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耕乘坐在广州至茶陵的客车上,心中不胜感慨,恍如隔世,想想他这次广州之行太富戏剧性,让他有如脱胎换骨。
愚耕一念之下突然想到,回家后要利用年前还剩的三个多月的时间,作短期的电脑培训,愚耕还不清楚学电脑到底有什么作用,愚耕只隐隐感觉到如果他对电脑一点都不懂的话,会让他少有一份信心,好像学电脑有哪些好处,于不学电脑有哪些坏处是两码事,愚耕很难得会突然对学电脑产生这种激情,愚耕不敢保证他的这种激情会保持得很长久。
愚耕是一个十分情绪化的人,一有了要学电脑的想法后,就兴奋不已,以为这恐怕又是上天安排好的,好让他回家后有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有台阶可下,要不然肯定会无颜面对父母亲大人,好像愚耕头一次去广州打工,就这么没出息,那就不要指望愚耕以后打工能有什么出息。
愚耕到茶陵县城下车后,就忍不住大模大样地到专门搞电脑培训的农广校看了看,像煞有介事,还得到农广校有关人员的接待,愚耕虽然是在车上才想起要学电脑,但并不一时头脑发热才想起要学电脑,而是经过郑重考虑后,觉得这实在是学电脑的大好时机,愚耕这么敢做决定,说明愚耕经过这次在广州打工确实成熟了许多,大有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气魄,竟把所需学费看成是给自己投资,总会有回报。
愚耕回到家里发现家里的情况大抵如故,父母亲大人见愚耕终于被找了回来,并没有多大反响,过了不久,愚耕与父母亲大人之间还是回到从前的样子,“代沟”二字能够包含的所有问题,都能在他们之间充分体现出来,愚耕不会跟父母亲大人讲叙一些他在广州的事情,守口如瓶,父母亲大人也自以为一眼就能看透愚耕在广州混得肯定不像人样,替愚耕感到羞耻,认为愚耕越是通过这次去广州打工,头一次反映出来的问题,越是注定了的问题,以前哪里会想到愚耕打工会这么没出息。
在父母亲大人眼里,愚耕身上的变化微乎其微,这更能表明父母亲大人对愚耕的失望程度,好像能看出愚耕以后再怎么打工,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愚耕在父母亲大人面前从来就表现得很压抑,很封闭,很忸怩,闷闷沉沉。
过了些时候,愚耕还是忍不住不由分说地向父母亲大人定布作短期电脑培训的决定。
结果遭到父母亲大人泼冷水,除非愚耕自己能有本事解决好培训费用,那他们就管不了那么多,愚耕不得不死了这条心,愚耕先前突发的那种学电脑的激情,因此化作一段屈辱的回忆,愚耕并不感到不学电脑是种损失,只怪他在广州打工没挣到钱,回家后又不知道天高地厚,要学什么电脑,还嫌让父母亲大人失望得不够。
父母亲大人也曾有几次劝愚耕去完成学业,愚耕每次都嚷嚷着予以拒绝,愚耕并不认为这还是一个值得他去考虑的问题,学农业是为了要真正从事农业,而不是为了达到跳出农门的目的,愚耕感到他还没有资格要求,在家里试一试从事农业,试一试养猪,时机还未成熟,这种事实要说清楚很麻烦,但却是明摆着的,提都不用提。
愚耕在家里感到没有他的生活空间,村子里象愚耕这样年纪的人大多在外面打工还没有回来,弟弟还在读初三,没放假,妹妹也转到江西萍乡学美容美发去了,愚耕呆在家里唯有埋头书堆,才能找到些许安慰与寄托,足不出户,封闷自守。
时间长了,愚耕就觉得六神无主,百无聊赖,愚耕仅只在家里相安无事的呆了六七天后,父母亲大人就再也难以容忍愚耕,矛盾激化,官司不断,剑拔弩张,愚耕痛苦不已,恨不能一走了之,那怕到外到落难也比这要好受多了,这恐怕也是愚耕与父母亲大人之间的关系必经的一个阶段,有其必然的发展规律。
愚耕大概在家里呆到十天左右,父母亲大人用施压的方式,催促愚耕还是赶快去深圳投奔他的舅舅们,这也是父母亲大人要托人将愚耕从广州找回来的主要意图,愚耕的命运无形间已被操纵在父母亲大的手里,父母亲大人看来愚耕既然从广州回来了,就必须要去深圳投奔他的舅舅们,别无选择,父母亲大人再也不指望愚耕因为多读了四年农业能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命运,愚耕从此只有老老实实打工这一条路子可走。
愚耕并不认为,他去深圳投奔舅舅们是件坏事,愚耕只是反感这样被父母亲大人遥挖指挥着,觉得他又变得懵懵懂懂,无所适从,几乎被父母亲大人当作包袱一样,急于打发出去,愚耕还是坚信他学了四年农业一定能发挥作用,愚耕还是相信无论他是怎么打工的,都不能改变他学了四年农业注定会对他产生的深刻影响,他对农业怀有浓厚情感,更是一二十年下来慢慢形成的,这才是注定他命运的关键所在,并不是在农村长大的人的,都像愚耕这么对农业怀有深厚情感,并不是学了农业的人都像愚耕这么向往从事农业都像愚耕这么向往从事养猪,愚耕算是个特例,这恐怕能注定,愚耕的命运也会是个特例。
愚耕有五个舅舅,从大到小可以编为一舅二舅三舅四舅五舅,其中三舅四舅五舅都已在深圳搞了好几年的装潢,好像还混得过去,听说愚耕的五个舅舅以及其他一些人正组成一班人马,在深圳那边干活路。
父母亲大人看来有这等大好机会,愚耕理所当然要加入进去,父母亲大人哪里能够想象得到出门在外的那种无可奈何。
愚耕能想象得出,舅舅们在深圳那边肯定很不容易,何况愚耕在工地上干过活路,知道在工地上干活路变数很大,如果不是见于父母亲大人的旨意,愚耕实在不忍心去深圳给舅舅们添麻烦,愚耕想走一条自己的路,却不知道路在哪里,恐怕愚耕只有瞎碰瞎撞,最终才能摸索出一条路子。
11月23号,愚耕专门到茶陵县城,预先办好了期限为三个月的边防证,愚耕只听说深圳那边要边防证,愚耕办边防证的目的并不明确,以为有边防证总比没边防证好。
愚耕对深圳那边的情况有所耳闻,以为深圳是个培养野心的地方,能使最老实的农民不再安心当个农民,深圳敢为天下先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堂,都可能在那里发生,几乎连道德伦理观念也变了样,都什么年代啦,都什么年代啦,这种总想改变旧事物的论调,最先总会从深圳生产制造出来,愚耕就算没有去投奔舅舅们的这条路子,愚耕也会主动选择去深圳碰撞碰撞,愚耕欲要对深圳说一声深圳我来也,你是我人生当中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倒要看看都什么年代啦,不信能完全变成另一种样子。
愚耕办好边防证后,赶紧又专程到江西去打探舅舅们在深圳那边的地址,以及其它相关情况,结果碰巧邻居家有人从深圳那边打电话回来,那人也是跟愚耕的舅舅们一块干活路的,那人让愚耕间接得知,深圳那边并不需要人了,愚耕好生没趣,连舅舅们在深圳那边的具体地址都还没打探到,就火烧屁股似的返回家去,暗自埋怨父母亲大人不该滥施权威,难道非得要他去深圳投奔舅舅们不可。
愚耕还不敢轻易就违背父母亲大人的旨意,三思而后行,父母亲大人也绝不会就这么放弃让愚耕去深圳投奔舅舅们的打算。
仅隔了两三天于某个上午的十点多钟,愚耕的外婆从十几里外的江西,不辞劳累专程徒步赶到愚耕家里来。
愚耕的外婆是来下达通知的,说是愚耕的五舅昨晚正好与她通了电话,经她在电话中将愚耕的情况一说,愚耕的五舅也就答应让愚耕到深圳那边去。
愚耕的外婆也还带来了一张留有寄信地址的信封,地址上写得是深圳市布吉镇岗头村华为工地,这也正是舅舅们的那班人马在深圳那边的地址。
愚耕的外婆催促愚耕,今天就快快动身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去投奔舅舅们。
愚耕知道外婆一直对他很关心,这回更是让愚耕过意不去,不好拂了外婆的旨意,愚耕觉得很唐突,心存疑惑,犹犹豫豫,不能一下子把情绪调动起来。
父母亲大人一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反响强烈,一边喊喊叫叫地命令愚耕赶快准备动身,一边顾自替愚耕打点起来,绝不允许愚耕还无动于衷,好像错过了这个时机就去不成了。
愚耕见此情知拗不过去,惟命是从,佯装乖觉。
愚耕出门的时候,父母亲大人也只无关紧要地唸叨几声,父母亲大人以为愚耕只要能够出门去,就总比呆在家里丢人现眼强多了,愚耕只要还在家里多呆一天都会成为父母亲大人的一块心病,这不能算是父母亲大人的特有表现,这是农村的普遍现象,愚耕对此现象特别敏感,就不作分析了。
愚耕出门后,就表现得俨然像是一个赶赴前线的小战士,与前面呆在家里时判若两人,愚耕没有打算要完全靠舅舅们照应着,愚耕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愚耕知道他眼下要走好的第一步,就是要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找到华为工地去,不容麻痹大意,愚耕认为只要在他还没有找到华为工地之前,就算是在独闯深圳,愚耕甚至想到如果他实在不能找到华为工地,就只有独自在深圳那边打工了。
愚耕在广州的那段经历,使得他认为只要出门在外就要有危机感,说不定就会碰到什么状况。
愚耕赶到茶陵县城湘运客车站,却发现车站内已发出了最后一趟茶陵至深圳的客车,这无异于给愚耕敲了一闷棍,以为出师不利,心烦意乱,很快愚耕跳上了一辆茶陵至东莞的客车,决定先到达东莞再转车。
愚耕唯有一鼓作气,不断地行动起来才能进入状态,愚耕这次去深圳太突然,太仓促了,愚耕感到还没有完全进入状态。
第二天凌晨四点多愚耕乘坐的客车不知不觉中已抵达东莞汽车总站那里,随着开车司机的一连吆喝几声,使得车内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旅客,在一片嚷嚷声中一连惯地卸出车外,只要有过类似经验的旅客都明白,这是已抵达终点站,不想下车也得下车。
愚耕从没有这种经验,一时难以相信,会真的要让他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下车,愚耕就算在理智上接受了这种现实,可以情绪上实在不甘这就下车,要是能在车上睡到天明再下,那该多好呀。
凌晨四点是人睡觉睡得最香的时候,愚耕被吵醒后,甚至惊奇地发现,他昨天还呆在家里怎么一从睡梦中吵醒过来就已乘车来到东莞,愚耕真有些神思恍惚,迷迷糊糊,愚耕一下子还没有想起,他来东莞是要转车去深圳,去华为工地,去投奔舅舅们。
愚耕一下车最明显最强烈的一个感受,就是冷冷冷,脑子里是一片忘我的空白,其实外面并不太冷,只是愚耕的心态一下子还没有摆正过来,还以为有躺在车里睡觉那么舒适,才会这么强烈这么明显地感受到冷冷冷。
很快愚耕也就有了一种平和的心态,不再特别感受到冷冷冷,这都下车了,不想清醒清醒,也得清醒清醒,哪比得上躺在车里睡觉舒适,愚耕的思维也回到了正常轨道,愚耕意识到眼下的任务,就是要平安无事地挨到天明。
愚耕百无聊赖地在汽车总站前面站了站后,很快还是决计要在附近慢慢走动走动,而其他旅客早已走光了,愚耕显得有些无路可走的样子,愚耕的下意识里还是希望能顺便发现到去深圳那边的车辆,愚耕还并不急于想看清一下东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愚耕甚至隐隐有些防备,别让碰上什么状况,愚耕想越早转车去深圳越好,愚耕完全把东莞只当作是一个转车去深圳的地方,一点其它心思都没有,好像愚耕一点也不能根据东莞是个什么样子,来想像出深圳是个什么样子。
愚耕还只往前稍稍走了走,就意外地发现前方一个具有圆形天桥的十字路旁,正挨着停有三四辆同一线路的大巴车,其中有一辆大巴车车内还亮着灯,车门也是开着的,愚耕再走上前去看看车牌,却发现最后一站竟会是布吉站,愚耕喜出望外,这真应了那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愚耕想也不想,就跳上了那辆正好亮着灯开着门的大巴车,车内有两位青年也立即注意到愚耕,并主动迎面摆出接洽的姿态,难得有这么早就上车的,愚耕一上车就嘟哝嘟哝地问那两位青年,这趟车到底会不会到达终点站布吉,那两位青年不假思索地就作出肯定的回答,并进一步对愚耕表现出一种热情的服务态度,提出要愚耕这就先把票买了,票价十六元。
愚耕正需要在这车内挨到天明,可谓两全其美,愚耕十分爽快地先把票买了,难得有这么早就买票的,之后愚耕便心安理得地呆在车内与那两个青年闲扯了几句,觉得困了也就开始躺在座位上,一盹迷糊到天亮。
天蒙蒙亮后,那两个青年便开始走在大街上拉客,其手段之厚颜无耻卑鄙下流,愚耕是头一回看到,这更能看出东莞是个什么地方。
直至一两个小时后,那两个青年还在继续拉客,好像根本就没有固定发车的时间,车上的旅客已是抱怨连天,有位旅客发现伞雨被人拿走了,渐渐有个别气不过去的,或赶时间的旅客,只能愤恨地损失掉已买好的车票,转而下车重新搭车,想必这一天都不会有好心情。
最后愚耕忍耐不住,一时冲动,竟也落得个重新搭车的下场,这好像能显示出一种身份,好像真有什么要事在身一样,一点也不心疼白花了十六元钱买票。
愚耕损失了买好的车票,也就算了,心情却难免有些恶化。
愚耕重新搭上了一辆大巴车后,再又换了一次车,再又租了一次摩托车,还又搭了一次中巴车,还又租了一次摩托车,最后这才算平安找到了华为工地,愚耕实在太性急了,途中几乎没作一刻间息,没作一刻考虑,就是多花点钱也在所不惜,像是被动地任由当成一样东西,一步一步送到了华为工地。
愚耕找到华为工地,发现华为工地原来是如此浩大,叹为观止,愚耕隐隐担心,在如此浩大的华为工地听他怎么去找舅舅们的那班人马呢,愚耕找到华为工地时大概是上午十点的样子,所有工棚区没有多少人,愚耕估计肯定大多还在工程区内上班干活。
愚耕胡乱在工棚区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有收获,使得愚耕心乱如麻,怀疑舅舅们的那班人马难道在华为工地就这么微乎其微,或者是舅舅们的那班人马已不在华为工地,转到别的地方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愚耕甚至悲观地想到如果在华为工地实在不能找到舅舅们的那班人马,他就只好到华为工地的其他班的人马当中去找活路,再也顾不得来之前父母亲大人对他的指示,将在外军命有所不从。
愚耕彷徨犹豫了一阵后,才想到要在工程区门口前面去守株待兔,估计离中午下班时间不早了,也不必太心急,心急等不得鸡蛋落屁股。
愚耕在工程区门口前面的某小商店里等到中午下班的时候,只见有好多好多戴着安全帽的人,开始从工程区门口蜂拥而出,洋溢着欢快与喜悦,活蹦乱跳,愚耕大开眼界,兴叹不已。
很快还是愚耕四舅的内弟,先发现到了愚耕,两人顿时尖叫不已,至此愚耕算是比较顺利地找到了舅舅们的那班人马,愚耕暗自庆幸,总算没有出现他想像中的那种坏的局面,好像接下来他就无须再为自己作什么主啦。
愚耕见到一舅二舅四舅好生惭愧,舅舅们也甚感意外,事先一点都不知道愚耕会这么找来,舅舅们还是热情地招待愚耕,欲要让愚耕既来之则安之,舅舅们还很不习惯把愚耕当作打工仔看待,还看作是以前的样子,更何况愚耕还多读了四年农业,几乎不忍心让愚耕也加入进来干活路,愚耕也很不习惯在舅舅们面前表现得完全像个打工仔,愚耕不想让舅舅们觉得他变了很大的样子,愚耕还想在舅舅们面前保持以前的样子,好像真的就只是来做客,只是来玩玩。
这班人马有二三十号人,分别住在两间工棚里,愚耕的四舅是领班,后来三舅,五舅也先后加入进来了,愚耕的五个舅舅都到了一块,这班人马中可以说都是些亲人,愚耕大都认识,大家说话都说家乡话,完全就是一个大家庭。
愚耕出门在外的那种感受变得十分模糊,愚耕都有些弄不清他找来是要干什么的,十分难为情,很不习惯。
舅舅们也并不急于让愚耕加入进来干活路,只是将就着先解决愚耕的吃住问题再说,出门毕竟比不得在家里,愚耕感到他给舅舅们添了不小的麻烦,愚耕也没有明确要求加入进来干活路。
愚耕甚至还凭边防证,从布吉海关进到关内专程去找什么人才市场,但没有找到,也就作罢了,愚耕还很盲目,还想瞎碰瞎撞,不知天高地厚,愚耕还没有定下心来,愚耕并不认为来找舅舅们就一定要跟舅舅们一块干活路,愚耕倒是倾向于随便只要能另找个什么活,也不想跟舅舅们一块干活路,愚耕的这种心态,真不知要作何解释。
舅舅们完全把愚耕当客人一样供养起来,特别是有一次四舅在安慰愚耕的时候,竟象煞有介事地提意,要让他们五个当舅舅的都凑些钱给愚耕,好让愚耕回家去,愚耕听了心酸不已,凭地让他成为舅舅们的包袱,进退两难,不能自主,提不起劲头来。
愚耕在到华为工地的第四天,还是能够正式加入到这班人马当中干活路,不再靠舅舅们供养这应该算是一种必然的结果,身不由己,愚耕重又成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浑小子,处处受到舅舅们的庇佑,好像愚耕在广州打工的经历完全可以忽略不算,就当愚耕是这才开始打工的。
愚耕把这当作是一种过渡,时机成熟就要出去瞎碰瞎撞,愚耕打算过年不回家,愚耕并不认为他出去瞎碰瞎撞,就一定会比这里好,愚耕只是很不习惯跟舅舅们一块干活路,而且这班人马大都是亲人,愚耕很不适应,提不起劲头来,愚耕都不清楚他的这种不习惯不适应要作何解释,如果勉强要作点解释的话,可能是因为舅舅们与那些亲人都是江西人。
这班人马是在工程区内某栋有八层的大楼,做木工的点工活,大工60元一天,小工30元一天,正规八小时一天,加班每3小时为半天,每6小时为一天,中餐晚餐都凭饭卡到食堂里打饭,早餐自行解决,愚耕看来这种待遇已经不错了,这班人马的活路应该算是相当轻松,相当自由,比起愚耕在广州干的活路有天壤之别。
愚耕刚开始干活的时候,不知内情只知道勤勤恳恳地搬运木条,仅干了半天后,愚耕就有所领悟,变得有些学会偷懒了,愚耕有好几回偷懒的时,一不小心被老板发现了就挨了骂,严重时甚至差点要抄愚耕鱿鱼,只怪愚耕不太灵活,干就是干,息就是息。
再后来愚耕学会了钉木条,钉木块,相比之下,愚耕还是喜欢去搬运木头。
再后来又有了搬运木板的活干,愚耕则老总是去搬运木板。
愚耕并不认为出力的活就是吃亏的活,愚耕干活情愿出点力气,不太愿意花心思,如果就此说愚耕是个粗人,愚耕也不否认,愚耕还不是一般的粗人,愚耕是特别特别粗的粗人,愚耕最适应干愚公移山那样的活,如今要移座山,全是机械化则另当别论
愚耕更加没有想过要学一门手艺,有好多人干了一阵小工后,就慢慢学做大工,愚耕一点也没想过要慢慢由小工变成大工。
愚耕在这里干活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不知有什么活干,愚耕在这里干活,十分机械,十分麻木,十分灰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愚耕自各都讨厌他这个样子,如果他连这里的活路都适应不了,那还能适应干什么活,愚耕并不认为他真的就无法适应这里的活,愚耕隐约感到他好像严重地被束缚住了,老是放不开胸怀,一点激情也没有,迷失自我,久而久之郁结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愁肠。
愚耕是很容易产生想法的,愚耕的好多想法都是白日做梦,而且越是白日做梦的想法对愚耕越有吸引力,越想试一试。
后来愚耕在深圳地图上,无意间发现到光明畜牧场,至此愚耕便开始对光明畜牧场想入非非,一往情深,并暗自决定,到时候他一定要单刀直入地跑到光明畜牧场去求神拜佛,碰碰运气如何,而且是要使出浑身解数,不见到光明畜牧场的领导,就不死心,绝不只是一般般地试试。
愚耕看来这个光明畜牧场竟能在深圳地图上找到,那肯定相当不赖,其规模档次也就可想而知,当然肯定会有养猪的项目,愚耕要不是从地图上发现到光明畜牧场,怎么会想到深圳这地方还会有畜牧场,就像深圳难得会有畜牧场一样,也难得会有愚耕这么总还是想试一试养猪的人,愚耕来深圳打工,发现到光明畜牧场,理所当然会认为注定跟光明畜牧场有种缘份,注定要让这种缘份显现出来。
就不要再说起,愚耕是如何如何地想养猪,更不能把愚耕是如何如何地想养猪,当个一定既定的事实来分析说明,实话实说,连愚耕自己都说不清他对于养猪的一些想法,到底对他产生了什么影响,如果他对于养猪的一些想法,一点也不能对他产生影响,那么还不等于是同没有那些想法没什么区别,愚耕一直有一个心愿,想到正规的养猪场去实践实践,见识见识,好让他对于养猪的一些想法能够对他产生的影响显现出来,好让他看出他对于养猪的一些想法到底会怎样发展下去,好让他看出,他对于养猪的一些想法对他产生的影响会如何发展下去,否则实在难以安心,这种难以安心并不等同于愚耕对于养猪的一些想法已经对他产生的影响。
愚耕发现到光明畜牧场后,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到那里去碰碰运气,义无反顾,哪怕明知是在自作多情,毫无结果,也偏偏要死皮赖脸,纠缠不休,极尽折腾之能事,否则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更加苦恼更加烦燥,愚耕就是这么任性的人,明知是白日梦也要去试一试。
愚耕乐观地想到有志者事竟只要能见到光明畜牧场的领导,还是有可能会成功,哪怕不要工钱,天天让他去扫猪粪也心甘情愿。
愚耕甚至还想到,现在都快要过年了,难道光明畜牧场那里的人就不要过年吗,说不定快要过年的时候,也正是那里比较缺人的时候,总之愚耕是经过寻酝酿后,才决定到时候一定要痛痛快快地跑到光明畜牧场去求神拜佛碰运气,愚耕觉得到时无论结果如何,必将会有非同寻常的意义,成为他的历史事件,慰藉终生。
愚耕还将这种决心透露出来,舅舅们得知了也无异意,欲要默默地作愚耕的见证人,倒要看看愚耕能折腾些什么名堂出来,失败了也没关系,舅舅们还以为愚耕多读了四年农业,就应该找感兴趣的事做。
大概是1999年元月十七八号的晚上,这班人马中的全部人员个个都领到了十二月份的工资,这里能按月发工资,确实很难得。
愚耕大概是在十二月二三号就开始干活了,愚耕十二月份的资也有八百几十元。
愚耕此前早就打算好了,一等到领了十二月的工资,就再也不在这里干了,愚耕领到八百几十元钱,真是喜出望外,也更加撑硬了腰杆子,再也不必委屈自己,在这里继续消浊他的青春激情,愚耕在这里过了这么久的太平日子,也实在是腻烦了,从明天开始愚耕就要到光明畜牧场去试试。
愚耕以为反正他手头已有八百几十元钱,还怕折腾不起,而且又有舅舅们在这里做后盾,他就可以单枪匹马横冲直突,至少是不可能会像在广州那样落难,生存有保障,无后顾之忧。
第二天愚耕比平常提早起了床,愚耕洗漱完毕又随便吃了早点,也就动身去找光明畜牧场,愚耕从工棚里动身之际,还是叫唤着舅舅们禀报一声,舅舅们正还躺在各自的床上,懒得这么早起床,只咕咕哝哝地回应一下,也就对愚耕放心了,舅舅们不想把愚耕这次去找光明畜牧场看得有多么重要,舅舅们可能早已预感到愚耕这次去找光明畜牧场没什么作用,所以才保持低调。
愚耕也有所预感,怀疑他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异想天开了,愚耕甚至隐隐担忧,会被那里的保安挡在大门外,进都进不去,更不用说去见领导,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又如何能过得了保安这一关呢。
愚耕有点心虚,但绝不会这么吓退,反正要找到光明畜牧场再说,好像愚耕自认为是去干什么与会被别当作是干什么完全是两码事。
愚耕从工棚里动身后,先从华为工地租摩托车到板田,然后又从板田搭车再又转车便顺顺利利地找到了光明畜牧场。
愚耕在光明畜牧场下车后,却又茫然起来,觉得现实与梦想之间相差太远了,愚耕不得不变得现实一些,但既然来了好歹也要有所行动,哪怕逢场作戏也可以,总不能就这么返回去吧,至此愚耕原先的梦想已变成游戏,而且很不明晰,走一步算一步。
愚耕首先想到的还是找到猪场里去问一问,所谓的光明畜牧场的领导已在愚耕的心目中变得模糊不清,就像上帝一样只存在愚耕心目中,却又实际不存在,愚耕再也不敢梦想着,能与光明畜牧场的领导见面,愚耕只要能到猪场里随便问一问,也就可以告慰自己啦。
愚耕租摩托车赶到某猪场门口,却被门保安室的一位穿着棉大衣的值班保安挡着,不让愚耕进去,愚耕真是担心什么就碰到什么,而且比他原先估计的还要严重,几乎有如受到当头棒喝,深感委屈,不信那保安会经常碰到有人这样找来。
愚耕也还保证仅只要求进到里面去问一问,那么无论问过的结果如何他都认了,没有遗憾,就不用说他是如何专程找来的,总该给点情面,不信只是让他进去问一问,就会对那保安的职责造成多大的不利影响,愚耕也还倾吐出他对养猪的真诚向往,并还提及到广州的太和良种猪场,以及茶陵洣江茶场的那个猪场,好表明他对养猪绝对是死心不改,忠贞不渝,愚耕这么找来就不会让那保安怀疑,愚耕对养猪的偏爱,愚耕又不是落难才找来,就不用说愚耕华为工地其实还有活路干,而为了找来这里问一问,愚耕真是可以不惜一切。
愚耕也还表示只为了实习实践学技术,不拿工资也可以,并保证会吃苦耐劳,让他去扫猪粪也不嫌弃,愚耕能说到这种份上,已把姿态降到了最低,也足见其诚意,愚耕不可能还说让他去扫猪粪,不但不要工资,还倒给学费吧,那就太不正常啦。
愚耕还自以为是地推测,这猪场里难道就没有人要回去过年吗。
可以说,愚耕为了能攻破保安这一关,已使出了浑身解数,几乎就当这保安是个什么了不起的领导,该说的愚耕基本都说了,愚耕不敢保证能说到做到,愚耕的良苦用心确实是很认真的,也不是完全不合乎情理,表演也十分到位,如果这样都连保安这一关都过不了,那就根本不必再去找领导说说,好像还与愚耕真正想要达到目的相差十万八千里,好像在这深圳这个地方,能真正进这猪场里养猪,会有多么地了不起。
然而这位保安大人始终懒得理睬愚耕,并用一种傲慢地态度,拒绝愚耕进到猪场里去,好像只是让愚耕进到猪场里去会是一件多么后果严重的事,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墨守陈规,死板硬套,根本听不进愚耕是怎么说的,这保安大人只想让愚耕明白,他能够在深圳这种地方,混到保安这个职位,就说明他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哪还有什么情面,这保安大人以为愚耕简直就是神经病,不可理喻,他明明一开始就义正严辞地拒绝让愚耕进去,没有回转余地,可愚耕却偏偏还死缠烂磨,甚至假装不惜一切,惺惺作态,费尽心机,愚耕这种把戏又怎能哄骗得他到,养猪有什么好的,扫猪粪有什么好的,愚耕为了能进去问问,竟能装作成这种样子来。
可能像愚耕这套把戏,这保安大人早已见惯了,一眼就能识破,好生厌恶,真搞不明白愚耕这家伙怎就这么自以为是异想天开呢,越是这样,偏不能让愚耕进去问问。
后来这保安大人为了能彻底让愚耕死了这条心,竟冷不防用一种近乎发号施令地霸道语气,责问愚耕,难道说愚耕想开飞机,就会有飞机让愚耕去开吗,这保安大人竟会把愚耕想养猪想扫猪粪比喻成想开飞机,好像这保安大人看得出,愚耕越是装作低三下四,越是高傲得很,就愚耕这种人还想养猪,还想扫猪粪呢,一点也不符合实际,就不用明说啦。
愚耕见此像是受到污辱,这保安大人明显对他抱有一种定见,却又无从申辩,欲哭无泪,不甘心就这么罢休,要顽固到底,算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要自己认可自己对养猪的那些想法完全是个特例,才不管这保安大人是怎么看的,才不管这保安大人用想开飞机这个比喻指的是哪一性质。
愚耕从保安室自讨没趣地退到大门口外,没多久愚耕有了一个主意,愚耕就再次死皮赖脸地挨到保安室去,并故意扮出悲伤的神态,一声不吭,保安室里的这保安大人也还是对着窗口坐在办公桌前,见到愚耕再次进来,却故意不动声色不理不睬,好让愚耕再次自讨没趣,给愚耕后脑勺看。
可还没等这保安大人反应过来,愚耕已从他背后伸手将一张早已准备好了的十元钱压在他前面的办公桌上,并又郑重其事地向他求神拜神起来。
愚耕这种戏剧性的作法实在让这保安大人防不胜防,等这保安大人醒悟过来,便觉得事态严重,立即就站起身来怒喝着命令愚耕赶紧收回办公桌上的十元钱,好像是在怪愚耕想用十元钱让他丢失饭碗,愚耕偏无意要收回办公桌上的十元钱,顾自说梦话一样,继续求神拜佛,并且还装出一幅小心翼翼的样子。
这保安大人一气之下,硬是强行把办公桌上的十元钱塞回给愚耕,好像怕被人看见了,之后这保安大人的脸色就一下子缓和下来,并主动要求愚耕拿出身份证与文凭给他看一下,好像这保安大人这才姑且认为,愚耕想养猪想扫猪粪,算是个特例。
愚耕见此暗自得意,赶忙毕恭毕敬地将身份证与文凭递给这保安大人看,并又乖乖地靠近站在一旁,口中却还念念有词极尽求神拜佛之能事,垂涏欲滴,以为有了转机,好像只要保安这一关能精诚所致,金石为开,那么进去问一问也一定同样能精诚所致,金石为开。
最终这保安大人还是拒绝让愚耕进到猪场里去,愚耕前面的表演不过是丢人现眼而已,愚耕感到下不了台阶,真是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弃,愚耕费了这么大劲,还是不能进去问一问,痛心疾首,愤愤不平,几乎是用热脸蛋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这都是愚耕自找的,这保安大人也只是在尽责办事,不信不让愚耕进去问一问就会对愚耕造成了重大损失,愚耕能从这保安大人的态度当中明显看出,就算勉强让他进去问一问也没什么好结果,愚耕不是认不清现实,愚耕总是想像着会有奇迹一样的好运气出现。
愚耕再次从保安室退出来后,竟又在大门口外磨磨蹭蹭地等着,愚耕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等,反正打算要这样等到他觉得等无可等的时候,才彻底放弃,好显得他已经尽力而为了天地可鉴,无怨无悔。
愚耕还有感而发地想到,不是好多故事里常常会出现,有人或者是为了拜师学艺,或者是为了比武较量,或者为求医救命,而苦苦等待的感人场面,最终精诚所致,金石为开。
愚耕自问是不是也该仿效故事里的那些感人的等待场面,在这大门口外等他个三天三夜,最终也很可能会精诚所致,金石为开。
愚耕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都想得出来,按愚耕的条件,想要在这大门口外等他个三天三夜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就看愚耕下决心下到什么程度,值不值得那样做。
愚耕稍经思想斗争后,意识到他还不可能下得了那么大的决心,根本还不到那种程度,愚耕认为还不值得那样作贱自己,更不能不顾及舅舅们的感受,愚耕的那些养猪的想法,确实不可思议,但愚耕的那些养猪法对愚耕产生的影响却要合乎情理,愚耕还没有因为他的那些养猪的想法,而让他做出过完全不合乎情理的举动。
愚耕这次行动很像是演了一出戏,愚耕演完这出戏后,偃旗息鼓心灰意懒,茫然不知所措,情绪低落,愚耕不清楚他除了想养猪,想从事农业是他的真正的想法,是他的头等的想法外,还有哪些想法也可以算是他的真正的想法,可以算是退而求其次的想法,愚耕还是不打算回华为工地继续干活路,愚耕只是感到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能马上又采取下一步行动,只有先回华为工地再说,愚耕反正还没有危机感,舅舅们在华为工地就像是为愚耕备好了“被窝”,等愚耕回去钻进被窝暖和暖和,还可以睡个懒觉,愚耕感觉不到要逼不得已采取什么行动。
愚耕甚至想过要用破釜沉舟的办法来鞭策自己,逼迫他采取下一步行动,却又顾虑到舅舅们的感受,不敢那样胡来。
大概下午四点多,愚耕返回到了华为工地,并独自呆在工棚里魂不守舍,六神无主。
后来舅舅们也都知道愚耕这次去找光明畜牧场失败了,舅舅们却看得很平常,无关紧要,只嘻嘻哈哈地作出简单评论,这也正在舅舅们的意料之中。
愚耕在舅舅们面前倒也挺会装蒜,始终没有透露细节,还只是嘿嘿呵呵,苦无其事,直至最终平息下来。
愚耕的四舅私底下,头一个知道愚耕这次去找光明畜牧场失败后,竟急切地跟愚耕说了另一件事情,四舅说的另一件事情的大概意思是,他今天正好与天天开车到工地上收集泔脚养猪的那对中年夫妇谈了一下,有意要将愚耕介绍去跟那对中年夫妇养猪,经四舅的说服下,那对中年夫妇就提出要愚耕本人去跟他们说说看。
四舅并不认为愚耕去跟那对中年夫妇养猪,会有什么出息,四舅十分清楚,愚耕一直就很想养猪,不去试一试养猪,就很不甘心,愚耕去找光明畜牧场,还不就是想试一试养猪,四舅确实是替愚耕着想过,并能对愚耕的那些养猪的想法作最直白地理解,才自作主张,去跟那对中年夫妇谈了一下,这就表明四舅还没等愚耕从光明畜牧场回来就断定愚耕不能在光明畜牧场实现试一试养猪的想法,而愚耕要跟那对中年夫妇养猪,却是很容易实现的,愚耕不就是想试一试养猪嘛,有什么难以实现的,四舅到底阅历丰富对现实中事情发生的规律,了解得很透彻,好像换做是他有像愚耕那么想养猪,轻而易举就能有模有样地大干起来。四舅以前也曾与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在家乡承包一个水库来养鱼,水库边上还种了不少鱼草,真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很有意境。
四舅也并不认为养猪是件丢人的事,四舅急着想听听愚耕本人的意思,如果愚耕真有这个意思的话,明天等到那对中年夫妇开车来工地收集泔脚的时候,愚耕就可以自个去跟那对中年夫妇说说看,四舅以为这对愚耕是个机遇,并还进一步象煞有介事地跟愚耕作了说明解释。
愚耕在四舅面前,丝毫不必掩饰对养猪的向往之情,愚耕也知道确实有一对中年夫妇,天天开着一辆带有棚子的农用车到工地上来收集泔脚喂猪,经四舅这么一说,愚耕真得就又开始想入非非,心花怒放,愚耕当即就明确意识到有这等好事,哪还会不去试试呢,愚耕也确实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该采取什么行动,正中下怀。
自从四舅跟愚耕说了那件事后,愚耕心中又激起了波澜,重新又构建出一个梦想,牵肠挂肚,心驰神往,再也不去想别的啦。
愚耕对养猪始终还是痴心不改,愚耕对养猪的想法也始终还是朦朦胧胧,解释不清楚,愚耕只要还没有试过养猪就总会对养猪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可以让愚耕不惜一切痴迷不悟,总想试一试,还是只有试过了,才能看出他的那些养猪的想法会怎样发展下去,才能看出他的那些养猪的想法对他产生的影响会怎样发展下去。
第三天下午二点多的时候,愚耕终于见到,那对中年夫妇开着那辆带棚子的农用车来工地上收集泔脚,愚耕很快就自然而然地主动与那对中年夫妇搭上了话,意图相当明显,只是还不便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欲要先给那对中年夫妇留个好的见面印象,稳扎稳打,步步为赢,愚耕太看重这个机遇了,不容轻易放弃。
那对中年夫妇认出愚耕原来就是昨天他四舅介绍的人后,竟客客气气含含糊糊地予以拒绝,那对中年夫妇看到愚耕的模样,就认定愚耕干不了他们那种活,并还嘿嘿呵呵地解释说,干他们那种活要不怕脏才行。
愚耕意识到他的能是与那对中年夫妇在昨天想像中的相差太远,愚耕并不急于要推销自己,只是一个劲地继续轻松自然地与那对中年夫妇搭话,并主动表示要为他们帮点忙,愚耕的神情气质相当大方得体,不像是在献殷勤,一点陌生感都没有。
那对中年夫妇对愚耕也还是客客气气,含含糊糊的,不便有劳愚耕为他们帮忙,也不再进一步表达原来的那种拒绝之意,顾自忙于收集泔脚。
愚耕瞅准一个机会,还是主动帮那对中年夫妇稍稍抬了一下泔脚,重又得寸进尺,毫不放弃。
经愚耕不懈努力,那对中年夫妇终于答应让愚耕坐车跟他们到他们养猪的地方去看看,甚至还预先说明是包住不包吃,每月500元,那对中年夫妇心里其实还是认为愚耕干不了他们的活,而他们能够开的待遇条件,也明摆着要比在华为工地干活路,差得太远了。他们只是抵挡不住愚耕的攻势,才不好意思将愚耕拒绝到底,想让愚耕去他们养猪的地方看看后,给愚耕一个重新考虑的机会,愚耕是年青人嘛,会有这样心血来潮的时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愚耕到他们养猪的地方看过后,还是愿意跟他们养猪的活,这事也就成了,事实证明四舅对这种事情发生的规律,估计得没错。那对中年夫妇并不认为愚耕跟他们养猪会对愚耕有多么重大的意义,看不出愚耕的那些养猪的想法会对愚耕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愚耕却认为是胜利在望,兴致极高,欲要趁热打铁,这就坐车跟那对中年夫妇到他们养猪的地方去看看,不然就再也难得有这种机会了,愚耕还是感到他的那些养猪的想法对他产生的实实在在的并不是装出来的,更不是心血来潮,无论如何愚耕能有机会去看看那对中年夫妇养猪的地方,实在是件有意义的事,这比愚耕去找光明畜牧场要有面子多了。这本身就表明,他已实实在在受到他的那些养猪的想法对他产生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不是一次两次,算是第四次啦。
愚耕坐在车内,陪同那对中年夫妇到处收集完工地上的泔脚,然后才开出华为工地,并在附近不远的一个居宅区的边缘停车下来。
愚耕发现那对中年夫妇养猪的地方原来是如此的不堪入目,完全超乎愚耕的想象,愚耕几乎被惊呆了,不能言语,前后判右两人,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只站着发愣,愚耕一点都不想上前去认真看个究竟,其实那对中年夫妇养猪的地方其实应该说是很正常很合理,想必也很有经洗济效益,很可能那对中年夫妇养猪的地方是专门针对华为工地上的泔脚才弄起来的,华为工地的泔脚确实量大,又不用钱买,而且还不知他们从哪弄来了许多烂菜叶,也可能是从华为工地弄来的,也肯定不用钱的。那么多的泔脚加烂菜叶用大锅一煮,就可以用来喂猪啦,这真是因地制宜,占尽了便宜,经济效益当然非常可观,愚耕应该早就想像得到,那对中年夫妇既然是收集华为工地上的泔脚来养猪那他们养猪的地方自然会是这种样子,愚耕从中可以看出,他的那些养猪的想法,哪些是切实可行的想法,哪些是明知并不切实可行却还要那样去想。
那对中年夫妇一下车后,见到愚耕这种反应,若有所悟,不再对愚耕作什么解释,只开始叫唤着让这里的一位正在忙于用柴火煮猪食的男子,过来帮着将车上的泔脚一桶一桶抬下来。
那男子显然是这里的雇工,年纪并不大,又黑又瘦,邋里邋遢,神情木纳呆板,始终一语不发,那男子与猪栏里养的那么多又白又胖,很有生气的猪形成鲜明对比,愚耕见了心酸不已。
那男子忠心耿耿地帮着主人,将车上的泔脚一桶一桶全部抬下来后,重又去煮猪食,一会添柴,一会搅锅,就好像在梦游中一样,只差没看见那男子用手从锅里捞点猪食尝尝煮熟了没有,味道怎么样,那男子也始终没有向愚耕投一个眼神,视而不见,好像愚耕还不如猪栏里养的那么多猪更能引起那男子在意,愚耕想到如果要他也变成那男子的那个样子,他肯定会发疯的,先前他还是多么想要加入进来与那男子一样干活,难道愚耕先前就一点也没有想到,跟那对中年夫妇养猪,自然会要象那男子一样干活,那对中年夫妇不是一开始就讲明了,他们养猪的活很脏吗。那对中年夫妇可能也不忍心看到愚耕跟他们养猪也慢慢变成那男子的那个样子。愚耕思绪万千,不胜感慨,愚耕先前不是为了打工,才多么想加入进来干活的,愚耕先前是为了理想才多么想加入进来干活的,那对中年夫妇养猪的地方与愚耕理想中的养猪有天壤之别,愚耕理想中的养猪要能够让他的人生处于一种常态,愚耕理想中的养猪很可能在现实中无法实现,愚耕算是又进一步认清了现实。
那对中年夫妇下完泔脚后见愚耕还在站着发愣,也就主动与愚耕搭话,想知道愚耕重新考虑得如何。
愚耕却又心事重重,神思恍惚,只反复自言自语般念叨说,这里养猪跟他家里从前养猪,差不多是一个样,不过他家里已好久不再是这样养猪了,愚耕真正想表明的是这里养猪与他先前想象的相差太远了,大失所望,他不会只为了打工而到这里干活,有违初衷,宁可不从,这也算是愚耕的一种自尊的表现,愚耕要维护他理想中的养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那对中年夫妇也看出愚耕已有新的考虑,愚耕只是有碍面子,不好意思直接跟他们说出来,相比较愚耕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也正好验证了他们先前对愚耕的看法,认定愚耕先前是那么地想要跟他们养猪完全是一时心血来潮,就像是碟子乘水仅有三分钟的热度,那对中年夫妇是不可能真正了解愚耕对养猪的想法。
那对中年夫妇倒也善解人意,并不笑话愚耕什么,转而客客气气一本正经地想请教愚耕,防治猪病有什么诀窍没有,那对中年夫妇这样养猪几乎没什么饲料成本,唯有担心怎么防治猪病,要是防治猪病有什么诀窍,那就更加没多大成本啦,相反如果防治猪病没什么诀窍,他们肯定也舍得在防治猪病方面多加成本。
防治猪病哪有什么诀窍,愚耕无从说起防治猪病有什么诀窍没有,愚耕认为那对中年夫妇既然能这么精明地采用这种泔脚加烂菜叶大锅煮养猪法来养猪,就一定能精明的防治不太会让猪生病,那对中年夫妇简直就是养猪的实干家,而他这种把养猪想得很理想化的人,简直就是养猪的外行,实事求是地讲,这种泔脚加烂菜叶大锅煮养猪法,确实很容易保证把猪养得健健康康,快快活活,几乎挑不出毛病来,愚耕只是心不在蔫地咕咕哝哝几声,装糊涂混蒙过去,并想到要就此离开这里,不做逗留,免得丢人现眼。
很快愚耕终于鼓起勇气,冒然向那对中年夫妇招呼一声,示以告辞,没等那对中年夫妇有所回应,就失魂落魄般掉头走人。
那对中年夫妇望着愚耕的背影,兴叹不已,并还喊了一句送别愚耕的客套话,算是有始有终,愚耕心中惭愧,连头也不敢回,顾自马不停蹄地走路返回华为工地去。这与愚耕来时形成鲜明对比。
愚耕深有感悟,怀疑他还不能真正了解自己,怀疑他的好多想法,其实并不是他真正的想法,只有与现实产生反应后的想法才是他真正的想法,他那么想养猪,其真正的想法是不是只是想通过养猪,让他的人生处于一种常态,这都很难说得清楚,愚耕并没有因此怀疑他的那些养猪的想法,并没有因此怀疑他的那些养猪的想法对他产生的影响,愚耕还是要为他的那些养猪的想法做辩护,有所释怀,认为又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经历。
愚耕回到华为工地后,坦然向舅舅们汇报情况,只简简单单说成是不尽如意,主动放弃,不愿多作解释,愚耕认为舅舅们如果也到那养猪的地方看了后,肯定会让他放弃。
舅舅们得知愚耕这一情况后,反响平淡,以为愚耕还少不经事,有待磨练,一切由着愚耕,不作阻挠,无论愚耕经历什么都还是愚耕应该要经历的,愚耕还有好多应该经历的都还没有经历呢。
愚耕感觉到舅舅们其实已暗自替他担忧,他无形间已成为舅舅们的包袱,惭愧难当,暗自下决心明天又要胡乱行动起来,瞎碰瞎撞,只要能自力更生,脱离舅舅们的庇佑,在深圳另找一个容身之所,也就如愿以偿,其实愚耕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中间被打断了,愚耕在华为工地呆了这么长时间一直就有一股冲动,想到外面到处见识见识,这才符合他这次来深圳的初衷。
很快愚耕竟突发奇想,对光明畜牧场还不死心,愚耕这回想到,他干嘛不可以直接到人才市场去,要求把他有针对性的求职意愿,对口传达到光明畜牧场去,人才市场不就是专门提供人才交流服务的吗,而且会经常开办主持现场招聘会,用人单位与求职者都可以到现场去叫买叫卖,用人单位想买,求职者愿卖,互相达成人才买卖关系,难道除此外,他就不可以通过人才市场的特殊功能关系,专门只对光明畜牧场叫卖,这也正好显得他更加有诚意,他保证会以最低价叫卖,到时光明畜牧场想不想买,那又是一回事,愚耕的这种突发奇想说起来确实很可笑,荒诞不经,好像是在无中生有编故事,但愚耕确确实实产生过这种突发奇想,并受到深刻影响,比起愚耕实际怎么去做,愚耕心里怎么想的,更能表明愚耕是个什么样的人,比起愚耕的做法的不同寻常之处,愚耕的想法的不同寻常之处,更能表明愚耕的不同寻常之处,愚耕的这个突发奇想对他十分有吸引力,令他激动不已,想入非非,愚耕不愿让他的这个突发奇想白白浪费掉,试一试有什么大不了的,愚耕对他的这个突发奇想也有很多顾虑,不知道他够不够资格与人才市场达成那种服务关系,不知道他要怎样才能与人才市场达成那种服务关系,更不知道人才市场有没有那种服务功能,又会不会为他开先河,他又算是哪根葱哪根蒜,竟如此狂妄。
愚耕认为事在人为,成事在天,哪怕顺便到人才市场去见见世面,也是他的一桩重要心愿,向往已久,心存侥幸,说不定瞎猫还能逮住死耗子,愚耕是先有那种突发奇想,然后才想到要去人才市场见见世面的,愚耕的任何想法都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愚耕产生想法的因果关系,最能注定愚耕会有怎样的命运。这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性格决定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