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腰牌,和瞿家的来往书信,公子衍和王城中许多商贾的账本记录,这些东西全部呈上了皇帝的书桌。
松南坐在下面的椅子上,食指轻轻敲击桌面,问:“陛下,此事已经查明了,不知道您打算怎么处理?”
毕竟这涉及到皇家颜面,又涉及未来储君的名声。
“还能怎么处理?”
莫修很疲惫:“该查的真相查出来,相关的官员和商贾全部揪出来,朕现在不想看这些证据,明早的早朝,朕要看到一份完整的名册。”
那是他的儿子。
没办法,太子终归是做错了。
松南颔首:“微臣知道了,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须提前告知陛下,还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莫修:“何事?”
回想到虚怀阁和那面水镜,松南觉得有点头疼,他说:“太子殿下是天命之子。”
这话让莫修有些吃惊,他讶异道:“此话当真?这是虚怀阁那边的消息吗?莫行止就是未来的天子?”
“是。”松南答道:“微臣下山之时,在水镜里看到的镜像的确是如此。”
他说出这件事不是为了给太子求情,哪怕太子是自己日后的主子,可是莫修才是自己如今要守护的人。
所以哪怕皇帝想杀了太子他也不会阻止。
因为天道使然,该发生的一切谁都改不了。
莫修仰在椅子上,道:“朕知道了。”
松南以为皇帝是有些失落,以为皇帝不再信任莫行止,因此也不想让莫行止继续继承王位了。
但其实此刻的莫修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心,他想:真好,宣国至少未来不会毁在君王手里。
“你下去吧,这个案子对朕来说很重要,好好处理。”
莫修有些疲累:“明日早朝朕会处理的。”
边境城外,军帐内。
“将军,你真的想好了吗?”
白不问撩开帐子走进来,道:“消息我已经放出去了,上不上勾恐怕就看今晚的情况了。”
顾舒尘眼角眉梢都带着疲意,他点点头:“我已经等了这一天太久了,我从知道父亲死讯的那一天起就在等着这一天,等着亲手抓到杀害父亲的凶手。”
“箭在弦上,我不得不发。”
唉。
白不问是边境总官兵的师爷,他向来以足智多谋着称,是个心思玲珑的俊朗男子。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将军……我猜你知道真相后也不会开心。”
“为何?”顾舒尘问:“如果我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岂不是更不会开心?”
这件事身在局中的顾舒尘看不通透,可是远在边境的白素问却看的清清楚楚。
他道:“将军,您曾经给我讲过在去年的某一天,老将军曾被抓紧过牢狱对不对?”
顾舒尘点点头:“不过那件事父亲告诉我说,这件事情是误会,是陛下错抓了父亲。”
白不问苦笑着摇摇头:“将军,恐怕不是抓错了。”
“打从那时候起,老将军的脖颈之上恐怕就已经悬好了一把铡刀,只待机会合适就会直直地落下来,要了你们顾家人的性命。”
顾舒尘:“到底是谁想要父亲的性命?”
白不问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没想到将军还不明白,不由得笑着摇头:
“将军,我真是好奇呀,你到底是如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城活下去的。”
“你这脑子倒不如你嘴里时常提起的那个成世子,他能当机立断助你逃出王城,估计是猜到了皇帝的打算,这才想让你来边境。”
“不仅仅为了保住顾家军,同时也是为了让你做出功绩来,好在面对皇帝刁难的时候还有能力和他对抗。”
饶是顾舒尘再迟钝,他这时候也已经明白了大半,楞楞地问:“是……是陛下吗?”
白不问点点头:“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可是我不明白,陛下他……为何要这样?”
“顾家世代守护皇族安危,代代为了莫家的江山死而后已,怎么会无端遭受陛下的迫害?”
顾舒尘摇摇头:“我不信,顾家也是宣国的老臣了,陛下不会朝我们下手的。”
白不问还想说些什么,顾舒尘却抬手制止:
“师爷,你别再说了,我不会信的。”
“咱们就好好看着吧,看着今夜查到的真凶到底是谁。”
他们已经放出了消息,说从死去的顾老将军找到了凶犯留下的东西,只待明日就把东西送回王城。
如果那个凶手还在边境城里,那么今晚他们就有很大的几率能在顾舒尘的营帐里抓到那人。
可是……一夜平静。
顾舒尘躺在床上,他已经熬了一整夜了,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他整夜没睡觉脑袋发昏,眼皮也很沉。
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什么没人来?
难道那人已经离开了吗?还是说那人认出了这件事原本是个圈套?
“将军,昨夜是不是没有收获?”
顾舒尘没说话。
白不问撩开帘子进来,表情有些难看:“这军帐里没有收获,可外面有收获了。”
他叹了口气:“陈副将要走了,他马上就出发。”
顾舒尘翻身坐起来:“出发?现在没有回召的谕旨,又没有我的命令,他想要去哪儿?”
说着一边穿衣一边往外走:“你怎么不拦着他些?”
白不问知道这件事让他接受起来可能会有些难,解释道:“我拦不住他,他身上有陛下的手谕。”
“陛下的手谕怎么会直接给他?不是应该经我的手吗?”
顾舒尘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想,他瞳孔骤然放大,盯着白不问的脸问:
“是让他可以随时离开边境回王城的手谕,对吗?”
还不待白不问回答,他已经冲出去追人了。
顾舒尘刚跑了一段路,就瞧见陈副将正翻身上马,他瞧见将军来了也不慌,反而行了个礼,道:“将军莫怪。”
“等等!你别走!”
顾舒尘心里还有好多疑问,可那人脸上挑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很快就拍马走人了。
他说:“对不住了小将军,皇命难违。”
说罢,那骏马就驮着人跑远了。
顾舒尘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皇命?什么命?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朝旁边的孟春道:“孟春!给我备马!”
白不问一把抓住他:“将军,别去追他,你追不上的!再说了追上你能做什么,赌上自己的前程去杀了他吗?”
“我不追他!”
顾舒尘怒道:“我顾家世代忠良,父亲却被害得惨死异乡,我要回王城!我要进宫问问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众将士都有些慌乱,他们手忙脚乱地上前想制住顾舒尘,但他仅凭着自己的一腔怒气,竟活活推开了这一小队人。
孟春急得跳脚:“师爷,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
边境将士无召回京是大忌,万一皇帝以此为由为难将军怎么办?
“将军,你可想清楚了?”
白不问不疾不徐地问:“你若是现在启程回京,估计回去就只能看见顾夫人的尸首了!”
顾舒尘猛然愣在原地。
是啊,他还有母亲,他还有顾府。
如果自己现在贸然回王城,那陛下会不会伤害母亲?
白不问见他反应过来了,这才说:“将军,我以为你应该知道的,这一趟边境之行你有很大的可能性不能活着回去。”
“现在没有危险找上你,也仅仅是因为城池还没全部收回。一旦把敌军赶出宣国,那么将军您,就有大麻烦了。”
他感觉心中有一口恶气悬着无法发泄,那莫名的痛楚很快就涌到眼眶里,他红着眼问:“那杀父之仇,是不是永远没法报了?”
白不问无奈,道:“将军,我叫白不问,父亲说,万事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