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止从太后宫里出来没有回春苑,而是先去了一趟锦川公公的院子。
锦川应当是在值班,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姜止实在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好奇,于是转而去了永安宫,打算借机把锦川弄出来两人说会儿话。
她想知道那个给太后下毒的人到底是不是锦川,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这个姜草“姑姑”。
没想到她刚走到宫门口,就瞧见永安宫里的于公公在往外走。
于公公朝她打招呼:“哎?成世子老奴正要去找你呢,这真是巧啊。”
“找我?是陛下找我吗?”
面容敦厚慈祥的老太监点了点头,领着她往里走,又小心提醒道:
“陛下估计是听说了您一大早就去了永安宫的消息,您也知道太后与陛下向来不和,这才派人来寻,待会儿您讲话可要小心些,别触了逆鳞。”
姜止点点头,笑的可爱:“谢谢于公公的教诲,我记住了。”
于公公满意地点点头,所有的皇子公主当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姜止了,这个小少年谦逊有礼,笑起来十分可爱。
皇帝的书房外,锦川正环着拂尘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外,瞧见姜止来了,那张脸上出现一些不安。
她在不安什么?怕自己向皇帝告毒害太后的罪状吗?
姜止瞥一眼锦川,很快又收回目光进了屋子里。
“来了?”
莫修坐在书桌前抬头看她一眼,问:“今日去了寿安宫里都做了些什么?”
皇帝这话问的直白。
可自己是去找太后做盟友的,这么重要的消息总不能透露出来吧?
她笑了笑,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前些天微臣的马车受了伏击,马车上的人受了重伤,微臣思来想去实在是难以忍下这口气,特意前去找太后娘娘谢恩。”
“谢恩?”
莫修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脸上的表情也舒展了些,问:“你是去谢恩还是送礼?”
他看着座下这个小姑娘,身上还带着只有年少时才会有的热血和正义,不免也放宽了心。
原本……他还以为姜止和太子离了心,没准儿会去找太后做盟,现在想想这根本上不可能的事情,两个互相之间早有仇怨的人怎么可能化敌为友?
莫修此时全然忘记了,比起太后和姜止之间的仇怨,自己和这个少女的仇怨更深。
姜止也不掩饰,直接回:“是去送了份大礼给太后,她次次咄咄逼人想置我于死地,微臣给她送份礼物不过分吧?”
“不过分。”
莫修好奇: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份礼到底有多大?”
姜止心里暗笑:这样的礼物你也有一份,何必羡慕别人呢?
可嘴上不能这么说,只能恭恭敬敬地回:“最多一年。”
一年,自己的麻烦看来又少了一个。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莫修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问:“听说你见过那个莫从易了?他人怎么样?”
姜止斟酌了一下措辞:“嗯……面容俊朗,气度不凡,倒像是个皇家的人物。”
这话一出,皇帝的脸明显有些不悦,他又问:“比起朕的皇子来又如何?”
她表情抽了抽,有句古话说得好,你可以骂一个人是废物,但是不能骂他的儿子也是废物。
具体是哪个人说的古话她忘记了,但是姜止现在知道这是一道送分题。
“那人神韵颇有皇家的神韵,只是比起几位皇子,尤其是比起太子来,他可是差的远了。”
这话她只是随口说说走个过场,没想到皇帝来了劲,追问道:“差了哪些地方?”
姜止:“额……这要我说呀,差的地方多了去。”
“嗯……比如吧,太子生来就有知书达理的文曲星之气,但这儒雅当中又因着有了帝王之气的存在,相互融合,组成了独一无二只有贤明君主才会有的君王之像。”
“那个小王爷虽然长相俊朗,可是气度上比起几位皇子来确实远远不及。”
“不仅如此。”姜止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微臣观那人面相,他嘴唇底色很浅,眼白当中明显有血丝遍布,眼下淤青明显,恐怕是有什么隐疾。”
莫修诧异地看了一眼姜止:“身患隐疾?你确定?”
姜止点点头:“八九不离十,微臣只是稍稍观望了一下并未看的真切,不过就他那身板,不及皇子们的五分之一。”
一番马屁拍下来,皇帝很是满意,又问:“姜止,你真的觉得太子未来会是一位好皇帝吗?”
这道题……难答。
按道理来说,她此刻应该斩钉截铁地回答:“太子殿下贤明无比,日后定会成为一个让人交口称赞的好君主。”
可是……
她这一世的目的是为了让太子失去皇帝的信任,让太子失去天子这个宝座,现在夸了莫行止岂不是有点违心?
要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莫行止的黑料揭一揭,干脆让他连太子都当不成算了。
可是……她才从太后宫里出来,昨日又才救了莫从易,如果这时候又在皇帝面前大肆抹黑太子,这样自己的纰漏看起来也太明显了吧?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太后一党的啊!
算了算了,还是先替莫行止说些好话吧。
“回陛下,据微臣对太子的了解,他是个心思缜密行动果断的人,虽然偶有行差踏错,那也是为了皇室的未来。”
“如果是太子即位,那日后宣国的蓬勃发展有望。”
莫修笑而不语。
姜止继续瞎扯,夸人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不仅如此,太子为人和善,又不娇奢淫乱,也不挥霍成性,这样的皇子实属难得,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皇帝用食指关节轻扣桌面,听她说了一大堆缓缓又抛出一个问题:“那你觉得先前朕中毒昏迷之事……真相又当如何?”
晕!
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害了自己的命。
先前她为了让皇帝对太子死心,特意演了一出大戏,把皇帝中毒昏迷之事和太子联系起来。
现在倒好,她刚夸完太子,皇帝又把下毒这件事拿出来掰扯,分明就是想让她为难。
好也是你说的,不好也是你说的。
姜止顿时陷入两难的境地:这下该怎么解释?
难道说:陛下恕罪,微臣刚刚说的全是假话,太子意欲谋害您的性命,此等不忠不孝之人不配当太子,也不配做未来宣国的储君,还请您好生定夺别被太子那张伪善的脸所欺骗了。
这样行吗?她刚夸完太子又要骂他,看起来自己好像在演变脸,说出来的话没有半分可信之处。
又或者说:当初陛下昏迷下毒一案微臣觉得疑点重重,太子虽然阻拦微臣在陛下身上试药,不过是担忧陛下龙体安康。
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
她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了好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回:
“在微臣看来当初陛下昏迷不醒,太子阻拦微臣试药也只不过是担忧陛下安康,同中毒一案可能并无关联。”
姜止缓缓说出这些话,只觉得自己心都在滴血。
这么好的栽赃机会她却不敢说……现在太后和皇帝闹得正凶,自己夹在两人之间只能当个缩头王八,有什么计谋也不敢使出来,生怕一不小心命都搭进去。
莫修本以为姜止会狠狠贬低太子一番,没想到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太子开脱,这时候心里的忧虑和怀疑又消了几分。
皇帝:“你能这样想就好。”
姜止连连点头:“这就是微臣的肺腑之言。”
“行了行了,太后那边你小心些应付,你从大牢里出来也有这么些天了,该是时候准备准备回杀伐堂了。”
莫修问:“先前让你在杀伐堂里查一查是谁的环节出了问题,你查到了吗?”
姜止一懵,她这才想起皇帝派她进鹰羽卫是为了找出在鹰羽卫中的细作,没想到自己竟然把这件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细作她当然找到了,甚至连幕后主使都找到了。
不就是那个锦川公公,自己的姜草“姑姑”嘛。
这可是个厉害人物,不仅把手伸进鹰羽卫和凤羽卫里,说不定朝堂上都有好些她的人呢!
可是现在不到暴露身份的时候,虽然姜止讨厌这个姑姑,讨厌她自以为是,讨厌她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可那毕竟是她的姑姑。
也是个被情爱困了半生的可怜人,揭人老底的事情自己做不出来。
姜止摇摇头:“微臣在杀伐堂中的职位低下,能接触到的案子和人都太少了,实在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莫修叹口气:“这也不怪你,毕竟鹰羽卫是皇家亲卫,行事都十分谨慎小心,你查不出异常也属于正常。”
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自夸?
姜止“嘿嘿”一笑,不打算接他的话。
皇帝又说:“既然你在杀伐堂官职太低,那朕明日便拟旨给你提个官,到时候记得好好查查鹰羽卫中的细作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