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这次回京,是应召问罪的,陛下痛陈罪状,发落二殿下墙圈三年,原本也不是多了不得的。只是二殿下毕竟贵为皇子之尊,若真落了个墙圈三年,待再出来,这上京城都不知道成了什么局势。”叶雁蓉轻巧的一挑长眉,脸色带着心照不宣。
王珞自然晓得她隐含的意思,不过这话从一向不把京中局势挂在心上的叶雁容口里出来,倒叫王珞刮目几分。但细一思量,又回过味来,如今的叶雁蓉已是京中新贵忠勤伯府的嫡女,宫中又有育有三殿下的亲姑母僖嫔。而且下扬州前就已经听闻忠勤伯府在僖嫔的牵线搭桥下同皇长子一脉有些牵扯。
心里虽然思量着这些,王珞却没出言打断,而是听静听叶雁蓉的下文。
叶雁蓉扬唇一笑说不出的讥讽,道:“正因为这样,二殿下便属意让徐二公子一力揽下所有罪状,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丢车保帅之计,却偏偏闹出笑话!”
此次漠北战事,徐二公子位处副将,不论古今,为副的一个最重要的功用就是为正的顶罪。要不然怎么到了现代,那些无论是贪污还是事故,最终追究的都是副某某呢。
按道理这些潜规则,以古人的官场精敏不可能不清楚才对……“这还能闹出什么笑话?”王珞追问道。
“听说原本这事还在谋策之中,那静安男爵府的徐夫人却不知道从哪收了风,急急的就带了那个徐四娘杀到皇子府。皇子妃是个宽厚的,且当正经亲戚接待了。偏人家还顺着杆子往上爬,一副耻高气扬的样子要见二殿下。俨然就成了二殿下的正经岳母一般!”说到最后一句,叶雁蓉就毫不掩饰讥笑的意思。
王珞听得瞪大眼。又一次见识到了徐家这朵奇葩,“竟有这样的事!”
顾芯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花厅,一见到王珞和叶雁蓉在一侧嘀嘀咕咕,便带笑走了过去,刚巧听到这下话,不免插进一句:“二殿下的正经皇子妃可是吕阁老家的千金,二殿下的正经岳母吕夫人只怕还不会摆出这样的气派呢!”
“芯筠姐姐,你来了。”王珞转过头,拉住了顾芯筠的手。叶雁蓉笑嘻嘻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可是被你母亲带着见完人了?哪家夫人府上的公子合适些?”
顾芯筠脸颊飞上一抹嫣红,揉了叶雁蓉一记,道:“胡说些什么!”
几个人笑作一团,待缓了缓,叶雁蓉又转回了刚才的话题,接着道:“……二殿下哪是那样好拿捏的,自然生出许多波澜,本来那徐夫人带着待嫁的女儿去未来夫婿家就不成体统。何况那徐四娘不过是去做良媛的,哪来那么大的脸面!”
顾芯筠轻哧一声,王珞唇角微微翘起,不由想起之前在宫里头见到徐丹琴那会子。她可是脸面大着呢。不过也太不会审时度势了,那时旁人给她脸面也不过是因为漠北大捷,而徐二公子贵为副将。更是他的胞兄,江贵妃会选她为良媛。也不过因了这层原因罢了。
而如今成了这样的局面,徐家居然还有这份胆色敢上皇子府寻晦气。王珞真是佩服这种勇气。
“……然后争执间竟动了手脚,一个不慎,徐四娘竟然推得将皇子妃撞了廊柱,当时就昏倒在地!二殿下大怒,气得要把徐四娘的甄贴烧掉,纳良媛的事就此作罢,将徐夫人和徐四娘打了出去!”
“平日里倒不知道二殿下对皇子妃还有这份情谊。”顾芯筠忽而一笑,脸色温和。
王珞和叶雁蓉听了却是不以为然,这些个皇子有几个是有情谊的,不过是找个理由先发制人罢了。
似乎见两人没有深谈的意思,顾芯筠便讪讪的转了话题,带着笑看向叶雁容,问道:“雁容妹妹竟然晓得这么清楚,同在上京城里头,我也不过听了个大概,如今也不知道二殿下是不是真的烧了甄贴,同徐家断了亲事呢。”
王珞也有几分兴趣,叶雁蓉说的的确详细,但这些内围丑闻,尤其还是皇子府里头的事情哪是这样容易探听的。但她所说又是条理清楚,一点也不似人云亦云,道听途说……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那么,能这样清楚二殿下的事情的,如今应该就是皇长子了吧。
原来忠勤伯府家和皇长子的关系已经如此密切了。
叶雁蓉目光有些躲闪,正欲转开这话题,却已经有沈五小姐吸引了花厅里头重小姐的目光。
沈五小姐正和威远侯府孙八小姐说话,语声清脆,正说着威远侯府的牡丹,引经据典,将花说得十分韵味。
孙八小姐作为主人家,既然提及到这些,自然免不得要邀众小姐一同去园子里赏赏牡丹。时值九月,的确是牡丹吐蕊的时候,众小姐当然不会驳了主人的雅兴。
威远侯府的庭院深深,唤作碧液的池子池水涟漪,绕着一带短短朱漆红栏,栏畔姚黄魏紫,犹有几本如美人的红衣只卸了半肩,花欲笑,并未全开,数本雪拥蓝关倒开得雪白灿烂,映着正浓日色,满眼的妍丽。锦绣一般的花影横披,天然一张穹幕,把前后窗纱都映成斑斓一般,繁华似到了极处。
沈五小姐陪伴在孙八小姐的身侧,那团团簇簇的牡丹花映衬着她圆月般皎洁的脸,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竟有一丝很无邪的味道。在这同样花团锦簇的一众小姐里头,却也丝毫掩盖不过去那份光华。
不只王珞多看了几眼,顾芯筠轻叹一声,侧首低声道:“这样的姿容,还有这样的才情,竟然被家里说了这样的亲事!”
王珞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刚回来不过几日,也听说了沈五小姐定了亲。定的是两广总督贺光继,都能做到封建大吏这样的位置,王珞不用想也知道必然年岁不小。一听后文,果然是作续弦的,总督都是行伍出身,照世家大族看来,那都是粗人。
虽然总督权大,但这样的年纪,沈五小姐嫁过去还得面对可能和她年岁差不多的继子继女,难处可想而知。沈五小姐是京里头的官宦千金,虽然沈老御史接连贬职,如今已经失宠于皇帝,但沈家还有沈文轩入职翰林院呢。哪怕官职不高,却也是皇帝称赞过的……
这门亲事虽然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其实大家都明白沈老御使如今身子见差,而且如今的沈夫人是侧室上位,本来就人微言轻,所以沈家的话语权基本都在长子沈文轩的身上。那这门亲事是谁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沈五小姐虽然出挑,但到底也是庶女,何况现在掌理沈家的可是沈大公子,给安排了这门亲都不算委屈了。她这一嫁过去,虽然是续弦,那也是正经的总督夫人,谁敢轻瞧了去。”叶雁蓉很不以为然,撇了撇嘴道。
沈五小姐这样长袖善舞的,甚至誉为京中第一才女的官宦千金,尚且逃不过这样的亲事!
王珞显得有些怔然,其实明白其实这无关嫡庶,不过是出于家族需要。沈家需要两广总督这样实惠的女婿,所以就把沈五小姐送了出去。哪怕她再出挑,可能也不过是抬高些价码,让沈家有更多的选择空间。
忽然就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王珞不免想起在扬州时姜氏也曾说过她的亲事另有安排……不知这个安排是怎么个安排。
“话虽如此,但听说那总督已经年过半百,姬妾成群,又是两广那样的偏僻的地方,沈五小姐这样的,怎么习惯的了。”顾芯筠有些感同身受,她也是要说亲的时候了,她也是庶女,自然明白这种心情。
沈五小姐可是那写着一手顶端方的欧体寿字,心思巧得做了一转十二个不同味道花糕的女子,也是那个能以庶出身份入得宫宴的女子,更是那不顾不忌,不管什么时候也能不卑不亢赢得旁人不敢小觑的女子。
不过,日后会被上京城里其他小姐取代了吧。
园子里虫鸣鸟叫声又声没有止歇,王珞没有了欣赏牡丹的心情,烦躁的令心中发慌。只伴随着一干小姐们游园,不知行至哪里,忽然听得前头有人道:“你们瞧,是镇国公府的九小姐来了。”
王珞抬眼看去,远远的就见到了宋盼芙,她由一干丫鬟婆子簇拥着,穿着一袭淡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圆领袍,梳一头云髻,新月如眉,娉娉婷婷,掩映着园子里林木的疏影。
众小姐都显得几分热情的迎了上去,攀谈寒暄,竟不知不觉就将宋盼芙给围住。
其实比起这里旁的小姐,王珞应该是最和宋盼芙亲昵的,倒不是她们情分多好。只不过镇国公府的家眷一向不多应酬,所以王珞和宋盼芙有限的交往也就显得不同些。
不过才数月光景,王珞却觉得有些认不出宋盼芙了,并非是容貌和服饰,而是眉宇间那些神色,说不清是什么。虽然宋盼芙挂着笑,但王珞却感觉已经不是当初那种真实的烂漫了。(未完待续。)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