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了。已经恢复了正常上班工作服的人们开始了今日份的晚高峰时段——对部分人而言应该是晚饭时间。
比如邹程雪跟燕瞿。
按照习惯，在填饱肚子之后自然是要出门遛弯去了，燕州一大特色就是：城市，尤其是市中心，大小街道大多是延续了历史上燕州的城市规模，在以原有街道为模板的情况下不断翻新重建。
而两人所处的正是市中心的定国道。
“每个城市霓虹都很美，哪一种是把梦点亮的颜色？隐约的希望和小小的我，总隔着一条长长银河。”
“看起来今天应该是星星和你睡不着了。”哼着的小曲儿突然停下，邹程雪瞅瞅身边的人，“要我说，在现在这市中心，你自己走也丢不了。”
燕瞿应声点头，其实他自个儿心里门儿清，邹程雪绝对不会放他独自走太远。但能在这里找到家的感觉，对于燕瞿而言，一个“难得”早已不足以形容他内心的触动。
不远处与定国道呈十字交叉的平天街，虽不如定国道宽阔，但繁华依旧，一直作为城市中心的重要商业街保留下来，沿街的仿古建筑，大多是为了应这古城的景。
“所以吧，某种程度上讲，这一带你比我熟。”邹程雪这话倒也不假，曾经燕瞿对这故国京城可以熟到眼前出租车老司机的境界。瞅着一些旅行团的导游滔滔不绝讲个没完，殊不知跟自己站在同一地界的人里，有个如假包换的“京城人”。
“大概……可以这么说。虽然换了汤，药材却没换。”溜溜达达两人已经来到了定国平天的路口，身侧便是昔日觐见面圣的必经之路，而面前就是拉扯他从熊孩子成长为一代名将的街道。看着星光月光与灯光交织下的熟悉而陌生的地方，与记忆中的场景已然截然不同——车水马龙，灯红酒绿。顿时一阵感慨油然而生，却是五味陈杂，难以言说。突然砸中自己的意外让一切都措不及防，一时间，儿时的夜市喧闹与眼下的人流匆忙如画般叠映在一起，思乡的味道便愈发浓烈了。
街角的店此时似乎是专为燕瞿准备的曲子，每一句歌词听在心里都化为了点滴的回忆与感慨——
“下一站会飘向哪里，我的行囊装着慢慢的忐忑。路过的风景，唱过的歌，有多少是我的？”
“但是有个不那么好的消息。”邹程雪突然冒出一句，“燕府并没能保存下来，现在在这里唯一留下的就是一棵古树……”
“是那棵银杏吧。”
邹程雪点头默认，没再多说。纵使她总是大大咧咧，但还是懂得照顾朋友的情绪，这个时候闭嘴往往是最好的。
再风光的人，家也是最重要的避风港，无论走到哪都会带着家的烙印，不可磨灭。
但眼下他是个不属于这里的人，曾经扎根的精神依托被时间洗刷得干净，落叶也再难归根。
“你有去看过那棵银杏吗？”
邹程雪摇头。
燕瞿也没再多话，直接向着记忆中家的方向走，一瞬间竟然有了游子归乡的味道。邹程雪也不多问，自觉跟着人走。
在光晕交织的世界里，眼前的世界似是迷茫模糊起来，恍若是又回到了当初的京城。大梦千年，愿长醉不醒。
但燕瞿认得的路与如今的格局相比，到底是有所不同，抄进一小巷子后，几拐几绕，却成了死胡同。
邹程雪想带人回去跟着地图走大路，燕瞿不为所动，像是必须要完成的什么执念。
“这里没有监控。”燕瞿打量着四周，小巷子应该是处于一个老小区中，“过了这墙该有墙后的小二楼，不远就是地方了……这种东西还拦不住我。”
话音一落，燕瞿不由分说带起邹程雪跃起，借力墙头轻轻松松站上了小楼楼顶。
燕瞿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找到那棵银杏上面，顺手撒开邹程雪腰身，全程没看人一眼，尽盯着前方，却正因为这错过了难得一见的场面——
这也是邹程雪头一次在毫无准备时跟人如此接近，尽管霞晕大多被面颊两侧的头发遮住，但若有似无也称得巧妙。
但等燕瞿再次回头要带人回到地面时，早就错过了一睹美景的最好时机：
“到这来，我带你下去。只要从下面那个巷子穿出去就可以到了。”
“……来、来了！等什么时候把你这本事也教教我吧，我贼好带！”
“教你好说，能学多少可就全在你自己了。”
哪怕燕瞿是随口一说，但只要能有一句话，邹程雪也能高兴到原地起飞满口答应，一落地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拽着燕瞿往前走。
虽说因为种种原因，燕瞿心情并不轻松，但邹程雪的调剂也让氛围不会太过沉重。当然，燕瞿自己个儿也看开了些——
既来之，则安之。至少老天还留下了这么棵银杏树，不至于一点念想都不给他留，或许开始全新的生活并不是坏事，身在层层阶级中，一切都要按规矩办事，皇帝随便的一句话就有可能轻而易举地抹掉他的存在。自从来到新的环境，他真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闲散自由——哪怕这可能都是暂时的，他也很庆幸能认识邹程雪，即使两人看上去过于相似而让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
曾经以为自由是种奢侈，而如今他正享有这份奢侈。
走出巷子，两人汇入了来往的人群，被燕瞿带着走，邹程雪完全不必担心摸丢。
“到了，前面的空地八成就是了……看起来倒像个公园。”
顺着燕瞿示意的方向，果然有个小公园模样的地方，在公园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几乎已经落光了叶的树冠在高处格外显眼。
“就是那里了吧？”
“大概是了……想当初离家去燕城驻扎，临行头天和兄长种下了这树苗——没想到什么都没了，它还能继续活在这。”
“兄长……是燕郇吗？”
燕瞿应声，没再多说径直向古树方向走去，看着人背影，邹程雪暗自感慨：
“还真是恋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