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星星很少。
厉宅的大房子越发显得空空荡荡。
厉君措坐在窗前,轻酌一杯红酒,从前这里同样没有司徒透,他也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这里冷静地让人发寒。
房间的门被敲响,杰森走了进来,很会察言观色地看了看厉君措,清了清嗓子。
厉君措将酒杯放到一旁,平淡的声音中带着王者的威严,“讲。”
杰森这才欠了欠身子,“我们的人跟着大少奶……额,司徒小姐到了一栋偏僻的别墅,我让人去查了一下,别墅在苏颂宜的名下,她和尹秀澈暂时就住在那里。”
“嗯。”厉君措淡淡地应了一声,眉心微蹙,听到司徒透和尹秀澈住在一起,他的心里就像堵了块大石头。
杰森却在汇报完消息之后站着没有动。
厉君措眯了眯眼睛,“还有事情?”
杰森又清了清嗓子,“厉少,我回去看了很多最近的新闻,也向身边的人多少了解了一些,我觉得司徒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厉君措沉默,没有阻止,或许在他心里,也想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杰森看厉君措没有打断他的话,又继续试探着道,“您走之后,厉二爷用我要挟,司徒小姐才会跟着二爷走的。”
“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厉君措曜黑的眸子猛然一沉,修长的指腹轻轻划过红酒杯,按照杰森陈述的事实思忖下去,如果司徒透真的是厉绍南的人,那为什么离开自己之后,她没有回到厉绍南身边,反而跟着尹秀澈了呢?
种种证明司徒透是厉绍南的人的证据,可以是厉绍南伪造的,司徒透肚子里的孩子,也可能是因为她受到了厉绍南的强迫。
可是,她又怎么会这样在意这个孩子?
除非……这个孩子根本就是他的!
当局者迷,再加上厉镇南的死,与厉绍南的较量,大小事务缠身,竟然让他到今天才回过神来。
这个想法在他的脑中突然炸开,男人不禁自嘲一笑,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净,厉君措,枉你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到今天才想清楚。
杰森站在一旁,看着厉君措的神色由明变暗再变明,直到听到厉君措吩咐:“随我去那栋别墅。”
“啊?哦,是!”
两个人一前一后,大步出了屋子。
纪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厉宅的窗口,看着杰森跟着厉君措上了车,那辆科尼塞克如幽灵般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她狠狠地咬住嘴唇,将手中端着的鸡汤一把摔到了地上。
方才杰森和厉君措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她也很明白,厉君措是去找司徒透了,一旦司徒透回来,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
她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纪小姐,这是怎么回事?”陈叔板着一张脸,有些没好气地伸手指着地上碎落的容器的洒了一地的鸡汤。
纪柔立即收回思绪,冲陈叔微微一笑,“对不起,陈叔,我不小心把鸡汤打翻了,我这就去处理掉。”
小别墅里的司徒透,手里捏着尹秀澈交给她的小手枪,看到尹秀澈已经将他那身带血的衣裳换了下来,此时正用打火机点燃。
“这也是你们的生存之道么?”司徒透对尹秀澈的举动并不奇怪。
尹秀澈将一切处理妥当,冲她微微扬起嘴角,“我再告诉你一条生存之道。”
司徒透有些疲惫,正想要早些休息,此时看着站在她面前身材高挑的尹秀澈打了个哈欠,“冷面杀手,明天我会好好听听你的生存之道。”
尹秀澈站在原处没动,“现在就要听,这条生存之道就是我们现在必须走。”
“为什么?”司徒透愣了愣。
“这个地方,邹丽白知道,苏颂宜知道,聂明瑛也知道,以厉君措的为人,他会派人跟踪,然后也会知道,至于厉绍南,也一定知道。一个地方,被这么多人知道,你认为还可以待下去么?”尹秀澈分析的样子十分冷静。
司徒透将脑袋低了下来,尹秀澈说得没错。厉绍南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个地方,危险也很可能随时降临。
尹秀澈见她不作声了,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唤她的名字的语气轻柔了几分,“小透,真正危险的人是我,我就像是厉绍南的一根刺,他早晚要拔掉。但你不同,以我对厉君措的了解,他不会真正对你下手,你不该过这种日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司徒透抬起头来,脸上挂了一脸明媚,“他不对我下手,伤害我的孩子也是不可以的。秀澈,我要走,要到别的地方去,重新开始生活。”
尹秀澈看着她坚强的模样,微微点头,“那我带你摆脱他们的监视,现在就走。”
多年有素的训练和实战经验让尹秀澈很轻松便摆脱了跟踪二人的人,两个人坐上了一辆出租车,飞快地向南城开去。
科尼塞克缓缓停在了小别墅前。
车门打开,厉君措走下车,看着小别墅黑漆漆的窗子,微微蹙起眉头,“确定是这里么。”
杰森点点头,走上前去按响了门铃。
等了许久,没有人回应。
朦胧的夜色将厉君措身上笼罩了一层阴翳,他轻轻摆了摆手,立即有人上来十分熟练地将房门打开。
厉君措走进去,将灯打开,在屋中四处看了一圈,却并没有任何司徒透存在过的痕迹。
客厅,房间……甚至连指纹和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
杰森惊讶地站在厉君措身边,“这……我们的人明明看到他们进了这里的。”
厉君措一双大手紧紧握成拳头,发出“咯吱咯吱”地声响,不愧是尹秀澈,连走都能做到不留一丝痕迹。
男人双目微合,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下去,全力寻找司徒透。”
昏暗的灯光打在男人的肩上,为他的高大身形增添了一丝落寞,他就那样沉默着,沉默着,似乎想要通过嗅着空气感受到司徒透曾经在这里的痕迹。
循着她的味道,找到她的踪影。
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他第一次忽然很害怕,害怕他就这样再也找不到她了,尤其是那个带走她的人叫做尹秀澈。
“厉少。”杰森轻声叫他。
“杰森,”厉君措原本桀骜的眉眼中染上了一层苍凉,“连你都相信她不是那种人,我居然不信她。如果你是她,是不是也会很伤心,会恨我?”
男人的声音,依旧那样性感,只是平添了一丝喑哑。
杰森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一夜,厉君措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不发一言,香烟的雾气缭绕在他的指尖,飘到他的眉心,朦朦胧胧,早已辨不清颜色。
南城的小镇。
夕阳将黄昏的天边染成一片绯红,镇上的红瓦小房子里开始有袅袅的炊烟升起。
南城虽距离金都不远,发达程度却远远不及金都,尤其是城郊的小镇。
这里很大程度上还保留着最原始的砖瓦房,这里不仅有最一望无际的茶园,还有最朴实的民风。
司徒透身上随随便便穿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坐在小院子里剥着葱,屋内的锅里是咕嘟咕嘟顿汤的声音。
小院子的篱笆门被推开,尹秀澈依旧是一身简简单单的白衬衫,背上背着钓竿,右手拎着一只水桶走了进来。
司徒透将剥好的小葱放到盆里,一抬头恰好看到尹秀澈那张清秀的脸上薄薄的一层细汗,在夕阳的映射下,闪闪发亮。
她不禁抿嘴一笑,“手臂才好,就提这么重的桶,当心旧伤复发了。”
尹秀澈微笑着将水桶放到她的面前,“晚上加个鱼汤。”
司徒透探过头去,见到水桶里面游着两条生龙活虎的她叫不出名字的大鱼。
将手往里面一伸,那两条鱼立即扑棱着在水桶里溅起水花,水花高过水桶,溅了司徒透一脸。
尹秀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脸窘迫的模样,将水桶提起来边往屋子里面走,边从口袋中掏出一条手帕,随手扔给她。
司徒透一边用手帕擦着脸,一边喊着“让我来吧。”
尹秀澈头也没回,“有时间多练练你的枪。”
司徒透吐了吐舌头,虽然她觉得自己算是学得很快的,但是在尹秀澈这种天才眼里,好像所有人都是笨学生。
无奈地将盛着葱的盆子放回了厨房,司徒透又掏出那把小手枪,对着门口那株大柳树比了比。
柳树上挂了三个桃子。
尹秀澈每天早上都会换三个新鲜的桃子上去,司徒透打下几个桃子,就吃几个,没打中的由尹秀澈吃掉。
可是偶尔打中几次,那可怜的桃子都会变得稀巴烂,最终司徒透也没有吃上桃子。
今天,她一个也没打中。
拿着枪对着桃子瞄准了半天,“砰”地一声,终于有一个桃子被打烂落地。
幸亏,她们住的地方比较偏远,手枪的声音不算大,镇上也会有有猎枪的人家,所以并不很引人注意。
正当司徒透高兴之际,只听又是“砰”地一声,挂桃子的线不偏不正被击中,新鲜的桃子完好无损地落了地。
她回过头去,尹秀澈还依旧维持着举枪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