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居照山回来后,果然姜姨娘和财管家已经开始打理着准备回京的各项事务了,满院子都能见家仆在匆匆整理一些东西,打扫,收拾。
其实荣德公王元贤携家眷到夜阳别苑避暑也不过月余的时间,还是因为王元贤在礼部任仪制清吏司郎中,这是个文职,平时掌嘉礼、军礼及管理学务、科举考试事务。在非科考之时,闲时居多,所以能请恩到一个月的避暑沐休。
景王和王元贤同在礼部任职,都是一司郎中,正五品,不过景王担任的是主客清吏司的郎中。主客清吏司隶属礼部,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和王元贤同级,但职务的不同决定实权的不同。这主客清吏司便是礼部四司里最悠闲也最清水的部门,想来皇帝对这些一字封王的皇弟们还是有所忌惮的。
如果今年恰是科举年,那么王元贤是拿不到避暑沐休的,因为沐休一个月后便已经像现在这般,到了七月。而科考时间是秋八月,俗称秋闱,而身为仪制清吏司掌管科考和学校的王元贤当然忙不过来。
把钱妈妈说的,和自己想的一结合,王珞发现,明年她还想和王元贤姜姨娘一起来梧州夜阳别苑避暑的希望破灭了。这就说明她和齐子祯将会有整整一年都见面不到,再见的话,估计要后年才能来梧州避暑了。
虽然王元贤和景王的宅邸都在上京,但王珞知道,上京水深,规矩大,而且她自己不过是个庶女,在上京公府肯定会被夫人所管制的,绝不可能像在这里一样。这里只有姜姨娘一个,又得王元贤宠爱,还和财管家一同管了别苑的事务,王珞身为姜姨娘的亲女,自然能在这里得到优待。
不过这若是回了上京公府,那又另说了……只会是更加的没有自由的了……
只是王珞虽然犯愁,但回上京的事还是继续进行着,等到七月初一,夜阳别苑里从上京公府里来的家仆都收拾妥帖准备迎着老爷,姜姨娘,王珞上马车启程了。
从梧州回上京,清晨出发,拉马车若快,约入夜后能到达上京城。但王元贤并不赶时间,于是路线便安排成在居中的攸城歇息一晚,第二日继续赶路,也能午后回到上京。
姜姨娘王珞坐在一台马车里,有芙英和钱妈妈一旁服侍着,小几子上搁着几盒各色点心,几个人时而说笑几句,倒也不发闷。用午饭的时候是在一小镇子里解决的,后来便又开始赶路,争取在天黑前到达攸城,好投宿休息。
王元贤骑马,觉得热了也回马车里待上几刻,这会到了中午,马车一停,王元贤自己打了帘子上了车来,芙英连忙给他在姜姨娘边收拾了个座位,他坐下后,笑着道:“前面就要到攸城了,财管家已经打马先去找好合适的客栈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去那里找个好酒楼用晚饭。”
“老爷费心了。”姜姨娘微微颔首,笑道。
“谢谢爹爹。”王珞也跟着道,老实说她的确也有些饿了,不知道前面停在哪个镇子上,也不知道热闹不热闹,想着便炸了眨眼:“爹爹,攸城是什么样子,人多不多,热闹不热闹?”
“你总是最多话要问。”王元贤听得她声音娇脆,忍不住捏了一捏她的小鼻头,温声道:“前面的镇子听说是叫潞水镇,据说还是蛮多人的,有些热闹,应该会有好地方用饭,你们不用担心。”
王珞笑着嗯了一声,这王元贤虽然妻妾众多,教训起子女来像王璟也不含糊,但她必须承认,大多时候,他对自己这个小女儿还是比较宠溺爱怜的,甚至也喜欢她的有些不过分活泼。不管是因为姜姨娘,还是因为她自己讨喜,这总归是一件好事。
于是几人又随口扯了几句闲话后,便逐渐听到马车窗外有了人声,愈来愈多,似乎是入了街道和人群。又过一刻后,马车终于停下来了。
这时跟车婆子的声音响在车窗外:“老爷,姨奶奶,五小姐,福来客栈到了。”
芙英应了一声“知道了。”然后先打了帘子,下去,踏上已经准备好的落脚凳子,然后服侍王元贤和姜姨娘下车,最后钱妈妈将王珞也抱下了马车。脚刚沾了地,王珞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黑漆灰瓦的墙边,朝前面看过去便是一栋两层的老阁楼,门厅上高挂着一块漆着红色字福来客栈的牌匾。
而门前那头一溜小摊,支着会白布棚子,或卖吃食、或卖玉器、或卖绢扇茶盅等日常之物,琳琅满目,什么都有。人来人往,的确是比较热闹。
而财管家领着王元贤,姜姨娘,王珞朝客栈里进去了,身边围着丫鬟、粗使的婆子和人高马大的护院,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普通百姓自然不敢靠近,但却暗暗目露艳羡和指点。
这客栈虽然不十分精致,但也收拾的干净妥帖,重要是进去了才发现这客栈的确不小。外厅照例是喝酒吃饭之地,而财管家包下的是整个西半边的跨院,但即使是这样,这么多丫鬟婆子家仆也要挤着才能勉强住下。
家仆们收拾了下东西,安顿后,财管家便弓着身在正厅和王元贤解释道:“老爷,虽然这攸城是梧州返上京的必经之路,不过眼下正都是官爷们回京的时候,所以奴才一时也只能找到福来客栈还勉强够住。”
“无妨,只不过休息一夜罢了。”王元贤喝了口茶,问道:“对了,这攸城里可有什么好的酒楼,我要带姜姨娘和五小姐去尝尝这里的菜肴。”
“回老爷的话,攸城有家风味不错的酒楼,去年老爷没在攸城投宿,所以可能忘记了,三年前老爷曾去过的那家鼎沣楼。奴才记得那时候老爷去吃了一次,后来可是赞不绝口呢。”财管家带笑说道,一边留意王元贤的神色。
王珞在一旁听得暗暗心惊,三年前下了一次馆子,这财管家也记得这么清楚,看来真是个人才,难怪三十余岁就混成了公府的管家。
王元贤挑了挑眉头道:“唔,这我倒记不得了,不过你记性一向好,我们便去那家吧。”
“是,老爷,那奴才这就下去准备轿子。”财管家躬身应道,便退出了厅。
因要出去用饭,于是钱妈妈领着王珞去梳洗了一下,毕竟赶了一天的路,只是这客栈里没那么方便,便省了很多步骤,只洗了脸,梳拢了一下双鬟。
再来到正厅时,便见着姜姨娘梳着牡丹头,鬓角戴了两朵琉璃绿松石蜜蜡的珠花,已经换了一件银红色对襟暗妆花褙子,里头一件月白色刻丝下裳,只是淡妆薄扫,却已经顾盼生情。
王珞瞧着王元贤瞧瞧打量着姜姨娘的目光,便看得出他对姜姨娘的装束很是满意。不挑过分繁复的衣饰和首饰,只挑适宜她气质的,既不会逾矩,也不过分素净。
准备好,便出了院门,三人有丫鬟婆子服侍着各上了财管家招呼来的三台棕色的软轿,直奔鼎沣楼而去。
这时王珞坐在轿子里,轻轻撩开轿帘子的一角,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街道上却依然热闹。因是刚入夜,街边的摊子又支起了新玩意,还没散去。
不多时便停到了一栋三层的小楼前,她抬眸看着那块高挂的牌匾,知道这便是到了鼎沣楼了。王珞被钱妈妈牵着跟在王元贤和姜姨娘身后进了酒楼,财管家先一步进去要包间。
“老爷,掌柜的说包厢已经被客人订好了,这会子已经没有空余的了。”财管家匆匆走回来,一脸不安的看向王元贤道:“您看我们是……”
王元贤皱起眉正准备说换一家,身侧的转过头的姜姨娘“咦”了一声,他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酒楼门前另一头也停了几台轿子,从轿子里先下来的是一个四旬男子,一身墨绿色直袍,身材削瘦,自有一股傲气。
而接着下来的是一个穿着浅藕荷包缎绣云鹤纹的约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她皮肤白皙脸型圆润,一双墨珠似的眼睛正看向姜姨娘这边。
“这不是沈御史大人吗?”王元贤目中泛光,铁牙御史沈幼楠来梧州避暑的事他倒不清楚,不过朝堂上沈幼楠和户部尚书叶固坤大人为着新税法而政见不和,圣上是着意于叶固坤而非他沈幼楠,于是他便病了。这事已经过去一月余了,原来是来梧州避暑了,瞧着他健朗得很,怎么也不似病过了……
“旁边那位是沈御史的侧夫人尤氏,妾在榕邬别苑和王妃娘娘聚会时和尤侧夫人见过面。”姜姨娘轻声补充道,沈幼楠正室常年卧病在床,都瞅着他对这侧夫人尤氏不错。之前在榕邬别苑,这尤氏很是会拢人,为人又极其逗趣,很是讨好王妃,有什么心思也不得而知。不过尤氏似乎见王妃对自己喜爱,于是也爱屋及乌热情起来。
两人说着就朝那边预着去打声招呼,那头沈幼楠和尤氏也迎了上来,跟着来的还有后下轿的两位一长一幼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