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三人便都回房歇息去了,直到次日清晨季百川已令下人备好了盘缠和行囊。
这是一趟远行,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谁也料想不到。季百川伤势未愈不能起身相送,有季夫人把三人送到路口,她脸上是不舍之色,惆怅地望着儿子,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季宏有些难堪,低声道:“娘,你放心就是,这一路上我会照顾好我自己。”
季夫人摇了摇头:“以往出远门都是你爹带着你,这次他要留在庄上里操持事务,不能和你同行,我又如何放心得下,好在还有两位小友与你一道。”说着便转向洛明羽和紫茵:“宏儿这一路上就托你们照料了。”
季宏大是尴尬:“您说什么呢,我比他们还大一两岁,怎么还用得着人家照顾了。”
“你别不服小,你今年虽然有二十岁了,但在娘看来你就是个点大孩子,凡事多跟人家请教请教,切莫逞能好面。”季夫人一边给儿子又整理了一遍行囊,一边说教了几句,最后叮嘱完路上的大小事,这才念念不舍地回庄。
紫茵看了觉得甚是好笑,悄声对洛明羽道:“这个阿宏还真是他爹娘地心肝宝贝。”
洛明羽颔首道:“你还笑话人家呢,貌似当时离开鹤拓之时,你爹送走里你时的神色比季夫人还要伤心吧。”
紫茵狠狠捶了他一下:“你这人坏死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说起鹤拓,两人也顿时惆怅起来,洛明羽不由得望了望西边的天空,语气深沉:“不知道我们走散的消息有没有传到族里,若是被他们知道了,你爹和阿贡叔叔可得着急了。”
紫茵秀美轻皱道:“我宁愿他们不知道……明羽哥哥,这次我们来中土为得是修学,四处历练也不违初衷,依我看来去皇都的事情可以暂且挪到一边,先帮阿宏找回失落的水灵珠才是最重要的。”
洛明羽大喜道:“好妹子,跟你阿哥想到一块去了,现在我们三人同行,驰骋天地之间,一定是十分有趣的光景。”
当下两人等上季宏,缓步长桑行去。
从长桑向北由水路走最为便捷,三人便到码头叫了一艘船,沿着江面漂流而下。
吴州是天朝皇土最靠南一州,川流颇多,却不湍急。船只在江面上行得不快不慢,两旁宁秀的山色尽收眼里,水中时不时有鱼影伴随左右,似乎在和船只嬉戏玩闹,惹得船上的人也童心大起。
紫茵弯下身子用指尖拨弄着江水,季宏见她神色专注,忍不住过去问道:“紫茵姑娘,看来你还是好水之人呢。”
“是啊,我小时候可喜欢玩水了,只可惜我们那里的河水太急,我爹便不让我到河边玩。从西南到长桑的一路上都是乘马车,也没有机会,还是坐船好玩。”紫茵兴致勃勃地说道。
季宏笑道:“其实这江水虽美,却远不及大海那么壮阔……对了,你见过大海吗?”
“只听人说过,却没有机会看见。”
“我以前倒是见过一次,川江东边的尽头就是汇入大海的终点,那里的大海被人称为东海,烟岚迷离、有如仙境,比这江水要甚过百倍,据说东海之上还有一座仙岛,是神仙修行的地方呢。”
“真的假的?我们鹤拓也有一座仙山,但我也只是听过它的传说,可望而不可及。”紫茵自然而然想起天玺山来。
季宏微微一惊,随后镇定下来,说道:“其实各地都有仙人的传说,但是否属实就另当别论了,不管东海的仙岛是不是真的存在,反正海上的奇观绝对称得上旷世无伦,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我一定带你去看。”
“说话算数。”紫茵花容绽放,伸出小指和他拉钩。
季宏笑着点头,立马回归了平静:“去东海的事情我不会忘记的,但眼下我必须先找回水灵珠。”
“可是那个叫灵儿的姑娘下落不明,该从何而找?”
“不知道,总之我们先顺流到达荆州边界的滕冲城,那里是整个九州的奇珍异宝汇集之处,倘若那侍女只是一个窃贼,应该会去滕冲城的鬼市将水灵珠变卖出去,我们四处打听一番许能得到她的踪迹。”
他这也算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可是三人的大船还没有到达滕冲,却发现前方的水路被中断了。
只见前方的江面明显变窄,数十条船只搁浅在岸边。这些船大多数是货船,也有些是客船,但无一例外都停在前面,船上的人翘首顿足,似乎颇为焦急又无计可施,还有的人干脆下了船改旱路走了。
三人船上的船夫行船十几年都没遇过这种情况,将船靠上前去询问了一番才知道怎么回事,对三人道:“几位实在是对不住,前方的江段枯竭了,船家们都不能过去。”
“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到这里就突然枯竭?曾经遇过这种奇况吗?”季宏愕然问道。
“这一带雨水充足,从未闹过旱灾,不过雨师也有打盹的时候嘛,三位就当这趟不走运了。”那船夫也显得很是无奈,拱手道歉。
既然天公不作美,三人也只能下船,沿江步行了一里路才看清了全局,原来不单是江水,就连汇入大江的溪流也全部枯竭了,方圆几十里之内滴水不剩,就像是被一头猛兽吸干了血一样,毫无生气。
这一带荒瘠偏僻,三人又没有坐骑,只能缓缓步行,季宏抬头见天色已晚,便道:“离这十里外有个小镇,我有个老朋友正好在镇上居住,今晚我们便到那里去借宿好了,至于接下怎么办,明天再商议。”
没有别的办法,三人顺着江边的小道走了十里路,终于看到一个小镇出现在前方的山间。
这小镇虽不如长桑繁华,但粗算也有几百户人家,在这人烟稀少之地算是一枝独秀了。洛明羽走在当头,只见小镇入口的街道上立着一座石门,门上挂着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方侠镇”。
他还没问,季宏便说道:“这便是此带最繁华的城镇了,别看它不如长桑人丁兴旺,名声却早已传遍九州。”
“单看它名字就知道此地不同凡响,却不知道‘方侠’二字有何而来。”洛明羽心中生出几分兴趣,忍不住问道。
“三十年前,这个镇子还叫‘方家镇’,名不见经传,直到后来出现了一位名震九州的大人物……你知道他是谁吗?”
洛明羽摇头道:“看来这位前辈应该是姓方了。”
季宏见他神色板滞,惊道:“你知道他姓方,应该能猜出他是谁了吧?”
“是谁?”
季宏双眼一瞪,接着露出敬仰之色:“当然是方重霄方前辈了!”
若是一般人听到这个名字必然是如雷贯耳,可洛明羽久居西南,对中原之事极少耳闻,只是强作惊诧:“果然是一号大人物,就不知道这位方重霄前辈属于何门何派,做了何等惊天动地之事?”
他这一问马上露了馅,季宏感慨地摇了摇头:“明羽啊,你流离边陲,对九州天下的事情不太知晓还是情有可原的,但连方重霄这号人物都不知道便太说不过去了,来来来,我来跟你说说方前辈的事迹,往后有人提起他来,你也不至于太丢脸。”当下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叙说起来。
原来这方重霄还是数十年前叱咤风云的人物,这人虽然无门无派,但在玄法上的造诣远超当时五大门派的掌门,便是连邪道中人也对他敬佩有加。当时有‘自古正邪不两立,重霄一问便太平’之说,讲得是方重霄不顾正邪之别,牵手两道英豪攻进皇城帝都的旷世之举,这在数百年来都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以至于后世不论正道弟子还是魔教中人提起来他不敢有半点不敬,连他滥觞之地‘方家镇’也跟着沾光了。
季宏年纪不大,多数事情都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说起来难免有些添油加醋。洛明羽被他讲得一愣一愣,问道:“那方前辈还在这镇上吗?若是在的话我定要去拜访一下他……”
他话没说完便被季宏捂住了嘴,只见季宏神色紧张地朝四下往了一眼,沉声道:“你别乱说话,方前辈早就不在人世了,你怎么去拜访他?”
洛明羽‘啊’了一声:“这么厉害的人也会死?”
“三十年前帝都之战时方前辈年事已经很高,谁没个生老病死呢?”季宏有些尴尬,停顿了一会又道:“不过他是不是寿终正寝还是个疑问,总之当年他消失之时一起一片轰动,正道人士说是魔教妖孽害死他的,而魔教中人则另持一词,两边争夺不下,愈演愈烈,这才演化为如今水火不容的程度。”
“怪不得大哥如此嫉恶如仇,他应该也是十分敬重方前辈的吧。”洛明羽恍然出神,心中思索着。
看两人说得起劲,紫茵只好打断:“中原天下的事情以后再讲,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我走得腿都疼了。”
季宏一拍脑瓜,尴尬道:“我说得兴起把正事都给忘了,好好好,我现在就带你们去见我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