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慢吞吞地走了快一个月，这期间姜止还发了一两次高烧，等到烧退下来了，他们才正式踏在靖国的土地上。
又往里走了一座城池，这时候正值天气最热的下午，他们一行人刚刚吃过午饭，还没走几个时辰呢，姜止突然有些反胃。
马车就停在了路边。
“派人出去看看这周围有没有什么庄户人家，天气这么坏，带小止过去歇一会儿。”
莫行止看着四周的庄稼农田，又费力地举起袖子替姜止遮住阳光：“拿把伞来，这外面的太阳烈得很。”
太热了，晒得人头晕目眩，根本集中不起精神来，姜止微微眯着眼睛，觉得脑袋也晕乎乎的。
“主子！主子快来，这边，这边有一户人家！”
小北站在路边喊：“那边有一户人家，瞧着倒像是个能歇脚的地方。”
寄芙和莫行止两人掺着姜止，慢慢悠悠地往那边走。
走到一半，她实在提不起力气迈脚了，叹了口气：“怎么办，我腿软得很，实在抬不起力气了。”
莫行止弯下腰：“上来，我背你过去。”
少女刚刚一趴到他背上，莫行止鼻尖一酸：“你，你怎么变得这样轻了？”
背上的人轻轻一笑：“兄长你不懂，女孩子都希望自己又瘦又高，难不成当一个大胖子会好看？”
莫行止没再说话。
那一处农户远看还有些家底，青瓦石墙，外面用竹篱笆围了，院子里还种着几颗果树，看起来颇为富庶恶心样子。
漠四上前敲门：“叨扰了，我家小姐途径此地，她身子骨弱有些晒不得太阳，可否在此地暂歇，等太阳弱些了再走？”
院子里有一个少妇正在晒芋头，抬起头来往外一看，被这十多个人吓了一跳，但转头看到趴在莫行止背上的少女，奄奄一息，似乎真的十分难受。
她心一软，赶紧上前开门：“快进来快进来，去堂屋里歇会儿凉，外面太阳大，可不能被晒病了。”
寄芙递上一个小荷包给那个妇人：“谢过您了。”
这名农妇瞧着最多十八九岁的样子，盘着妇人的发髻，长得很是柔和清秀，她赶紧摇头，把荷包推回去：
“叫我芸娘就行，不过是歇个脚而已，不麻烦的。”
芸娘朝屋里喊了一声：“月儿，快出来替姐姐招呼一下客人，姐姐去后厨给他们泡一壶菊花茶，给他们清清火气！”
“唉，来啦。”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约摸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月儿把他们一群人引进堂屋里落座，姜止被轻轻地扶到椅子上坐好，寄芙拿了条锦帕给她擦汗，莫行止则是举了把扇子在旁边慢悠悠地给她扇风。
“好漂亮呀，姐姐，您是谁家的小姐呀？”
月儿年纪不大，好奇心也重：“你们是一家人么，一家人出来玩儿？”
姜止回了些神，轻轻柔柔地说：“是呀，我们是一家人，你叫月儿吗，怀里这是？”
月儿把怀中的小孩儿递过去给姜止看，孩子睡得正香，一张圆鼓鼓的小脸，看起来特别可爱。
“这是我的小侄子，他今年一岁啦。”月儿回。
一岁的小孩子，长得真可爱。
月儿又靠近了些：“姐姐，你好温柔呀，看起来……和我的姐姐好像呢，她也是这么温柔地人。”
姜止没想到，自己有生以来也能被人夸一句温柔，她笑着问：“那你能跟我说一说，我何处看起来很温柔？”
小丫头皱眉想了想：“行为举止很温柔，轻轻的，慢慢的；说话也很温柔，总是在笑着，也不生气也不恼的模样。”
莫行止越听心越痛。
行为举止温柔，是因为她重病在身，没办法活泼起来。
说话很温柔，是因为这世上的许多事她都不打算再关心了，就只想当一个没什么欲求的小丫头。
他鼻头一酸，微微低下头：“从前，从前小止也是很活泼的一个人。”
姜止摇摇头：“我早就不想从前了。”
她转移思绪，一边坐在椅子上顺气，一边上下打量这间会客的堂屋。
突然，寄芙轻轻戳了戳姜止的手臂。
“怎么了？”
她顺着少女的目光看过去，在堂屋的一个大柜子上，放着一个玉冠。
莹润的暖白色玉冠，里面还夹杂着几丝血色，这是上好的血玉冠。
“月儿，”姜止突然很激动，她的手抖个不停：“你知道这、这个玉冠是谁的吗？”
月儿抱着怀里的婴孩，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说：“这个呀，这是我姐夫的东西，这个玉冠好看吧，从前我家里来的那些人都说这个玉冠好看得呢。”
姐、姐夫？
她心里凉透了，又不死心地问：“那他……是，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么？”
月儿点点头：“对呀，我姐夫他长得很好看呢，姐姐你瞧瞧，我的小侄子是不是也长得很好看？”
姜止又看了一眼那个婴孩，重重地点头，心里是无尽的凄苦：“是啊，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月儿很是不解，为什么这个漂亮又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姐姐会那么激动，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要哭了一样？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道。
难怪我遍寻你那么多年却找不到人，原来，原来如此。
回深宫面对一个摇摆不定的浅薄女子，倒不如在农户里找个温柔贤淑的娶了，生儿育女，这样总比沉在深宫那座牢笼里好。
罢了，罢了。
反正一开始不就是她先放手的吗？
如今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姜止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压下心里的翻涌波涛，也压下那一阵要跑出来的眼泪：“走吧，我休息够了，咱们上路吧。”
莫行止轻轻拉住她：“这怎么行，外面太阳这么大，你一出去岂不是又要吹热风，这样下去身子能好的了吗？”
“是啊，外面太阳正烈，咱们再歇一会儿吧。”寄芙也劝她。
“我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呆下去了。”她态度很坚决，盯着莫行止的眼睛：“我要走。”
莫行止在眼神交汇中败下阵来，他温柔的眼神里全是关切，妥协道：“那好，咱们就不在这里叨扰了，还是先回马车上吧。”
回去的这几步路姜止走得很困难，但她执意要自己走回去。
天气很热，她的鬓角全被汗水浸透了，可她却浑身都发凉。
“怎么了？”莫行止瞧见她状态不对，赶紧问：“小止，你是不是觉得身子有什么不舒服？”
她摇摇头：“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大概是因为那房子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吧，我闻不得那股味道。”
寄芙赶紧拿了扇子轻轻扇走姜止面前的空气：“师父你再忍忍，我给你把这股讨厌的味道都扇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