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厉宅这一夜显得格外空旷。
客厅中精致华美的大吊灯被熄掉,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厉君措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纸上,安静得几乎要和周遭的空气融为一体,只有修长的手指间闪烁的点点通红的光亮在一片沉寂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不知道是男人今晚的第多少支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烟灰自动掉到烟灰缸上方,最后燃烧地只剩下烟蒂,直到听到大门那一声“咔哒”的响声。
杰森站在他的面前,依旧十分恭谨地向他欠了欠身子。
黑暗之中,厉君措看不清杰森的表情,但能够从他的语言之中听出令人窒息的沉重。
“厉少,化验结果出来了,那个房间中的血的确是属于……”杰森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我们的人和警察都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目前还没有消息。”
厉君措一言不发地将指节分明的大手收紧,手中烟蒂的红色星火落在他的手指间,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杰森站在原处,静静看着沙发上那一抹高大的黑色身影,即使厉君措不说话,他也能感受到深深的压迫感。
“厉,厉少,我们的人做事情的能力您是知道的,她……又没有与什么人结仇,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发现了。”杰森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唇。
厉君措终于轻轻摆了摆手,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派几个人,去看看厉老二在做什么。”
杰森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连连点着头,“是,我这就去,您是怀疑这件事情是他做的吗?”
“未必。”厉君措咬牙,犀利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黑暗。
依厉绍南目前与司徒透之间的状态,他绑走她的可能性实在不太大,只是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他将司徒透失踪的消息故意透露给厉绍南,倘若他真的与这件事情有牵连,找到司徒透的可能就会更大一些。
杰森离开,客厅中又恢复到了一片死寂。
厉君措轻轻捻了捻指尖,滑滑的,他流血了……
邹丽白隐秘的别墅之中,同样遭受着皮开肉绽痛苦的,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甜甜傻愣愣地站在一旁,大哭着看着自己的妈妈痛苦不堪地将一系列东西打翻在地。
纪柔捂住自己地脸,流着眼泪,哀嚎着,脑海中这些年的一幕幕从她的眼前不停闪过。
那个最美好的学生时代,她和司徒透,和聂明瑛,和真子手挽着手走在校园里的时代。
春天的风永远那么和煦,就那样吹过她的面庞,她想抓却再也抓不住。
她甚至还看到了景曜,那个愿意为了她不顾一切的男人,那个她亲眼看着死去的男人。
此时,她的心也和身上的皮肤一样,血淋林的疼痛,这种疼痛中,究竟有没有后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房间的门打开,邹丽白依旧一身得体的连衣裙,踩着高跟鞋微笑着走了进来,仿佛看到了世界上犹如吃饭睡觉般最平常的事情,脸上竟然没有半分惊讶。
她轻轻挥了挥手,便有两个男人并着一个女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个男人走上前去十分粗暴地按住了纪柔,另外一个护士模样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支针管,不由分说地扎在了纪柔的身上。
甜甜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只站在角落里哭得越发厉害。
打过针不久,纪柔便不再折腾,她静静的躺在床上,无力地看着邹丽白,“你又给我打了什么针?”
邹丽白表情客气得扎眼,“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疼而已,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纪柔喘着粗气,“你少在这里假慈悲,我会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
邹丽白“啧啧”两声,轻轻摇了摇头,“你会变成这样,都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我只是忘了告诉你,我之前给你吃的药,的确能续你的命,可是副作用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喽,别忘了,你也说过,你是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的。”
“你滚!”纪柔有气无力地。
邹丽白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我觉得你实在不该怪我,你在厉君措的心里,几乎已经被拉近黑名单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重新回到他的身边。这种药,司徒透也吃了,你和她的身材那么像,等你们身上的肉都烂得面目全非的时候,你就可以用司徒透的身份回去了。”
纪柔笑得很无力,“想不到我会被你算计到这步田地。”
邹丽白摊了摊手,“接下来就是个赌注,你猜像厉君措那种人中龙凤会不会守着一个腐烂的人过一辈子?如果他真的对司徒透用情到那种地步,那他们厉家可就要绝后了。怎么样,这个游戏是不是很有意思?”
“究竟,为什么,”纪柔瞪着邹丽白,“你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择手段的折磨……”
“折磨人可比弄死人有趣多了,”邹丽白的目光一厉,“不过这也只是以牙还牙罢了……”
纪柔皱了皱眉头,“什么?”
邹丽白立即又恢复到笑意盈盈的模样,“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吧,想要得到,必须要先失去,纪小姐是聪明人,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邹丽白转身离开。
几乎在出门的一瞬间,她修长雪白的脖颈间突然多了一只有力的大手,大手越收越紧,仿佛在下一秒,就能够将她的脖子扭断。
等她看清楚来人的脸,顿时露出惊骇的表情,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秀……澈,你怎么在这里?”
尹秀澈目光像一把寒刃般刺向邹丽白,“相识多年,我会出现在这里,你应该不意外。”
邹丽白稳定心神,两只手拼命地掰着尹秀澈的手,“你根本没想杀我,否则依照你的身手,刚才早就在我还没看清是谁的时候就已经丧命。”
尹秀澈冷冷地看着她,“我随时可能改变主意,毕竟刚才你在里面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只有扭断你的脖子才能向小透赔罪。”
邹丽白惨淡一笑,“没想到曾经跟在绍南身边,忠心耿耿的你,也会有一天这样捏住我的脖子,那个女人当真是个祸水。不过我死了,她就没有了药续命,难道你不想要她活了么。”
尹秀澈一把将她甩到地面上,“先生也已经知道小透的事情,方才派了人去找,你好自为之。”
说完,尹秀澈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只想快点找到司徒透,他无法想象一个身患重病,还要遭受皮肉之苦的女人,在没有别人的照顾之下要怎么存活下去。
这一次,他无论无何都要陪在她的身边,只要,她愿意他用这种方式弥补他的过错……
清晨的阳光很明媚,软软的大床也很舒服。
司徒透闭着眼睛感受着周遭的一切,身上的伤似乎不那么疼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睁开眼睛,面前坐着个脸上挂着灿烂微笑的女人。
女人看起来很年轻,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道,看起来清新而温暖,只是眼神格外空洞。
司徒透伸出胳膊,看了看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轻轻在女人面前晃了晃,这才印证了自己的心中猜想。
这个女人,是个盲女。
女人似乎是听到了她由于轻微动作而发出的声音,试探着问道,“你醒了吗?身上的伤还疼不疼?”
司徒透抿了抿嘴唇,又看了一眼身上缠着的绷带,虽然她心中知道伤口不可能这么快痊愈,却意外地发现真的不疼了,“是你,救了我吗?”
女人灿然一笑,“是我丈夫在草丛中发现了你,本来想送你去医院的,可是你当时死死地抓着他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肯去医院,我们就只好把你带到家里来了。不过你别紧张,是我给你涂药包扎的。”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眼睛看不到,也不知道你身上究竟有多少伤,只好几乎把你身上全都用药涂了一遍,药是我家祖传的,止痛很灵的。”
司徒透点点头,“谢谢你,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点都不麻烦,”女人摇了摇头,“你肚子饿了吧,锅里面有我煮的粥,我去给你端些过来。”
司徒透轻轻抓住她的手,“我……”
女人笑得像个天使,“没有关系的,不用怕打扰,我丈夫人也很好,他刚刚去了花房,稍后就会回来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司徒透想了想,“我叫小透。”
“小透,”女人念叨着她的名字,点了点头,“我记住了,真好听的名字,我的小名叫小灿。”
话音刚落,外面的门便有了动静,一个身穿米白色衣裳,身材修长的男人边走边唤着“小灿”进了屋子。
小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去迎他,将他侍弄花用的小花锄接过来。
男人回过脸的一刹那,司徒透愣了一瞬。
那张脸她格外熟悉,即使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
男人看到她,冲着她微微点头,温和地微笑着。
她回以一个客气而感激的微笑,在心里默默念出了他的名字——苏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