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长久只有留守的仆人打扫,许多地方难免顾不上,园子里不觉长起了荒草,藤蔓青青,几只久栖于此的老鸟也换了庭院,叫唤几声飞走。云子珺以前和他的兄长同住的那个院子,如今只有他一个人住在里头,当然,还有小蛮,因为要随时服侍云子珺的关系,也住在旁边的偏房里。如今的云府虽然因为云子珺等人的回来而热闹了一些,却再也没有当日的景象了。天要黑了,云子珺和黑衣两人快步往后院去,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云府的老管家,正不住地跟他说着灵君的病情,云子珺听得有些烦躁,等他到了灵君草庐外的时候,便看见他的母亲已经在里头了。
“母亲。”云子珺走上前请安道,“您要保重些,灵君现在怎么样了?”
木氏脸上满是忧愁,原本一直强忍着担心,现在见云子珺来了,立刻眼泪便止不住流下来:“这可怎么好?昨日还好好的,今天去外头做了几次义诊,回来不知怎么就忽然病倒了……还有小蛮那孩子,也是一样的病症,现在都昏过去了,已经请了好几个京城的名医来,都说没有法子……”
“母亲,别着急。”云子珺宽慰道,“若说是医术,京城里还有谁比得上灵君,想必她早有主意了,您不要太过忧心,我先进去看看她。”
“她就在屋里。”木氏在云子珺的身后走进了小屋,黑衣在屋外等候。
灵君的草庐里随时可以闻到许多药草的味道,草庐前的花圃里也种着许多刚刚栽上不久的药材,病榻上,灵君侧躺着,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脸色像云子珺一般苍白没有血色,嘴唇很干,眼睛紧闭着,像是正在做一个噩梦,身体不住地颤抖。云子珺心里觉得愧疚,在病榻边坐下来,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旁的侍女站在旁边,也不敢说话。
“你们一直就在灵君身边,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云子珺对一个侍女问道。
侍女有些害怕,不觉退后了一步,轻声道:“没有……三小姐一直都在草庐里配药,平时都不让我们靠近。”
云子珺皱着眉头问道:“灵君晕倒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那个侍女以为是要责怪她,忙跪下来哭泣道:“小婢不知道,三小姐晕倒的时候,她把我们赶开了!”
“嗯?”云子珺觉得有些奇怪,挥手让那几个侍女出去,看着灵君,自言自语道,“你是早已想到了会晕倒?”
灵君自然不能回答他,云子珺又呆了一会儿,凭着他十分微薄的医术,根本看不出灵君是什么病,想了一阵后,站起来道:“快去请大夫,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能救人,有名气,便请过来!”
能在安城行医,本来就是能力的象征,而安城的名医,大多有些奇怪的嗜好,有些医者虽然名气很大,活人无数,确有一些很难伺候的怪癖,譬如说有爱钱如命的,有看是什么病后才救人的,有兴致所至偶尔出手的。原来仆人们请的自然是那些好请过来的,只是都说灵君不知是什么病症,才没有继续请下去,等云子珺回来再做定夺。
果然,到夜里的时候,仆人便又请来了一个大夫。
刘三爷是安城有名的大夫,只是这名声却并不算好,况且以三爷称呼他,总归不是因为他医术高超百姓崇敬的缘故。他的医术也确实精湛,据说,他曾经治愈过了一位身患重病的皇子,而那位皇子也实在是因为众御医对他的病症无可奈何的关系,才张榜广寻名医,当时刘三爷刚刚来到安城,年轻气盛,便揭了皇榜。结果不但查处了那位皇子是中毒,还因此牵连出了宫城里许多女人,一时间皇宫里对此人是闻之色变。
只是刘三爷还有一个恶习,那就是只看病人的得病他感不感兴趣,若是太简单了他反而不愿出手,灵君在安城的医界也颇有些名气,因为常常举行义诊的关系,深受百姓的尊敬,刘三爷自然也听过。现在知道这位女神医自己得了病,而且别的医者都没有任何办法,立刻便答应了云府仆人的请求,前来看病。
云子珺和黑衣都出现在了草庐里,木氏被云子珺劝去休息了,侍女也一个都没有留下来。
刘三爷正值中年,气色好得很,坐下来后也不用休息片刻便开始把脉。
除了偶尔抬起头看一看灵君的脸色,他一直都一动不动,手指搭在灵君的手腕上,也皱起了眉头。
时间慢慢过去,刘三爷请一个侍女进来拉开灵君的眼皮看了看,然后又问了些灵君的饮食习惯。
“怎么样了?”见刘三爷结束了诊脉,云子珺不禁立刻问道。
刘三爷有些为难,走近两步说道:“很难说,三小姐的病恐怕有些年头了……”
“那位什么她从未和我们提起过,而且也从未晕倒过。”云子珺问道。
刘三爷道:“二公子说的对,只是三小姐不是病了——”
“不是病?”云子珺疑惑道。
刘三爷点了点头,很确定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因该是中了一种慢性毒!”
“中毒?”云子珺眼中闪过一道光亮。
“不错!只是这中毒却并非三小姐晕倒的原因。”刘三爷也很欣赏这个年纪轻轻的女神医,继续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从脉象上来看,三小姐虽然有一段时间并未进食,而且不省人事,脉象却渐渐沉稳下来,只是这脉象里头夹杂了许多杂音,应该是二小姐意识到了自己中毒,然后想办法调制出了解药后,自己服了药。但是药性太过猛烈,三小姐素来身体有些虚弱,无法承受,才会晕倒!”
云子珺忽然想起来,在江州的时候,灵君便不断恳求自己寻找一些十分偏门的药材,莫非就是用来——
“那当如何是好?”云子珺开口问道。
刘三爷答道:“若是直接用药物温养,怕是会破坏解毒的结果,所以万万不可行,因此现在只需做些流食使三小姐保持足够的体力,才能撑过这一关。若是三小姐醒过来了,那边是没有什么大碍了。到时候再开一些补充元气的药方,和食用一些解毒的食物,便足够了。不过,三小姐若是能醒来,她自己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说罢,刘三爷又嘱咐了一些照看时要注意的事项,也不说灵君可能中的什么毒,便飘然而去了。
这时候云子珺也已经十分疲倦了,想到自己院里还有一个病人,不禁刚刚松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小蛮怎么样了?”云子珺问道。
“侍女说,刚刚醒过来了。”黑衣自然知道云子珺并不把小蛮当做侍女来看。
云子珺一边走一边说:“我先去看看!”
一路走来,云子珺忽然想起当初在江州时候的那个寒夜,灵君送来的驱赶蚊子的一盆药草摆放在窗边,小蛮脚踩在地板上发出“砰砰”地响声,那必定是活泼动人的,走到门口轻喊一声“东西拿来了!”然后蹑手蹑脚走进来,听云子珺讲一些有关或者无关的话。时间……过得真快啊!
还是这个住了许多年的院子,云子珺走进来的时候,这里早已点好了灯笼,云子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小蛮刚刚醒过来,脸色还是有些难看,正透过小窗看外边的树木,听风吹过树林发出的簌簌声响。
“你醒了?”虽然已经看见了,云子珺还是不禁问了一下。
小蛮十分惊喜地看向云子珺,正要站起身来,却被云子珺的眼神止住了:“你好好躺着,不准起来。”
“是。”小蛮嘴角一弯,笑了笑。
云子珺仔细看着小蛮,她今天没有描眉,因此看起来眼角很淡,却挡不住眼睛里的神采,小蛮眨了眨眼睛,问道:“公子怎么来了?三小姐还好吧?”
“你放心。”云子珺安慰她道,“这事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就好了,好好养病吧!”
小蛮点头道:“多谢公子关心。”
“晚了,早点睡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灵君还没有醒来的缘故,云子珺也没有了谈话的兴致,方才想起来要问小蛮的事情,到了嘴边也没有问出口。
小蛮见云子珺要走的意思,支撑着站起来,对云子珺说道:“三小姐晕倒前,曾经来过我的房间一回!”
“她说过什么吗?”云子珺停下身来。
小蛮说道:“三小姐说,我之所以病一直没有好,是中毒了的缘故,但要解毒,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解毒的药方,三小姐终于有了眉目,回去后她就要试一试,如果可行的话,再给小蛮服用。我本来说让我来试,但三小姐不肯,说医者父母心,哪里有让病人先试药的道理,只给我开了一个减弱了药劲的药方,还说,如果公子回来了以后,不要为她担心,三小姐自有分寸。”
云子珺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对小蛮说道:“这些话你不要跟别人说,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