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珞见他心情缓了些,心里也高兴,所谓送人玫瑰,手留余香,便是此理。于是也多了些闲话的兴致,不由笑道:“其实何必拘泥于尽孝的方式,好比我不擅长女红,却极为乐意弹几首曲子伴爹娘承欢膝下,自己又欢喜弹琴,两全其美。”
姜德明微笑,道:“姑父姑母若也喜欢你的曲子,那自然是好,倘若姑父姑母不喜欢你的曲子,岂不另当别论。”
王珞自然听得出姜德明意有所指,也不顺着回答,只挑起眉问道:“那明哥哥喜欢什么呢?”
姜德明目光一亮,缓缓才道:“以前我在扬州府时,六叔还没去上京城,老祖宗最疼惜他,给他请了极好的武艺师傅。六叔又极其英武有力,将师傅的武艺学的青出于蓝。”
话锋一转,语气略黯,道:“六叔见我有兴趣,也曾教习我几招,可惜娘亲和爹不十分赞同,总觉得武夫无用,到底不入流。六叔受到老祖宗的疼惜,自然无所阻滞,但我却不同。”然后叹息一声,他道:“后来,又去到山西,更没了这个机会。”
姜德明略待忧郁的语气,王珞自然懂得他喜欢什么了,便宽慰道:“此言差矣,若武夫无用,此次漠北战事,又靠何抵御外敌呢。纵使此次战事不利,到底也是将士们在保卫大齐的国土,故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姜德明眉眼里露出笑意,点点头顿了顿,又问道:“珞妹妹也读《庄子》?”
“哪里。不过是听家里兄长说到的。”王珞微怔,到底还记得女子无才便是德。谦虚道。
姜德明不置可否,王珞便笑笑转开话头。道:“刚刚听明哥哥说,被六舅舅传习了几招,不瞒明哥哥,在上京府里时,六舅舅也教了我几招,总算晓得看了几分。之后六舅舅去了军营,我也没机会再瞧,不如明哥哥在我面前打打,也让我饱饱眼福。”
没想到姜德明性子虽然内向些。但似乎的确喜欢武艺,听了这个提议,也没多虚让什么,倒晶亮着眼眸站起了身,颇有兴致的一口应承道:“珞妹妹既然想看,我不妨献献丑。”
说完就由他的丫鬟们带回房内更衣,不一时,姜德明便穿了一身浅紫蓝锻滚边圆领胡服过来了,原本斯文内向的模样。顿时多了几分英气,初夏的阳光下,一丝丝的投射在他少年勃发的脸上,目光和煦。别有一种吸引力,似乎走过来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个俊朗的少将。
王珞心里暗叹。人面对梦想和喜爱的事物时,总是不自觉露出最好的一面来。
姜德明一拱手。就开始耍一套拳法,虽然不是多复杂高深的拳法。但他却耍得十分娴熟,每一道拳风都厉色有劲,看得出是苦练多时。
王珞正看的入神叫好,却在一个突兀的地方,姜德明骤然停下,王珞一愣,姜德明却是些微尴尬,解释道:“当时六叔便教到这里罢了……”
王珞挂上笑,正要说话,螺女便在一旁拍手叫好,姜德明看了过去,颇有些腼腆,螺女咧嘴一笑,道:“虽然拳没打完,但奴婢瞧得出表公子身姿好,劲道足,是习武的好材料。”
姜德明微有些纳罕,王珞忙解释道:“明哥哥勿要以为我家丫头胡言乱语,她自幼跟在护院后头学了几套把式,不是我自夸,颇有几分能耐。我是半吊子,只看得懂那花式,她却能说上一二来。如今说明哥哥如此,我自是信了,明哥哥既然有此天赋,万不该轻言放弃才是。”
姜德明先是对螺女刮目相看,眉角也隐有喜色,但听到王珞后头的话,不由皱眉道:“我岂愿放弃,不过娘亲和爹俱不赞同,我又怎能违逆。”
这话倒是,王珞也挺为姜德明遗憾,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不外如是。比如她并不爱女红刺绣,却不得不学,而且还得好好学,她喜爱的文墨,琴艺,却不敢多做把玩,只怕被称为玩物丧志,到底算不得贤淑了。
这一份同感下,王珞和姜德明反而找到了些话头,聊也聊得尽兴些。
如此之后,王珞倒发现姜德明并非木讷无趣的人,只是性子内向,但刚刚一番下来,似乎也觉得王珞是可以倾诉的对象,就打开了话匣子,不时妙语连珠。
正言笑晏晏的当头,却听闻一阵笑声传来,王珞放眼看去,正是马氏和姜德安走了来。马氏穿着一身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圆髻上斜簪镏金珍珠钗环,俏色横生,笑颜酡红,一道笑:“这船舫的景致到底只在甲板上头才赏得好,原来五娘和明哥儿也在呀?”
见原来是她,虽然对马氏称自己为五娘,心里不悦。若是姜大奶奶唤她一声五娘,也罢了,这马氏什么身份……
王珞轻撇了撇嘴,却没将不快写在脸上,也不起身,只冲马氏微微颔首,也不唤她什么。
马氏顿时面色讪讪,而姜德明脸色淡淡,只唤了一声“姨娘。”
姜德安没察觉什么,虽然和王珞差不多年纪,但到底显得小孩心性,凑上来好奇道:“珞妹妹和大哥在这里聊什么呢,远远的就听到你们的笑声。”
王珞示意了螺女一眼,又冲姜德安笑道:“不过是闲聊,明哥哥逗趣几句,自然惹发笑了。”
姜德安眨眨眼,看了看姜德明,正要说什么,这时念秋和语冬已经拾了软凳上来,王珞忙招呼他坐下。
自然只有一条凳子,所以马氏脸色顿时更显得难看,却不敢就此多说什么。给坐是礼,不给坐是规矩,马氏身为妾侍,不过是半主子,站着是本分。
不过憋屈归憋屈,自然不能在这里说道,自然就扯到旁事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姜德明道:“倒是五姑娘好福气,竟然能听得咱们明哥儿逗趣,平日里明哥儿可不多话,五姑娘到底是公府出身的,真是会说话。”
这会学乖,到底叫了一声五姑娘,还是有些不伦不类,按理,马氏该老老实实称王珞一声小姐,却端着不这么喊。这也罢了,她说的这话拐弯抹角的,自然是明褒暗贬,王珞不屑接这话头,气氛自然一时冷下来。
马氏却不以为意,反倒凑到王珞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起王珞来,不时抬手摸摸王珞珠翠的璎珞,惹得王珞差点要皱眉,她才笑眯眯道:“前两日刚一上船,见得五姑娘时,就觉得姑娘是个标致人,长得玲珑剔透的,好不喜欢。如今近瞧了下,更觉得姑娘生得端方贵气,一副大家气派,着实是好。”
王珞不知她为何忽然这么夸自己,却十分不喜欢马氏打量自己的眼神,好似是狗见了骨头一般。
马氏说着又看了看坐在一侧的姜德安,又看回王珞,问道:“姑娘如今也不小了,不知五姑娘许亲了没有?”
王珞微怔,骤然问这么一句,倒叫她如何回答,这叫什么事,哪有这么当着一个小姐问这话的,心里恼火,脸上却只能作出羞惭的颜色。
而她身边侍立的冷桃,螺女莫不变了脸色,马氏却恍若未见,径自接着道:“我瞧着咱们安哥儿也是顶俊秀的,同姑娘又一般年纪……”
“姨奶奶。”冷桃忽然上前打断,脸色微冷,马氏脸色一滞,正待要说,冷桃便搀了王珞起身,道:“姨奶奶,咱们小姐累了,眼看这外头要起风了,咱们小姐娇贵,经不得吹,便先走一步了,姨奶奶慢待。”
冷桃说完,也不顾马氏一脸屎色,就和螺女一边搀了王珞入了舱内。
待回了屋,螺女忙将门一合上,气嘟嘟道:“那个女人当自己是谁,竟然唤咱们小姐作姑娘,什么是姑娘,凭她那般身份,竟还唤了一声五娘,那可是她能唤的,若她是名正言顺的姜大奶奶也罢了,但她如今是甚么。”
冷桃嘱咐惜春沏了花茶进来,一边冷笑道:“这称谓也罢了,竟还恬不知耻的想为她自己的儿子做媒,脸皮忒厚。”
惜春端了茶来,王珞接过小啜一口,笑道:“何必同这样的人计较,权当一笑罢了。”
螺女却不服气,走上来道:“小姐就是太随和,惯得那女人,若夫人知道那马氏敢这么没规矩,一定……”
“一定怎么?你以为这是哪里,这可不是荣德公府。”王珞挑起眉头,淡淡道:“到底是大舅父的妾侍,娘亲也没法插手,咱们最好眼不见为净罢了。”
“可是——”螺女张口要说,却不知如何说下去,到底王珞说的是正理。这的确不是荣德公府,那个马姨娘也不是姜氏的所管的范围。
冷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认同的道:“小姐说的有理,不过也不能惯了那马姨娘,瞧她那口无遮拦的,若凭空捏造点什么,逞口舌之快事小,污了小姐名声事大,往后咱们还是能避且避罢。”(未完待续。)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