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贴着木成林站着的是一位修长清秀的少年,眼细眉长,一笑起来,眼睛弯成一轮初月,此时正笑吟吟的立在那里,虽无木成林那股子顶天立地的气势,倒也说得上潇洒倜傥,尤其是爱穿一身雪白长衫,越发显得风姿无限,这位正是言计随。言计随父母在镇上开了一家酒楼,也算上是小康之家,其父母虽不通文墨,但是希望儿子能习得一文半字,为言家增添荣耀。
此时言计随见木成林已经送出了这让夫子十分喜爱的礼物,他虽然也心里暗暗惊奇,但是却毫不担心,仿佛胜券在握,丝毫不怕被这位大哥压下去。只见言计随正正方方踏前一步,笑吟吟的拱手施了个礼,祝道:“祝夫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寿永驻。”再鞠一躬,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红布蒙着的四四方方的东西,双手捧上:“夫子请看。”
柏常青接过,打开红布,一见包着的东西,眼睛都直了。
柏乔君见父亲半晌没有说一句话,凑上去一看:赫然是一本棋谱。棋谱封面用古隶写着:辛嵬七式。
只见柏常青颤抖着手翻开一页,只看一眼就激动不已的失声叫了出来:“果真是辛鬼手的棋谱,虽是一本他人的手抄本,也已经是难得至极了。好好好!”柏常青不住叫好,平素一贯谦谦君子仪表整肃的夫子,此时竟然喜形于色,忘乎所以了。
柏乔君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态,不禁嘀咕道:“不就一本烂棋谱吗,有那么神奇吗!看把爹激动的。”
柏常青如获至宝,就看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重新包好,毕竟学生们还在面前,其实他都有一股进屋关起门来研究的冲动了,柏常青平定了一下心情,这才解释道:“君儿,你不好此道,当然不理解了,当年的圣手禹成子曾做成一局天地混元式,此局有窥破苍穹变化阴阳之机,据传言,局成之时风云色变,惊天动地,只可惜早已失传,而其弟子辛嵬子,虽说比不上其师傅,但是此人心思奇崛,棋局诡异,有“鬼手”之称,这辛嵬七式便是这位鬼才所遗。”柏常青见女儿听得直摇头,知道女儿不好此道,也不懂,说来也白说,也摇摇头:“罢了罢了,说了你也不懂。”
柏乔君皱起鼻梁,调皮的笑道:“我是不懂,言师弟懂就行了呗。”
言计随弯起细眼,笑吟吟的看着柏乔君说道:“夫子喜欢就好。”
再看言计随边上傻站着的一位黑壮壮的,比木成林还高出半个头的大小伙,手中提着一个三尺来高,一尺来宽的木箱子,嘿嘿傻笑,这位就是公西真,姓公西,名真,家里是开打铁铺子的,公西真打小就学会了帮父亲打铁,也就此练出了一身的浑力气,为人却憨厚老实,不善言辞,最肯吃苦吃亏。
公西真见两位师兄的礼物都如此难得,大讨夫子欢心,也跟着傻笑。两位师兄拜过寿之后,他直直地挺上前,粗声粗气的说了句:“夫子好。”却就再也想不到其他的话了,来之前母亲教给他的那些祝寿词此时就像那些到了嘴边的肉包子,明明有的,却都进了肚子再也出不来了,一时抓耳挠腮,脸憋得通红。
柏常青素知这位学生的秉性,安慰道:“小真啊,夫子明白你要说什么。”
旁边的柏乔君连忙提醒:“阿真啊,你不是说给我爹的礼物么。”
公西真慌忙把手中的箱子搁在柏常青面前:“夫子,这是我自己给您做的,我看夫子爱喝茶,就为夫子做了这么一个烧茶的小炉子。”公西真手忙脚乱的拆开木箱子。
里面果真是一顶精致而奇巧的炉子,看这设计巧思和做工细腻程度,真难为粗手粗脚憨直不敏的公西真,可想而见,这得花费他多少心思和气力。
公西真把小炉子摆上,然后开始介绍:“夫子,您看,这炉子既可以煮茶,还可以保温。”公西真指着炉子生火入风的地方:“把这全部打开就可以烧茶,开到一半,就可以保持茶水的温度。”
公西真见众人都围着他,他自豪感陡涨,激动地脸都红了,一一说明这炉子的其他用处。
木成林拍拍公西真的肩旁,赞许道:“小师弟这炉子可比我那区区树叶子高明多了,大哥我自愧不如。”
柏乔君也戏谑的挠了挠公西真的大脑袋:“小真子,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能耐啊,真是大开眼界啊。”
柏常青不住颔首:“阿真啊,难为你了。夫子喜欢的很啊。”
公西真羞涩的咧嘴傻笑:“没有啦,没有啦,也不全是我自己做的,青云哥帮了我不少啦。这些想法都是青云哥帮我想好的,我只负责动手做而已。”
公西真说道步青云,大家才又想起还有一个人没到。
柏乔君抓着公西真问道:“对了小真子,说起步青云,那小子怎么现在还没来。平素你总跟着他,说说看怎么回事啊?”
公西真摇摇头:“君儿姐,我也不知道。”
柏乔君不信,用质疑地眼神盯着公西真。其他人也都看着公西真。
公西真耸耸肩,摊开手,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你们也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公西真看向木成林,木成林摇摇头。
看向言计随,言计随耸耸眉头:“你都不知道,更别说我了。”
正在这时,大门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嘭”的一声。众人回眼望去,只见扶着门靠着一个少年:少年身着粗麻布衣裤,此时上面沾满不少泥土,可以看出少年曾力图尽力拍掉身上的尘土,少年的头发凌乱,但是明显他刚刚努力的打理过,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脸上却洁净无尘,应该是刚刚清洗过,因为鬓角还沾着水珠。此时他正倚着门吃力的笑着,即使如此,依然遮掩不住那氤氲散发的疲倦乏力。少年的左首攒着门沿,右手却死死提着一个笼子,笼子做的很不考究,而且不难猜出笼子是才做不久的,因为,编织的潦草的笼子上还枝枝丫丫残留不少的柳叶。那叶还是青的。笼子中隐约可见一团黑乎乎的什么物什。
众人一时愣住了,少年费力的喊了句:“夫子。”
众人这才回过神。柏常青和木成林叫“青云!”言计随叫“二哥”,柏乔君叫“小云子”,公西真叫“青云哥”,五人几乎是同时喊出口。这位少年,正是步青云。
柏常青随即喊道:“快,快去扶他进来。”
公西真已经率先跑过去接过步青云手中的笼子,搀着步青云进来,言计随搬了张椅子。木成林帮着扶着步青云坐进了椅子里。
柏常青焦急的看着步青云,步青云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夫子,不用担心,我没事,就有点饿。”
柏常青连忙吩咐道:“君儿,快去那点吃的来,快去。”
柏乔君刚要转身走开,柏常青又补充一句:“先拿粥,青云这样不能立刻就吃太多。”
众人看着步青云慢慢把一碗粥喝完,惨白的脸上泛出一点血色,这才放下心来。
步青云缓和片刻,才有了一点力气,他挣扎着推开公西真,指着那个破破烂烂的笼子说道:“夫子,这是我为您准备的寿礼。”
众人盯着笼子。
柏乔君最是口直心快,迫不及待的问道:“小云子,这是什么,黑乎乎的?”
步青云笑笑:“夫子仔细看过一定知道的。”
柏常青面色凝重,缓缓说道:“青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东西叫“泥兔”,是吗?”
步青云点点头:“正是。”
这时木成林和言计随才惊声出口,同时“啊”了一声。
公西真和柏乔君却依然一脸莫名其妙,完全不理解。
言计随接着说道:“此物,狀似兔子而全身漆黑,普天之下只有东州黑沼才有,东州黑沼又称死地,先不说黑沼如何险恶,但就要抓黑沼泥兔也可以说是千难万难,黑沼泥兔很有灵性,异常机敏,常人很难接近它百步,稍有不对,它便钻入无边黑沼,在想找到真如大海捞针了。每只泥兔都有一颗内丹,据说能治百病,其肉其骨都是滋补入药的难得材料,其皮毛防寒效果非常好,且入水不湿。青云师兄得此必定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柏常青和木成林点点头。公西真和柏乔君听了不住咋舌。
柏乔君十分好奇:“这么难抓,小云子,你是怎么抓到的?”
步青云笑笑,故作轻松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以前爷爷在世的时候带我去过一次,进黑沼的路径我依稀还记得一些。关键是要和它比耐性。它不是害怕生人吗。我提前踩好点,趁它出外觅食的期间伏在黑沼里,藏在淤泥之中两天之后,我就与黑沼融为一体了,再想接近它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呵呵。”
步青云说起来轻描淡写几句,实际上难度可想而知:首先要过黑沼,步青云所说的去过一次,那时他才不到十岁,能记得多少;其次,在黑沼里一动不动呆两天,白天日晒,黑沼臭气熏天,虫咬蛇侵,夜晚暗无天日,寂静可怕,蚊虫叮咬,一般人实难忍受;再者,要寻泥兔踪迹,并非随手可得;再说,此去东州路途遥远,单单赶路就要两天两夜。
柏常青怜爱的看着步青云,他不知为什么,打小就特别喜欢这个孩子,他免费教步青云读书,自从四年前,步青云唯一的亲人,收养步青云的爷爷去世后,他更是把步青云当做半个儿子,但是这是一个单薄而倔强的少年,非常独立,柏常青知道,步青云这是为着他这一把老骨头的一身病,想到他孤身涉险,不禁老泪盈眶,口中却念叨着:“傻孩子啊。”
步青云此时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无边的倦怠涌上来,步青云喃喃说道:“夫子,我好困。”直接就这么睡着了。
公西真背着步青云道后堂睡下。
要说步青云,他应该算是一个孤儿,他的爷爷在涉水河边捡到他,当时他手中抓着一株青翠的入云草,因此爷爷就以涉水河的“涉”去掉“水”旁,取“步”为姓,以草为名,作“步青云”,也是希望他“步入云天,化作飞龙在天”。
为何公西真与步青云关系最好,还要说到公西真的娘。公西真的娘年轻的时候也算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美人,自幼也读过几天书,在这僻壤南国,可以说是百中无一,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嫁给了老实巴交以打铁为生的公西真的爹。公西真的娘待步青云非常好,不知道为什么也非常喜欢步青云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加上公西真本人也是一个憨直的孩子,因此,步青云与公西真到不是兄弟却想兄弟。
话说,柏常青做寿,临近中午镇上十几家的人陆陆续续来了。由言计随的小酒楼里的厨师负责宴席,公西真的娘以及一些邻居都来帮忙。闹得好不欢喜好不热闹。
而我们的步青云,这一觉,昏昏沉沉,起起伏伏,身子如在云端雾里,真是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