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不要走!不要走好吗?”
雷声轰轰的雨幕中,一个五岁左右的混血小男孩死死拽住前方一道比他略高的瘦弱身影,亚麻色半长微微蜷曲的头发被雨水打得湿透,粘黏在脸部的皮肤上,浅浅的蓝色眼眸里充满浓烈的不舍与哀求。
前方那个小男孩回过脸来,看着弟弟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在眼前那座高大的府邸前,显而易见的弱小,他轻声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雨衣披在弟弟的身上。
冰凉的雨瞬间落到了哥哥的身上,凉风顿时透过他的衣衫,小小的身体忍不住的微微颤抖着,语气却是冷静:“回去吧,轩。”
“不,我不回去!”混血的小小男孩倔强而又执着,密实的连成银线般的水珠顺着他的头发狼狈的滑落,单薄的春装湿得透明,脚上的雪白运动鞋被泥水溅污得不成样子,却毫不示弱,攥紧哥哥的衣衫,不放手,就是不放手。
“他们说你小小年纪就通过了那个什么继承人的考验,都说你是天才中的天才。可是,哥,我不要你做什么破继承人,那是大人的事情,你还那么小,我只要你做我的哥哥,我一个人的哥哥!”混血小男孩嚎啕大哭,小脸上满是水,哥哥想要伸手擦拭,却分不清哪处温热,哪处冰凉,细长的指顿在空中。
“好不好,好不好!哥,哥!”弟弟疯狂的摇晃着默不作声的哥哥,“你说话呀,你说话,答应我,答应我!不要走,留下来!”
哥哥的眼神落在府邸前的那株参天大树上,狂风席卷着暴雨泼洒在郁绿丰茂的树叶上,风雨中的老树依旧英姿雄伟,忽然敛了眸色里的心疼犹豫,他拉开弟弟的手,淡淡说:“轩,我必须要走,但是我一定会回来。你记住,门前这棵树开花的时节,我就会回来!拉钩!”
记忆里弟弟的嘶喊声被轰隆隆的雷声淹没,印象从此定格,留在他记忆深处的是那抹清瘦却走得决绝的身影。
冰冷的雨帘,寒凉的风往往最使人瞬间清醒,可是他却迷蒙了很多很多年,一直等在那棵树下,等着它开花。
等到浅淡的杏花化作粉色的云,玉白的梨花落成了雪,妖娆的桃花铺出十里艳色,那棵树还是蓊郁葱绿,淡淡晨曦透过茂密的枝桠柔柔的洒落,在府邸上空交织成一片琉璃般莹绿湿润的光芒。
后来他才知道那棵树的名字叫做无花,是永远都不会开花的。
所以,哥哥骗了他,自从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
……………
江紫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她微微动了动手脚,还好没有被捆住。却在要坐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哎呦”一声,右手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脑子里瞬间联想到一个画面,难以置信的看向右手。果然,是手铐,一副锃亮冰凉的手铐将她铐在了床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绑架,印象里从来都没有得罪过人。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有人想要用她来威胁秦墨麟。
她目光扫视着这间装修极为简单的房子,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墙壁上被涂鸦的看不出来本来的样子,就连那些涂鸦也不知道是什么图案。
她尽量伸长脖子想要看到窗户外边,却是徒劳无功,什么也看不到。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试着看能不能拖动床,拖了两下却是纹丝不动,这床就好像是被铁焊在了地上一般。可这材质分明是木头的,就算是实木的很重很重,但是也不会一点儿都推不动。
她艰难的弯腰看向下面,看到了堆放的满满一床底的砖头。
外头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赶紧回到床上躺好,装睡。
“那个女人醒过来没有?”一个有些耳熟的男子声音问。
“应该还没有。”陌生的男子回答。
“什么叫应该还没有?我叫你们两个过来是看人的,不是喝酒打牌的。里头那个女人要好好看着,不准饿着她,也不准欺负她,她若是少了一根汗毛,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梁哥,那个女人你既然这么在乎,为何不娶回家做老婆,关在这里做什么?”另一个陌生男子嬉笑的声音。
“是呀,梁哥,你看看你,老大不小了,长得一表人才,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改天,兄弟给你介绍一个?”
“你们只管看着人就行了,不该问的不要问!”
“知道了。”
“她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吗?”
“梁哥请放心,我已经吩咐婆娘送饭过来,保证饿不着那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嗯。”随后那位梁哥又嘱咐了几句,外头便没有了声音。
江紫薰想起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是谁了,一声梁哥提醒了她。绑架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影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男人,梁智斌。
只是这就要她百思不得其解了,梁智斌为什么要绑架她呢?一个人民警察,为什么要知法犯法,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就算他想要用她威胁秦墨麟,又想要得到什么呢?而且听他刚才的口气,似乎对自己并没有怎样的恶意。
顶楼的平台,落日的余晖映红了半边天,梁智斌迎着夕阳而站,烦躁的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点燃,缭绕的烟圈仿似一缕缕飘拂环绕在似血残阳上被晚风拉长散开的云丝。
大约五分钟后,平台入口处走出一个人来。漂亮的亚麻色头发,白皙过分的皮肤,浅蓝色的眸子,年轻帅气的混血男子慢慢走向梁智斌。
“秦云轩,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梁智斌食指与中指虚虚夹着抽到一半的烟卷,“什么时候放人?”
“梁哥,为什么要放人?”秦云轩玩世不恭的笑,“我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梁警官,不要装了,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秦云轩走过去,一把夺过梁智斌手中的烟卷,狠狠吸了两口,拇指压在中指上将残留的一小截飞快弹了出去,猩红的烟火在黄昏的夜空中划出一道浅淡的弧度。
梁智斌眼神淡淡的看着秦云轩,缓缓的伸出两根手指:“顶多再给你两天时间,我的线人不该为你这种无所事事的大少爷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可以!”秦云轩回答得非常干脆,往前走了一步,两手随意散漫地搭在护栏上。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四面八方漫上来一层浅薄湿润的雾气,氤氲的薄雾似乎蔓延进他的眼睛里,疏离、冷漠,有丝捉摸不定的邪恶,有点难以驾驭的桀骜不驯。
“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你若不帮我,我就找别人。不过呢,若是找了别的不三不四,或者穷凶极恶的人,那个女人的安全我可是没有一点儿保证。”秦云轩突然笑了笑,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在我这里就有保证?我堂堂一个人民警察,竟然要做出这种事情?这也叫做有保证?”梁智斌笑不出来,只是自嘲的弯弯嘴角,“云轩,对于你,我只有一个忠告。如果你做出过分的事情,很有可能永远失去在意的那一个人,永远的!所以,不要做傻事,永永远远的不要做傻事!”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良久的沉默之后,梁智斌幽幽的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吧!”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