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都海哈屯看着泣不成声的张玥伶一时语塞。她理解一个当母亲痛失爱子的心情,甚至想过张玥伶因此得了失心疯,才会像只木偶一般天天守在蔚儿的尸首旁边。
可是却没有想到,她原来害怕忘记啊。
忘记他的样子。
忘记他曾经来过。
这么想来,是何等的凄凉啊。
“不会的。”满都海哈屯道:“不会没有记得他的。”说这话时,她不是在宽慰,而是以一种肯定的语气:
“起码,达延汗就不会忘了他。”
然而‘达延汗’这三个字仿佛戳到顾雨桐的痛处,她蓦地转头看向满都海哈屯,目光中是写不尽的恨意:“不要跟我提他。”
满都海哈屯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道:“原本有人让我不要说的。可是若是我犯的错,没有道理让别人替担着……”
她这句话说完,绛红色的长袍一掀,单膝跪地,以草原上最尊贵的礼节向张玥伶跪拜。
张玥伶坐在摇床边,淡漠地斜了她一眼,波澜不惊:“你这是做什么?”
“或许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会再一次给你带来伤害,但是,我想作为蔚儿的母亲,你或许会想要知道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张玥伶眼皮一抬,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
“我们需要营造出达延汗在军营里的假象,而蔚儿就成了我们的诱饵。达延汗他本是不肯的……可是如果不这样做,这场仗我们打得艰难也就罢了,甚至很有可能会输。所以我就告诉他会派整个阿刺营来保护蔚儿的安全。他权衡再三终于妥协了……”
“可是我骗了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阿刺营。那些百里挑一的死士早已经在统一各部的过程中损耗殆尽了。我一开始就在营地埋了火药……”
她说到这里停住:“后来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
“其实呀,你最该恨的人应该是我吧。是我一手策划,牺牲了那个孩子来保全部族的。可是,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可以恨我,甚至可是杀了我,无论你怎么做我都能理解。”
“杀了你?”顾雨桐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然后期期艾艾地笑了起来:“我真想杀了你啊。让你也尝尝被火活活烧死的滋味。”
“可是啊……杀了你,又有什么用呢?杀了你,我的蔚儿就能回来了吗?”
她又开始流泪,仿佛是抑制不住的伤心难过。
满都海哈屯就跪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直到哭声渐渐息止,直到她好像流干了自己所有的眼泪。
“明天……”她的声音沙哑:“明天就让这个孩子安葬吧。”
她说完这句话,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是下定的多大的决心啊!
她也知道,终归是要告别的了,即便自己再想留,也留不住了。那就趁蔚儿的面容还没有完全腐败的时候。趁记忆里他的样子,还停留在他最可爱的时候。
“好。我这就让人去准备。”满都海哈屯站起身,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