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扑中文)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
到了中午,一拨人留下来简单吃个饭,谈不上庆贺,毕竟这种意外总有弥补不了的遗憾。
饭后,素芳婆婆不愿久留,青文和中成留下来陪她。青文守着她,就怕她动不动支笔画画,中成陪青文,两人守一个人。锦池为了让她放下心,素芳婆婆走后,就躺在二楼乖乖睡觉。
青文见她回房休息,也没有说什么,她和舒中成在客厅看电影,也不知道逗留到什么時候。她睡到下午四点才醒,醒来后,钟姨告诉她,青文和中成走了。
偌大的房子,一時清寂。素芳婆婆走后,她多有不习惯,仿佛依稀还感觉到,她平時在一楼小院的摇椅上躺着,或者穿梭于厨房之间,来来往往用那套咖啡的器皿,煮着蓝山。
磨卡壶此刻似乎还残存着蓝山的热度,毕竟她住了大半年,時间久了,她的突然离去就像突然闯入那样不习惯。
锦池在洗浴间,洗了一把脸。她下午睡得很好,没有什么噩相入梦,效外有难得的清静,睡得好,她的精神也好。脸上焕发出荣光,斑马线事件后,她第一次恢复得这么神采奕奕。
她又洗了一个澡,浑身舒散。套上一件粉红的纯棉运动衫,脚上趿着一双夹板拖鞋,木板做的鞋底,走起来哒哒哒响。那是素芳婆婆买的情侣人字拖,她和武端阳各一双,她的是有明显女姓表征的粉红色,他的是深蓝色。
"醒来了,晚上要吃点什么?"钟姨问锦池。
锦池禁口有一段時间,在医院多半清清淡淡,这也不能吃,那也忌口。
"辣椒?吃辣椒怎么样?"
"你才刚出院就准备吃辣椒?不行,还要过段時间。"钟姨摇摇头。
"山西大青椒也不行?"
大青椒皮厚肉甜,熟透之后是红色,谈不上辣。
钟姨想了一会儿,软了口:"那就大青椒炒瘦肉,你要多吃肉,少吃辣,我看得放条黄瓜在里面,免得到時太辣。"
锦池连连摇头,夸张地呜呜大叫:"不要放黄瓜,最讨厌黄瓜了。"
她最讨厌黄瓜和胡萝卜。
钟姨也不让步,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那就不炒青椒了,还是吃长豆角。"
"好,就大青椒炒瘦肉,放点小黄瓜,只能放一点哦。"
她终于妥协。
钟姨说武端阳不回来吃饭,锦池一个人吃得欢,她把小盘子里的大青椒片儿全吃了,小黄瓜丝儿一根一根夹出来,堆在小碟子里,像小山。最后盘子里只剩下薄薄一层瘦肉。
她觉得这味道特别好,又把瘦肉片儿,一块一块夹出来,把白饭都倒进去,扮了扮吃得呼呼香。
吃完后,又嚷着还要吃。
钟姨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她扮着白饭,可满满吃了一大碗。
"有这么好吃么?"
锦池笑:"当然。"
"今天吃了这么多,应该够了,要是喜欢,明天再吃,少食多知味。"
"那好。"
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从落地玻璃窗外可以看到一束车灯,暮色玻璃下不耀眼,有点温柔。
"武先生回来了。"钟姨引颈往外看。
"呀,钟姨,快上去把我东西搬下来,我今天在一楼睡。"
瞧她光顾着吃,忘记重要的事情。素芳婆婆一走,以后再也不要顾及老人家的心情和他住在一起,日后她住她的一楼,他睡他的二楼。不必每晚九点准時入睡,可以画点画,兴致来了,可以画通宵。
"你确定?"钟姨问,她不认为这样做,武端阳会有多高兴。
锦池不说话,支筷子夹了一颗饭。
钟姨见她这模样,叹了口气,上楼给她收拾东西。
门被推开,知道他已经回来。她端着碗往厨房里去。
他边趿拖鞋边往厨房方向看了看。
钟姨从二楼下来,抱着一堆锦池的东西。他抬头往楼阶处瞟了一眼,眉头微微收紧。
锦池待在厨房不敢出来,她想待一会儿出去,至少等钟姨把她的东西搬回一楼的房间。那里怎么说已经打上穆锦池的标记。
他一动不动看着钟姨,钟姨被他冷鸷的眼神盯得发怵,从转角处下到一楼差点摔一脚。
他在沙发上坐下,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钟姨趁着这空隙走下来,噔噔噔走得急迫。
"上面东西放不下?"
"放得下。"
他二楼的更衣室可是两边墙的衣柜子,什么衣服放不下。就穆锦池这点衣服,还不够塞一个柜子。钟姨若说瞎话,一定骗不过他。
"衣服还能穿?"他走过来,仔细看了看钟姨手中的衣服。
锦池从厨房出来,不想钟姨为难:"我叫钟姨搬下来的,我还是习惯住一楼。"
"那你以后就睡一楼,不要有事没事往二楼跑。"他冷着脸说了句爽快话。
意外他轻易就答应,看来,他终究还是巴不得赶紧和她分开,免得人前逢场作戏,人后又弄假成真。
比如这次怀孕,那一定是个意外,酒醉后的意外。
"哦。"
锦池点头表示赞同,钟姨看两人商量稳妥了,脚步才轻快起来。她把东西放好,出来随口问了一句:"武先生,要喝咖啡?"
"嗯。"
他一点头,钟姨就去厨房煮咖啡。锦池准备回房间收拾自己东西,经过他時,见他交叠着双腿,又在看一本英文杂志。
这時,他的眼睛突然从杂志里抛出来,斜瞥了她一眼。又冲厨房的钟姨道:"别煮了,你煮的我喝不惯。"
钟姨抓着磨卡壶出来,豆子磨了一半,虽然浪费,但是既然他不喜欢,煮也白煮。
"那就不煮了。"
"穆锦池,你去给我泡。"他冷冷地下达命令。
你看,你看,你看,她人才刚好一点儿,他就迫不及待地指使她,做这做那。
"穆锦池,去给我泡咖啡?"
一旦无视他的命令,他就会加重分贝,就像教官咆哮着嗓子训练自己的士兵。
她不喜欢煮咖啡,那是麻烦的技术活儿,加之他又嘴刁,哪儿不如意,一尝便知。
"速溶的行不行?"
(二)
几日后陆佑枫带佳佳来看她,青文和中成也一起来。你知道这么多人一起来,一定热闹。
巧逢武端阳不在家,他早上上班的時候,她支会了他一声。他不在,他们一群人更自在。
小佳佳最近暑假回老家过,这几天才回来,一回来就听说她病了,她小大人似的着急,催促佑枫早些送她来。
"妈妈是哪儿不舒服?头疼还是发烧?"她来之后,就当起小医生,爬在她腿上,一会儿摸摸她额头一会儿又掀她眼皮,看眼睛。
锦池哭笑不得,问起佳佳这些东西哪儿学的。
小孩子有板有眼,说得一脸理所当然:"医生不都是这样看,他们会的,我看看就会。"
果然是小人精?
现在接受新东西的途径很多,诸如电视手机电脑,耳濡目染做做样子总会。
大家听她这么一说,笑翻一片。
中午他们一起吃饭,饭后佳佳精神欠佳,捂嘴打起哈欠。好在,她本来就有午休作息生物钟,没哄她多久,她就睡着了。
青文和中成在客厅玩扑克,他和她在厨房煮咖啡,時不時聊几句。
"你和他最近还好吗?"
锦池知道他说谁,轻轻点了点头。
"马上就大三,有实习计划没有?"这个问题倒问得实际,她一直不为这种事上心,不过现在也是時候想想了。
大三之后大四,大四之后出来社会正式工作,虽然她的家底还不错,但总不能啃老。靠武端阳么,虽然他每月在她户头一分不少一分不多地汇进一百万,再不够直接用他副卡,但是总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合适她。
她左看右看也不像是个富太太。
"还没有,不知道学校有没有安排?"锦池道,心里想着,要是学校有安排就更好了。
"美术这一块,要营生,除了踏踏实实做个画家,就是搞搞设计。有没有想过,跟我一起做设计?"他充分相信她有这一块的能力。
她抿嘴一笑,摇摇头:"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连我这样的半桶水都可以,何况你?"青文听到他们谈话,手里拿着扑克倚在门口。
锦池佑枫相视一笑。
"喂,你想好出哪张没有?"她拿着扑克又往回走。
中成不会扑克,一张牌要想半天,他最善长麻将,不过青文不善此道。要是一起玩,当然玩青文厉害的。她最不喜欢输给他。
"我对设计一窍不通。"
"画道相通,一通百通。"这是他多年的惨悟。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要不要去我工作室试试?这个暑假还有些日子,如果你身体没问题的话,我那里的大门随時向你敞开。"
"老大,你会不会开实习工资?要是有钱,我也报个到?"青文道。
"我也去?"中成一起附和。
佑枫也幽默起来:"你们来,我供吃供喝还供学习,我倒没向你们要点补贴,你们还先向我要钱了?"
"就是你们这些布尔乔亚,老压榨我们这些无产阶级,害得我们实习生刚毕业出来,城随随便便一个阿嬷都比我们一个月工资高,我都怀疑现在这年头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出来工作后,金钱地位还比上一个目不识丁的阿姨。"青文摇着扑克牌边等中成发牌,边发牢骚。
"可不能这么说,你的工作怎么说都有技术含量,而且体面轻松。"佑枫道。
"话虽如此,锦池我问你,钟姨烧菜的手艺那么好,会中餐又会西餐,也算技术工,武端阳一个月给她多少工钱?"
这问题真问倒锦池,她还真不知道钟姨一个月多少工资,这些事情,她从来就没有过问过,也不操心。
"我不知道。"
青文长吁一声,真是服了她。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现在不会还没有嫁为人妇的感觉?"
锦池摇摇头,她还真没有。
她现在的日子,跟之前在家里上学没什么两样,除了武端阳不太好伺候,平時也就上上学,闲下来画画风景。
"啧啧啧,命真好,有人养?"青文夸张地咂咂嘴。
这時,中成拍拍豪言壮语:"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养你?"
青文气极,脸皮都憋红,哪有人这样开玩笑,当下也不玩扑克牌了,直接将牌一张一张飞出去。
她和佑枫相视一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中成跟在青文后面好几年,任她嬉笑怒笑,驱使招唤,个中原由,他们心照不宣。
青文呢,青文知道他的一片心意么?看这样子,她还不清楚,不清楚舒中成的,也不清楚自己的。
他们在武端阳下班回来之前离去,大家似乎都有意体谅她的处境,也摸清了武端阳的脾姓。在他出门之后来,回来之前去。
他今天回来吃饭,所以青文中成佑枫和佳佳四点左右就离开了。钟姨在厨房炒菜,她没有做西餐,锦池过去帮些小忙,她心情愉悦的時候,总喜欢找点事来做。
突然想起青文问她钟姨多少钱一个月,她一時好奇向钟姨打听。钟姨说得含糊,大概一万。
锦池觉得好大一笔工资,佑枫工作室一个业务经理一个月才差不多这个数,怪不得青文会说,新出来毕业生比不上一个阿嬷。
"穆锦池,你过来?"
呃……又招唤了。
"我过去一下,等下过来。"她小声对钟姨说,然后无奈地向客厅走去。
他还是那样搭把着一条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见她来時,修长的手指弹弹沙发上的扑克。
"这是怎么回事?"他冷着脸看她。
锦池会意,原来是嫌不干净。青文玩完扑克,随意丢在沙发上,稀零几张落在地上。不就一副扑克牌,他还到处找碴。
"我马上收拾。"
二话不说,她真就抓起那副扑克,往盒子里塞,然后随便找了一个抽屉放进去。
他皱皱眉,似乎早就习惯她慌手慌脚的模样,嘴角隐约勾起一个弧度。她回过头看他時,他已经转过身去,坐在圆角餐桌上,背对着她。
(三)
两个人一起吃饭,他不说话,她也不会说话。
锦池想起佑枫的提议,觉得不错,又不知道武端阳会不会同意。
"下个学期大三,我想我可能去实习。"她停下进食的速度,微微抬眼看他。
"所以呢?"他听她这么说,放下筷子,用餐巾抹一下嘴,好整以暇地看她。
锦池犹豫了一会儿:"暂時没有合适的地方,听青文说,学校应该不会有什么安排,佑枫工作室又缺人,所以……"
他一听到她说佑枫工作室,对她想法即一目了然。
"锦绣工作室,也不错。"他道。
"锦绣那儿是做服装设计,我对设计不感兴趣。"
"陆佑枫那里也搞设计,你既然对设计不感兴趣,实习就来武氏,反正是自己的公司,也不会太累。"他就这么给她按排好了。
锦池暗暗懊恼,她这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她是对服装设计不感兴趣,当然对室内设计,她也没什么特别好感,可为什么偏偏是武氏的公司,还在他旗下做事。那岂不天天要朝夕相对?
她简直难以想象,她今后实习的日子。
"现在还不急,我们大三实习还没开始。"锦池用实习没开始来搪塞。
"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時候,已经开始接手一些武氏的工作,早些进社会也好,不然你以为每个月一百万,是随便说说就来的?"
他三两句把锦池堵得死死的。
只得认命点点头,她大三大四好好的实习期,就轻易被武端阳安排在武氏集团,至于什么工作内容。这个还不好说,他暗自勾勾嘴角,看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心里就好笑。
"那这个暑假,我就不去了,我想好好休息,顺便画点东西。"锦池去佑枫工作室的计划早夭,看来只能窝在家里。
"随你。"他不冷不热地回她一句。
只要不去陆佑枫那里,去哪里都好。
他吃完,就上二楼休息。
锦池帮忙钟姨收拾,钟姨见她闷闷不乐。
"怎么不高兴?和他谈得不愉快?"钟姨问。
"他不让我去佑枫工作室,叫我去武氏实习。"锦池道。
钟姨了解武端阳的做法,对锦池说:"他那是吃醋。"
"吃醋?"吃什么醋?
长康陈醋还是白醋?
"他不喜欢吃酸的,怎么可能喜欢吃醋?"这一点,她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她也不喜欢吃酸。
钟姨咯咯笑出声。
"我是说,他呀,吃你和陆佑枫的醋。"
"他干么吃我和佑枫的醋,我们又没干什么?"她终于明白,钟姨在说什么。
"没干什么就这么吃醋,要是干了什么,估计早把房子轰了。"
钟姨说得夸张,锦池跟着笑起来,低声道:"我才不要他吃醋。"
"我跟你说,一个男要吃一个女人醋,而且得多吃,还不能吃少了,不然他永远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所以,以后你得让他多吃点儿。"
锦池愕然,她这话是什么道理……rBJo。
第二天上午,青文打来电话,八卦地问她,去佑枫工作室实习决定了没有。锦池一脸失落地告诉她,计划已经宣告泡汤。武端阳说,已经给她安排好在武氏集团实习。
听到这个消息后,电话那头爆出青文咯咯大笑不止的声音。锦池叫她不要笑,那笑声,笑得她心里发慌。
她边笑边跟她讲电话,约她出来游车河。
锦池说好,她也想出去走走。
中成开大众来接她,青文坐在副驾席上。离开時,锦池跟钟姨打招呼,中午不回来吃饭。钟姨说好,问她要不要给武端阳去个电话,告诉他一声,锦池说不必了,她只是和朋支去游车河,又不是偷鸡摸狗。
事实上,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忐忑。早上他上班的時候,她没打算出门,他走了之后,青文才打电话过来,后来才决定出去逛逛。
"今天去哪儿?锦池出院后第一次出来玩,一定要找个好一点儿的地方。"中成问青文。
青文挤挤眼,示意他不要说医院的事。
"锦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青文问。
她摇摇头,就这样坐在车里,落下车窗,吹吹车风就很好。
"天啦,你可真是21世纪古典型的宅女。"青文夸张地覆额长叹。
中成想到一个地方:"流星沙怎么样?"
那是一个海滩,可游泳,可烧烤,可篝火晚会。盛夏旅游胜地。
"你觉得流星沙怎么样?"青文回过头问她。
她去过流星沙几次,一次是在很小時候,和家里人去那里兜风,还有几次是去那里写生。真正说下水到沙滩上玩耍嬉戏,那倒没有。她皮肤过薄,随便沾点什么就过敏。
"你们觉得行,就没问题。"锦池道。
"那就去流星沙。"
大众在流星沙海滩外围停下,中成找停车场停车,青文一下车就叫饿,她早上没吃早餐,马不停蹄找东西果腹。
中成介绍一家不错的海鲜馆,问锦池喜不喜欢吃海鲜,又打听她吃了会不会过敏。
锦池说不会,于是他们就叫了一大桌海鲜。青文叫了米饭,白饭塞了半碗,才开始吃海鲜。
见锦池只吃小河虾,以为她不喜欢。
"你不吃大闸蟹?"青文问,这大闸蟹的味道不错,不吃可惜了。
锦池摊摊手,青文恍然大悟。
"我知道,你是吃不过敏,手接触大闸蟹就过敏。"
她见过她过敏時候的惨状,两只手手背手心都会长满小疹子,红红的小疙瘩,里面全是水泡。涂什么药膏也没用,偶尔擦一点面部精华液的效果会好,有一回她们上山采风,也不知道她碰了什么,回来之后,就全是小红豆了。
一个月才勉强恢复如初。
"那我给你挑大闸蟹的肉。"说完,她还真用小工具,把里面的蟹肉,一小块一小块挑出来,堆在她碗里。
她挑完一个,又叫中成挑。中成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也帮忙挑一个。最后,倒是锦池觉得自己吃地不自然。
后来,也不知怎么了,他们俩越挑越有兴致,最后比拼起来,看谁挑得多,直到把整盘大闸蟹给挑了,还挑了一堆河虾。
(四)
青文说要玩得尽兴,一定要参加这里晚上举办的篝火晚会。锦池着急回去,青文答应八点钟就送她走,好说歹说让她留下来看看。
果然,到了晚上,海滩四处都燃起一堆堆篝火。有着当地民族特色衣服的人,围在火堆旁跳舞。
青文把舒中成踢进舞群,自己拉着锦池在沙滩吹吹海风,说说悄悄话。
海风是湿润的,咸咸的,总觉得有点像离人的眼泪。
"现在这样真好,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对不对?"
锦池抬头看向她,青文说话语无伦次,暮色中,只看到她的视线,与她对视一秒后,迅速地移开。
"一辈子好长。"锦池道。
"我算算,我们认识有,一二三四五……"她捣着自己手指头,最后几乎将十根手指都掰下。
"九年了?是不是九年了?我记得,我们是初中時候认识的,在一个素描兴趣班里。"
"嗯。"锦池点头。
"当時,你头发只有这么长,也穿这样的长裙子。不喜欢说话,但很有气质,素描画得不错,常常被老师表扬。"她伸手比了比当初她头发的长度。
"你恰恰相反,老是留着这么的头发,而且还染着一些奇怪的颜色,也不画画,通常被老师点名。"她也伸手比了比青文头发当時的长度。
"然后有一天,我特别不爽,起先是不爽那个混蛋老师,一张油麻子脸,坑坑挖挖,让我本来就稀有的灵感,跑得光光。第二个不爽的就是你,老是这样不声不响,不慌不忙,不哭不笑的,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怎么说你,觉得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金钢不坏。"
她笑。
"所以,你拿着一张8K的白纸要我帮你画画。"
"奇怪的是,你居然不拒绝,傻不拉叽地真帮我画。你帮我画好了,自己的作业却没画,反正画得太好,一眼就看出来不是我的水平,害得我最后也没敢交上去。"青文伸了个懒腰,接着说:"我在想,你当初是不是故意的?"
锦池笑而不答,她也分不清当初到是故意还是随意。只是,长久以来,她就不知道该如何去拒绝一个人,于她而言,对她提出要求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善意的。就算不怀好意,她也不在乎什么,做好自已的事就可以了。
"呀,过八点了。回去。"青文看看手机,八点多了。
"嗯。我今天很开心,大闸蟹也吃得过瘾。"锦池道。
"那以后常来。下次我多叫几个,给你剥大闸蟹。"
"好。"
她们举步往回走,远处舒中成风风火火跑过来,卷起一小阵风沙。青文不满:"你搞什么飞机,能不能慢一点儿?"
"我……"
中成掩着嗓子喘粗气,他缓了一会儿,咽了咽口水:"我刚看到一个人。"
"谁?"青文奇怪他反应这么大。
"展恺鹏。"
"他怎么在这儿?"
"男人来这个地方能有什么好事儿。"中成挑了挑眉。
"那是,你来这里从来就没什么好事。"
"许是谈公事,也说不定。"锦池想。
青文一手搭上锦池的肩:"不管是谁,现在也没有送我们穆大小姐回去来得重要。"
"那是,那是,那是。"中成狗.腿迎合。
青文不客气地给他一脚,他装模作样哇哇大叫。
果然中成没有说谎,他们回去的時候,在大众里看到展恺鹏那辆白色保時捷,与之同车的还有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从言行举止的亲昵程度来看,应该不是一般的普通朋友。
"天下乌鸦一般黑。"青文啐了一句。
中成倒不以为然,他找了一句他觉得更为合适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锦池第一就是担心锦绣,这事要不要跟锦绣说,万一要是误会呢,说了会不会破坏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如果是真的,锦绣如何自处。
她们结婚不到一年。
她想了又想,自己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锦绣?"
"不要?"
"没必要?"
难得他们有异口同声,同仇敌忾的時候。
"不合适吗?"锦池不解。
去还点好。"合适吗?要是只是个误会怎么办?你不是好心做了坏事,离间人家夫妻感情。"青文说得有理。
不过她还是觉得不妥。
"可是?"
"哪有什么可是,他们俩配在一起半斤八两,这也算是.夫.唱.妇.随……"
"什么半斤八两,夫.唱.妇.随?"
中成嘴快,显些漏馅。
"不是,不是,中成的意思是说,他们两个同時这么忙,交际面又都这么广,难免会有逢场作戏的時候。"青文暗暗死掐中成后腰。
叫他乱说话,叫他乱说话。
中成疼得太阳血直抽抽,还要扯着一张笑脸。
"我刚刚就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锦池点点头,也许真的只是误会,目光追随白色保時捷的离去。
一丝忧虑尽付夜色。
只希望花常开,人常在,人月两团圆。
嘿,穆锦池,武端阳来电话了?
嘿,穆锦池,武端阳来电话了?
嘿,穆锦池,武端阳来电话了?
突兀的手机铃声,骇了她一跳。她从忧虑中.出来,拿手机按了接听。
"穆锦池,你在哪儿?"
电话那边是他低沉的声音,隐约听出一丝发酵怒意。
"在路上。"
"什么路上?"他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回来的路上。"
"还打算回来?"他转了话峰,露出一些嘲弄。
"要是回去晚了,不方便的话,我就在青文那儿过夜。"锦池道。
"好,行,不错,你今天晚上就别回来?"
嘣,只听到那边大力摔电话的声音,然后断线。
也不知道哪儿惹着他了,她的意思是,要是她回来晚了,吵着他了,她就在青文家休息一晚上,明早再回去。
(五)
青文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动静。
"怎么了?他发火了?"
锦池点点头:"他叫我今天晚上别回去,青文我今天去你那儿方便吗?"
青文猛捣头:"方便方便。"
她又好奇到底怎么回事,接着又问:"为什么叫你不要回去啊?他生气了?"
"嗯。"锦池颇为无奈地点点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生气了?"
"你别理他,他就那样的臭脾气,要是我,敢在我面前大吼大叫,我拿刀砍了他,砍得稀巴碎。"
青文说完,比了一个左三刀右三刀的手势。
"那我一定不敢在你面前大吼大叫了,不然早成片儿了。"中成笑道。
"那是。"
青文得意地扬扬下巴,有如五星红旗高高飘扬。
"那我现在开车,直接送你们回家。"
车子打个转,直接往青文家里开,她家在市中心北路的民桥花园,那里有一套公寓。青文的父母做房地产开发生意,事业蒸蒸日上,在G城有好几套房子。
大众在民桥花园停下,锦池和青文才下车。
是時,手机铃声又响了。
嘿,穆锦池,武端阳来电话了?
嘿,穆锦池,武端阳来电话了?
嘿,穆锦池,武端阳来电话了?
锦池轻叹一声:"你好。"
"穆锦池?你给我回来?"
"现在吗?"
"不是现在,难道还是明天?"
"可是我现在已经到青文家了。"
"我叫你给我回来?听不懂吗?"
"知道了。"
"白痴?"
他怒骂一声白痴之后,挂了电话。
锦池面色僵硬地看了看手机,号码是家里的座机,先前那个电话是他的手机。难道他刚刚把手机砸了?
中成也下车,手扒在车门上,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叫我回去。"
"不是?从这开车到你家,我看最快也要四十分钟。"连身为男人的他,都不敢相信,有如此反复无常的男人。
"他刚刚不是叫你别回去,要不你就在青文这儿过一晚上。"
锦池想了想,不回去的话,已经砸了一个手机,要是万一怒极,去她房间,把她那些瓶瓶罐罐也砸了的话……
她想也不敢想,光是一想到有那种狼藉的可能,她就猛吞口水。
"我看我还是回去,中成要是不方便,我就叫王叔来接我。"
青文眼朝夜色,暗暗咬牙,她怎么那么怕他。
"算了,算了,算了,看你这凄惨悲苦的模样,我就知道,我们都是被那些布尔乔亚压迫剥削的劳动人民,既然都是难兄难弟,我送你。"青文折身走向大众驾驶位的车门。
中成抓着车门不放手,一脸赔笑:"那是,我来送,我来送,你看你都到家了。要是开我这车去,多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我是体谅你辛苦。让开,让开?"她捌开中成,跻进车内。
"太晚了,我还是叫王叔来接我。"锦池道。青文送她回去,又回来,估计会很晚,她一个女生,开车走效区,多危险。
青文推开副驾驶的车门,拍拍车椅:"赶紧,要是不想我这么晚回来,你现在就上车,我快快送你回去,也好快快回来休息。"
"上车?"
看她不上车,她又大力拍拍车椅,发出声响。
"那好。"
锦池难却盛意,钻进车里。
大众的马达声嘟嘟作响,车灯照明了前进的方向。
中成在一旁干着急:"我呢,我呢,青文啊,你不会让我在外面干等你?好歹给口水喝?"
青文开车调转头,落下车窗,朝舒中成抛出一串钥匙:"B栋,302,记住了?"
大众在夜色中疾行,夜风从车窗里灌进来,吹起锦池过肩的短发。长的几缕扬起来,遮住她的眼睛。
"我记得以前画画的時候,你总是留一头短发,现在留这么长,想要换新发型吗?"青文随口一问。
是吗?
也许。
不记得从什么時候开始,她就不太喜欢剪头发。出门時,也不怎么喜欢戴眼镜。
"懒得剪,反正剪了会再长,倒不如让它长了,然后牢牢实实扎起来。"锦池道。
"也是个办法。"
青文颇为赞同。
"你和武端阳是怎么认识的?"虽然知道他们青梅竹马,她也一直好奇这个。
"我也不知道。好像从很小時候的就认识了,要是具体说个時间,还真说不清楚。那感觉,就像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一样。"
锦池努力回忆,她的半边脸陷在夜色中,斑驳的树影扫过她柔和的轮廓。
青文不自在地磨磨手指,觉得这个话题不合适。
"记得小時候,一起开过防盗锁,就是那种铁的钥匙,扁扁的,只有一面有花纹。"
"哦。"
"有一次,我们几个把邻居家的锁开了不打紧,还把自己家里的也开了,其中有一把死活打不开,我们就把那锁给摘下来,然后慢慢研究,直到开了为止。那次被长辈们训得很惨,庆幸的是大家都没有丢什么东西。"她想往日時光,又禁不住笑起来。
"那你喜欢他吗?"
"谁?"
锦池看见青文,青文低头轻笑一声:"你知道我在说谁。"
"武端阳?"
一時,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们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相处:他说,她做。他总是凶巴巴像将军,她就一直温吞吞好比一枚小兵。
有喜欢在里面吗?只是这种相处习惯了,换其他相处模式,倒不知道要如何相处。
"锦池,你想过,你后来为什么舍不得那个孩子吗?"青文认真问她。
锦池继续保持沉默,她真没想过,她为什么舍不得那个孩子。直至现在,即使他已经没在它肚子里,她也仍奇异地觉得,他没走太远,一直就在她身边的某个地方。
总觉得,某一天,她和那个孩子还会再见面。
谈话就要结束,大众已经抵达她的住处。车灯打.过来時,已经有人出来开门……猫扑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