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黑下来没一会儿，小厮挨个房间敲门通传：“各位主子们，该下楼用膳了！”
门内的宛宛应了一声：“就来。”
宋清玄瞪着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小止，我也想跟你一起下去吃饭，我也饿了……”
这估计不行，下楼吃饭按理来说只应该带一个服侍的丫鬟，她再怎么脸皮厚也没办法带两个人去呀！
“你先等着，我待会儿让人送一份吃的到楼上来。”姜止安抚她：“对了，凤统领知道你来了么？”
宋清玄摇摇头：“我还没告诉他呢，我现在肚子好饿，你记得让人送饭。”
“行。”姜止带着宛宛移步到大堂，却发现最大的圆桌之上坐着直达不该来的人——
本应该在房间里享用晚膳的皇帝带着锦川公公坐在上座。
她小脸一紧，目光赶紧搜寻场子里的空地，试图把自己塞进人堆里去，好离皇帝可以用远远的。
她看到那一桌子人就头皮发麻，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
“成世子？”
莫倾怀往这边喊了一句，然后道：“这里空位还没满呢，你要去哪儿？”
姜止身形一顿，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二皇子，微臣身份低微，就不与陛下和各位殿下同坐了。”
那一桌子除了皇帝就是皇子，她过去能干嘛，只能作为其他人打趣调侃的对象。
目光搜寻到凤弈身边有个空位，她赶紧一屁股坐下去，还不忘传消息：“凤统领，清玄也来了，她在我房间里此刻还饿着肚子呢！”
凤弈瞥她一眼，理了理袍子起身走了。
莫倾怀继续攻击：“成世子？这儿还空着位置呢，你赶紧来呀！”
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她垮着张小脸，正在想办法拒绝时，又听见皇帝说：“你是朕亲封的世子，身份哪里低微了去？”
好嘛，欺负她没权没势只能任人捏扁搓圆？
姜止只好起身去那张大桌子，冲着桌子上的人一一行礼。
“陛下。”
“二皇子。”
“三皇子。”
“五皇子。”
……
她腰都快撅断了，只听见身侧传来细碎的笑声。
这个莫倾怀！他有病吧！
姜止好不容易行完了礼，她赶紧规规矩矩坐在那个空位上，不打算再招惹这些人。
毕竟这不是在皇宫里，饭桌上的气氛也比较松快，七皇子今年十岁左右出头，他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成世子，好奇地问：
“成世子，他们都说你是王城里的医首，那你医术是不是很好？”
她脸上维持着生硬刻板的假笑：“回七皇子，微臣才疏学浅，医首之名并不实在。”
七皇子嘟起嘴巴，眼睛转了转，活像一个熊孩子：“你既然医术好，那怎么不给我们桌子上的菜试试毒呢？”
……
她假装自己很有耐心一样，回：“这厨房里的菜在上来之前都会由专门的人验毒，在这里微臣没有用武之地。”
七皇子还想说些什么，只见莫若非脸一沉，小声呵道：“七弟，不可胡闹。”
晚了一拍展现自己皇子风范的莫倾怀瞪大了眼，有些不甘。
明明是他先想着要制止七弟胡闹的，怎么转来转去又是莫若非的献眼机会？
姜止扒拉着眼里的白米饭，哪怕看懂了两兄弟间的争执也当没看到，只求自己能早日结束这顿饭。
眼看着她碗里的饭就要见底了，姜止心里一松，告辞地话已经要说出口了，又听见莫倾怀道：
“成世子，我看这大堂里吵吵嚷嚷好不风雅，听说你有个婢女很擅长弹奏琵琶，何不请她来为父皇弹上一曲，也缓解一下众人的疲劳嘛。”
姜止心里一紧。
莫若非抢先道：“大家此时都累了，吃完饭本应该回去好好休息，怎么还要弹琵琶来助兴呢，这样岂不是更睡不着了吗？”
“那就不能弹首舒缓些的曲子吗？”莫倾怀反唇相讥。
皇帝冷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斗嘴，既不阻拦也不呵斥。
“陛下，各位皇子见谅。”她起身挡住宛宛，委婉拒绝道：“微臣的婢女冬日里受了寒，把手给冻坏了些许，估计今日是弹不了曲子了。”
姜止说的是实话，之前宛宛去三皇子府被林晴刁难，弹了一首《秋月夜》，那曲子特别长，加之宛宛浑身湿透手脚冰凉，回春苑时五指已经模糊不堪了。
还好她后面给配了好些药悉心养护着，这才慢慢好了起来。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莫倾怀：“琴女能把手弹坏？她这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说着，他还装作不知一般，歪头去看自己的三弟。
罪魁祸首莫若非强装镇定，实际心里慌得很，他生怕姜止一个发狠，直接把那件事摆到明面上来讲，不仅会失了他在朝中的声誉，还会失了父皇的信任。
莫倾怀够毒。
饭桌上，淮南王莫从易一个劲儿地给姜止递眼色，示意她据实相告，趁机损一损三皇子的威风。
“世子……”宛宛小声道：“别说三皇子……”
姜止并不想让几个皇子之间的关系出现不平衡，她也不希望这两个没什么君王之才的人谁会占了便宜，借机博得皇帝的欢心，便解释道：
“既然是婢女，那自然是挑水洗衣做饭了，冬日里冷水刺骨严寒，宫里把手冻坏的宫女多的不得了，怎么，二皇子从没听说过？”
莫若非松了口气。
眼见着二皇子还要说点儿什么，莫修终于看不下去了，“啪”地一声摔下筷子，道：“现在正在用膳，你们要闹出去闹，别在朕眼前碍眼。”
姜止赶紧坐回位置上，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时，皇帝又说：“不就是一个手坏了的婢女么，基本功在那儿摆着的能有多难听？让她上去弹一首不就好了，在这儿吵什么吵。”
完了。
宛宛已经被另外两个婢女拥着上了台，姜止坐立不安，身子一直动来动去，颇为担心地看着宛宛。
她还没有教过这个小丫头该怎么藏拙，也没有说过在面对皇家的人时，不应该行事太过尽全力。
否则……结局可能不太好。
台上的宛宛以为姜止是在担心她的伤势，担心她谈不好被皇帝责罚，于是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意思是：我一定会尽力的！不会让主子在大家面前丢脸！
没想到自家主子的脸更黑了。
第一声琵琶声起，姜止根本没空听这美妙的琴音，而是用自己的眼光上下观察周围人的表情。
除了两个不足十岁的皇子没有听进去，正在各忙各的之外，其余的皇子都听得颇为认真。
而主座上的皇帝更为认真，甚至还微微眯起了眼睛。
糟糕。
姜止心道不好，自古都说帝王多情，哪怕莫修这么久只爱过姜草一个人，但万一他看上了宛宛呢？
等到一曲终了，姜止背后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趁着众人还在回味，赶紧支走了宛宛：“你先回房，用热水擦擦手，没事不要再下楼了。”
宛宛乖巧地离开了，莫倾怀赶紧喊：“咦，那婢女怎么就离开了？”
姜止解释：“她往常弹得曲子远没这么好听，今日因着有陛下在就格外用心，没想到又把手伤了，我刚刚这是喊她回去换药。”
这下莫倾怀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是，七皇子问：“这丫鬟弹得曲子好好听，成世子，你能把她送给我吗？”
姜止汗颜：这皇家的人……脸皮都这么厚吗，直接就开口要人了？
“回七皇子，这婢女不仅仅是个身份低微的婢女，更是微臣的友人，自然不可转给他人了。”
莫倾怀瞧见有事可做，赶紧掺和：“不就是个婢女吗，成世子你就给小七嘛，他这般喜欢的话肯定会善待此人的，你也不必担心。”
姜止坚定道：“恕微臣不能从命。”
“好了。”莫修开口：“既是成世子的人就罢了，你强要什么？”
他的脸上还带着满足地表情：“这么高超的琴技，如此深厚的感情，去小七身边做个丫鬟岂不是太屈才了？起码也得当个乐师什么的才足够吧！”
乐师？
难道皇帝也起了念头，自己也想把宛宛占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