坦之问道:“你也别安慰我了,我自己明白了。对了,慕容复是不是来了,我想去问问他。”
虚竹点头道:“慕容公子确实来过,不过已经走了。他和方丈面谈了好久,玄悲师叔祖身亡,应该和他没有关系。”虚竹乃是真正的慈悲为怀,他怕游坦之胡乱将杀人的罪名怪到慕容复身上,连忙出言解释。
游坦之笑道:“你误会我了,我只是要问问他。我也知道我师父不是他杀的,只是想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算了,不说这些了,带我去见方丈吧,我有点小事要和他说下。对了,这些日子你过的如何?”
虚竹笑道:“小僧还是这样啊,一直在少林寺中。你要见方丈,我去帮你通报。”说罢两人一起往山门中去,虚竹带着游坦之来到少林寺会客大厅。此时玄悲已死,游坦之虽然还是少林俗家弟子,但已经不是少林中人了,他无法进入少林后堂了。
游坦之在椅子上坐定,就有小沙弥献上清茶。游坦之年纪虽轻,但他师父玄悲大师辈份甚高,他也就随着水涨船高。这些小沙弥听得虚竹介绍,口中都是称呼游坦之为师叔。游坦之倒是受之不疑,口中连连称谢。
约莫坐了一刻钟,只听一声清亮的佛号传来:“阿弥陀佛。”游坦之连忙站起,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一名长须飘飘的老僧随着虚竹稳步而来。游坦之虽然在少林寺中待了甚久,但一来他是俗家弟子,许多重要场面无法参加。二来他身受病痛折磨,不能总在外面抛头露面。
所以以前虽然应该也在远处远远的望过这方丈一眼,但要说到真正意义上的见面,这还是头一次。游坦之不敢正面和方丈相对,连忙低下头去。就在他弯腰下拜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过方丈虚竹两人,突然发现他们两人身形颇为相似。
游坦之一个摇头抛去脑子里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对着玄慈拜道:“弟子游坦之,参见方丈大师。”玄慈平和的点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游坦之问道:“方丈大师,慕容公子来过了吗?”
玄慈脸上神色一如平常,道:“慕容公子和老衲相谈甚久,玄悲师弟当不是他所杀。”游坦之问道:“那方丈以为,是何人杀了吾师?”玄慈摇了摇头,道:“人死如灯灭,冤冤相报何时了。玄悲师弟已然羽化登仙,又何必……”
玄悲虽然话没有说完,但游坦之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没想到玄慈身为少林方丈,居然对选择息事宁人。游坦之心下大是不快,站起来道:“既然方丈大师慈悲为怀,那我也就告辞了。吾师身死之事,不敢劳烦方丈,在下自己自会处理。”
说罢站起身行了一礼,转头便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