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珩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开当他走到院门口时,楚宸烨早已静静等候在门口,手上一如既往地把玩着折扇,见玉珩过来,视线依旧在自己手上,戏谑道:“玉珩公子打算何时返回晟祁。”楚宸烨也不管玉珩是否回答,径直说道:“我与蝶影的大婚,不知靖安王可否赏脸参加。”
“你……可问过她意见。”玉珩尽力保持着平淡的口气,可负于腰后的手隐于袖中紧握成拳,不曾松开。
“圣旨不可抗,今夜晚了,明日皇祖父便会派大监于太子府宣旨,同时也会将婚期定下。”楚宸烨漫不经心的话语一点一点击打着玉珩的心,楚宸烨似乎浑然不觉,依旧继续说道:“皇祖父极宠爱蝶影,凨琳与姑婆也是看好我二人,相信届时必是晋安最为美好的婚礼。”
“如此,玉珩在此先祝贺太子与幽冉公主喜结良缘,今夜夜已深,在下不在叨扰。”说罢,便直直走开,步子迈得极大,十分明显的逃避。
蝶影从一旁假山间隙中缓缓走出,望着玉珩远去的背影,心中隐隐的疼痛随着背影的远离愈来愈浓。
“如此做,你可满意?”楚宸烨看着面无表情的蝶影,闲适地倚在门框上,问道。
“给了希望又亲手将它击碎的滋味,他终于尝到了。”平淡的语气随着夜风冷冽地传开来。
“你既然知道当时的他是因为情杀的缘故,何必呢。”楚宸烨有些无奈朝着蝶影叹道。
“情杀并不是控制人心智行为的东西,靖安王府他对我的厌恶,无情的休书,晋安皇宫内与洛银涵的亲昵暧昧,全然是在我眼中上演的真实事情。多少人因此丧命,与他并非一点联系也没有。”蝶影话语冰冷,在这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孤寂。
楚宸烨无奈叹息,心里明白,情杀固然是一切事情的源头,但是其中如果洛银涵无歪心思,事情仅仅靠着司凛一人,或许不能演变至此。然而不说别的,单单沁梅一事,洛银涵的主导靖安王的纵容,完全让这样性子的蝶影将这仇淋漓尽致的报复完。楚宸烨只道:“明日,他必会率领晟祁使团离开晋安。”
蝶影虽惊异于楚宸烨的自信,但是这样,确实是最好的结局,蝶影轻笑,道:“这样,也好。”
“其实你完全可以考虑将此事变成现实,毕竟越戈的太子,也是不差的。”楚宸烨话题一转,眼中带着一丝殷切,面上是甚是轻佻笑意。
“越戈太子岂止是不差,只是再好的人心中腾不出位置,外人何必一股脑儿地闯进去。”蝶影听着楚宸烨突兀的话语,只赋予微微一笑。
楚宸烨闻言亦是轻笑一声,望着头顶的一片夜色,道:“可她,只是在我心中。”
“依着暗枭阁的实力,应当找不到那女子的一丝踪迹。”蝶影走到门框的另一边,身子倚在上面。
“暗枭阁发展至今,其实左不过也是便于查寻她的消息,可或许是我无用,竟然查不到一丝踪迹,后来虽有一丝线索,却也是虚无缥缈。”楚宸烨少见的颓然,双手亦是无力垂于身侧。
“可需要天湳楼插手。”
“不必了,既然无缘,何必强求。”楚宸烨带着笑意,其中含着的颓然失望。
“既然希望已生,怎会是无缘,缘分既是天注定,亦是人为。”蝶影微笑说着,楚宸烨帮了她许多,她亦是想帮楚宸烨在此事上,哪怕是仅仅出一份力也好。
“星陨阁,上回得到的消息,她与星陨阁似乎有着不浅的关系。”
“如此,倒是好办了。”蝶影一笑,心中亦是高兴着自己能帮到楚宸烨。
第二日,玉珩辞别楚亦楠,回晟祁。
蝶影立于城垣高处,望着浩浩荡荡的车马离开,高处吹来的风,意外的寒冷,雪,开始慢无声息地飘落,一片一片,虚无缥缈,又是冰凉得那么真实。
谨洛撑着伞登上城垣,走到蝶影身侧,顺着蝶影的目光望着晟祁的旗帜愈行愈远,逐渐消失在视野中,道:“心中既然放不下,何必令自己做那些违心的事。”谨洛有些无奈,又是有些心疼,他虽对玉珩成见颇深,可对蝶影如今的模样,更是心疼无比。
“晟祁需要他。”蝶影执拗地望着晟祁愈行愈远的车队,只吐出这几字来解释昨夜联合谨洛、楚宸烨将玉珩气走的原因。
谨洛望着远方,蝶影这五字,想必也是说明了她已收到消息,天越政局变动,先是乾轶华将棱帝与皇后软禁,棱帝病重,而他自己与魏氏独揽大权,后又缕缕打压乾轶尧与乾轶铖的势力,乾轶尧对于做足了充足准备的乾轶华,被逼至绝境,乾轶华甚至断了恪翎王府的供奉,若不是凤羽零华暗中的势力雄厚,只怕晟祁再无恪翎王府。
面对这样的天越,玉珩不得不回去对付野心勃勃,手段狠辣的乾轶华,蝶影经过天越那一回的靖安王妃的经历,自己只是靖安王暴露在外面最大的软肋,这样的自己早已大不如前,莫说帮助,只怕不做拖累便已是极好。
“回去罢。”谨洛望着远方不在有的晟祁的车队,对蝶影劝道。
蝶影沉默良久,缓缓点了点头,随着谨洛回去。
“好好休息,其他的,不必多想。”谨洛温声嘱咐道。
蝶影微微点头,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随着谨洛的离开,自己上前轻推开房门,入目的是消瘦欣长的背影,素白的锦袍一如往昔,负于腰后的手白净有力,骨节分明的长指赏心悦目。
蝶影望着此时在自己房中的玉珩,看着玉珩缓缓转过来的身子,看着万分熟悉的温润的笑颜,蝶影玉手掩唇,泪悄然滑落。
“我在,哭什么。”温润如以往那般的话语轻轻响起,温热的指腹抚上蝶影眼角。
蝶影上前,头抵在玉珩胸膛,双臂亦是环着玉珩,口中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玉珩紧紧抱着蝶影,温声道:“胡说什么,是我玉珩做了那些丧心命狂的事将我爱妻伤成此番模样,说好要用我下半生偿还,我怎会食言。”
蝶影渐渐平复自己一开始激动得情绪,静静地待在这个一直以来令她安心的怀抱。
玉珩缓缓松开双臂,待蝶影抬头时,头低下去,唇瓣与唇瓣的接触,是悉心的呵护爱惜,舌尖与舌尖的缠绵,是爱意的交织加深。玉珩横抱起蝶影,大步往内室走去,牵起一室旖旎春色。
蝶影倚在玉珩怀中,墨色长发映衬着白皙的肌肤,藕臂搭在玉珩依旧健硕的胸膛上,蝶翼一般的长睫投下一片阴影掩着秋水一般一般的眼眸,薄唇带着满满的幸福上引。
“消瘦不少,日后我不在身边也得好好养着身子。”温润宠溺的声音在温暖的环境中轻轻响起,带着满满的关怀与爱意。
蝶影睁开双眸,轻声道:“你要走。”
玉珩自然听出蝶影话中有些不愿,少有的任性却是令他欢喜,笑道:“天越的状况你也是知道,大哥应接不暇,需要我回去,一月,至多一月。”
“珩……”蝶影如稚童一般朝玉珩怀中拱了拱,温声道:“我等你。”
玉珩亦是紧紧环着蝶影纤瘦的身子,岁月静好,复何求。
玉珩与蝶影一道用了午膳,便快马加鞭赶往天越,蝶影依旧是站在那城垣上目送玉珩素白的身影离开,白雪漫漫,她这只蝶,该停下歇歇了。
一月中,玉珩毫不留情地将恪翎王搜集到乾轶华毒害棱帝的证据公之于众,魏氏一族近几年来结党营私,独揽大权早已引起朝中官员的不满,一时间,弹劾魏氏及其党羽的奏折接连不断地送往棱帝案头,可棱帝中毒已深,皇后虽在一旁悉心照料,太医也是倾尽浑身解数,却也是回天乏术。尽管面对这样身子的棱帝,还是下旨,处死自己为了权势不顾一切的三儿子,同时下旨魏氏一族及其党羽斩首。棱帝本是想将皇位传给玉珩,但玉珩不愿接受,连连推却,最后棱帝将皇位传于身为嫡长子乾轶尧。
三日后,棱帝驾崩,乾轶尧登基为帝,李颜为后,后宫虚设,任用贤臣,将棱帝时期留下的烂摊子在玉珩的辅助下一并解决干净。而事后,靖安王借口旧疾复发,继续之前过着归府隐居的生活。
一月后,蝶影登上晋安的城垣,高楼眺望,茫茫雪野,何时传来塔塔马蹄。
视野中,是谁白衣风华绝代,大氅迎风飞扬。身侧,是谁拂落自己肩头白雪,耳畔,又是谁的喃喃细语。
“阿滢,我来了。”
天下所有人都记得那一日,十里红妆,富贵奢华至极,那灼眼的红一直蔓延,望不到尽头,为首之人,身着红衣滚金华府,面掩雕工极好的玉质面具,神采奕奕,唇边温润的笑颜含着许多欣喜。
天下的人更是记得,这一场婚礼,有晟祁的皇上皇后出席,有越戈的皇上太子出席,更有星陨阁阁主,迦影阁阁主等江湖豪杰出席。
天下人更是忘不了,当身着眼里红衣的新娘由新郎抱着当马车上时,被揭开的盖头下是如何倾国倾城的容颜,粉黛微施,朱唇含笑,秋翦盈盈,右眼的魅蝶翩飞欲出。
谁也是忘不了,那日于定城上空回响的天籁之音,苦尽甘来的绵绵诉说。
“沧海无边兮,蝶飞成伤
花事了尽兮,险象还生
璞坠地破兮,伤蝶欲殁
玉碎山河兮,倾血流光
蝶兮蝶兮何求兮,秋兰为身不肯屈
玉兮玉兮何悔兮,倾心不移待蝶回
玉银相配书相合,庄生梦醒何来蝶
烟眷不似恋青山,烟波裴回待谁归
鸿雁书归绿相间,寂寞山间自飘零
繁弦尽处玉生烟,瘦尽花骨蝶舞处
庭院深深琴袅袅,一阙逆蝶一阙璧。”
取名曰《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