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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茶袅袅散香。
客厅安静得针落有声。
林忠才端坐在温馨馨对面，打量着客厅的装潢，微微笑道：“好些年没见，馨馨姐的风格倒是变了不少。我记得当时你喜欢的是简单素雅的风格。”
温馨馨勉强笑笑，没有应话，自顾自地泡着茶。
林忠才的目光落到温馨馨身上，感慨道：“不过，馨馨姐还是一如之前地漂亮。”
“过奖了，”温馨馨抬眼看着林忠才，“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地址的。”
林忠才郑重其事地拧紧双眉，故严肃地说道：“你猜。”
温馨馨颇为尴尬地干笑两声：“那么些年没见了，你还是一副没正经的样子，而且居然还蓄起了络腮胡。喝点茶吧，我上回出差，从杭州带回来的。”
林忠才便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后，眉目也随即舒展开：“我总觉得，你不去做茶艺师还真有些可惜。”
“说笑了。”温馨馨低头烫洗着茶杯，随口应道。
“你刚刚问到地址的事对吧，”林忠才意识到自己还没跟人家解释，便笑道，“不瞒你说，我现在就是北山中学的副校长，那次偶然翻到小铭的家庭资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当年那个安静的小孩。我寻思着都好久没与馨馨姐见面了，所以趁着今晚有空，就照着他家庭资料里的地址寻来了。”
温馨馨闻言大吃一惊：“你说，你现在是北山中学的副校长？！”
林忠才装模样地挺直腰板，反问道：“怎么着，不像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的角色转变有些大。我一直以为你们那帮人退役后，会选择教练或解说员之类的工。”温馨馨为自己的失态而解释道。
“事实上，你的判断并未出错，我确实成了教练，而所谓的副校长，其实也只是他们邀请我过来做教练的附赠品罢了。”
林忠才若无其事地说道，孰不知，此时的温馨馨脸色猛地转冷。
“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是北山中学的篮球教练，是吧。”
“没错，准备的说法应该是，北山篮球部的教练。馨馨姐是聪明人，我猜想，你已经知道我来意了，对吗？！”林忠才仍是笑吟吟地说道。
温馨馨咬牙切齿地瞪着林忠才，低声斥责道：“你既然知道小铭的身份，那你就不应该对他加入球队有着任何期待，更不该上门找我。当年的事你也很清楚，就无需我再跟你复述一遍吧。”
林忠才长吁一声，叹息道：“当年队长的事，我至今仍然觉得遗憾，我也知道，那件事对你和小铭有着很严重的负面影响。但是，那么些年过去了，馨馨姐，你难道就不想试着走出来吗？”
温馨馨低哼一声：“那是我自己的事。”
“不，现在也是我的事。现在小铭是球队引援的重要目标，为球队教练，我想跟你好好谈谈这件事。”
温馨馨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用谈了，我反对。”
林忠才苦笑一声：“馨馨姐，你这是何必呢。”
“你又是何必呢！忠才，既然你都叫我一声姐了，那你就听姐一次吧，不要在小铭身上动心思，我是不会允许他重新接触篮球的。”温馨馨态度坚决。
“馨馨姐，那你考虑过小铭没有，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吗？”林忠才仍旧好声好气地劝说道，“就在小铭参加完数学竞赛回来后，他就已经下定决心想要重新打球了，如果不是因为你的阻止，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我的队伍里了。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很简单，就是打球。”
温馨馨闻言不禁愣住。林忠才的这句话，似曾相识，她记得刚刚江小铭回房间前也说了类似的话。
“但事实本身就只有一个，我是真的喜欢篮球。”
江小铭所说的这句话开始在温馨馨脑海中回响。
温馨馨往江小铭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而后叹气道：“你别说了，他是我儿子，我自己自然会判断的。不早了，你还是回去吧。”
林忠才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端起茶杯将清茶一饮而尽，百感交集地感慨道：“馨馨姐，想当时我名不见经传，还只是队长的替补，但你们对我却百般照顾，百般鼓励，这些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既然如此，那你就放过小铭，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再让篮球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温馨馨痛苦不堪地埋下头。
“馨馨姐，你还不明白吗，篮球是无辜的！”林忠才声音愈发地低沉，“馨馨姐，你知道队长为什么会患病吗？！”
温馨馨背脊开始僵硬。
林忠才往后仰靠着沙发，怔怔地凝望着天花板，自顾自地说道：“大家都说他的发病是因为压力过大，但有多少人想过，他的压力是从哪来的呢？他是一名坚强的战士，我不相信那些来自媒体与球迷的指责与谩骂能压垮他。”
“你的意思是……”温馨馨浑身开始微微颤抖。
“他是被自己的执念所压垮的。热爱篮球，渴望胜利，追求完美，这就是他的执念。那年他的最耀眼的明星，所有人都想要打败他来成就自己，所以决赛中勤阳队针对他的成功的防守策略，被各队纷纷效仿。这就是他发挥受限、数据缩水的开始。”
温馨馨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林忠才，舌挢不下。她当时只道是江河饱受心理压力影响，才会导致竞技状态每况愈下的，却不曾料想到，并不是他有所退步，而是其他队伍找到了防住他的办法。
轻叹口气后，林忠才继续说道：“队长有着自己所要捍卫的荣耀，但其他队伍对他的针对性防守确实棘手，所以他便日益地惶恐起来。随着竞技状态的下滑，他愈发地害怕自己会被这项运动所淘汰，很难想象得出，他到底是有多么热爱篮球。于是为了克服恐惧，他便发疯似地用他最擅长的三分来不断地攻击，而在针对性的防守策略下，他的效率却一日不如一日。”
“所以，你是说，他不是被压力压垮的，而是被恐惧压垮的？！”温馨馨眼眶渐红，失魂落魄地问道。
“没错，他害怕被自己所深爱着的这项运动所淘汰，所以最后他输给了自己给自己施加的恐惧。”林忠才满面憾色地说道。
热泪夺眶而出，温馨馨哽咽着深埋下头。江河没跟她提起过他的恐惧，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她口口声声说她深爱着江河，可在江河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候，她却连简单得安慰都寻错了方向。
她不知道该如何原谅自己。
见温馨馨痛哭流涕，林忠才也惊慌失措地抽了两张纸巾，递到温馨馨身前，柔声安慰着。
江小铭早早地便睡了，因而并不知道客厅所发生的事情。
温馨馨庆幸江小铭没有在场，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孩子看到她如此脆弱的一面。
等到温馨馨情绪稍稍稳定的时候，林忠才才缓缓地说道：“馨馨姐，其实吧，队长的恐惧也是一种阴影，这种阴影之所以会形成，是因为他热爱着篮球，但很遗憾，他没能走出来。而你和小铭这些年来的阴影，之所以会形成，是以为你还深爱着你的丈夫，小铭还深爱着他的父亲。这两者其实是一样的。但幸运的是，小铭走出来了，他勇于直面过去，并决心重新开始，他做到他了父亲都不曾做到的事，他了不起。”
温馨馨怔住。
“小铭现在所拥有的，是如他父亲那般对篮球的热爱，是直面过去并重新开始的勇气，但归结到最后，他也只是想要追求自己所期盼的未来罢了。不管他期盼中的未来是何模样，那都是他想要的。如郑喜潢所说的，我也不许他说放弃。”
温馨馨抹干眼泪，微微抽泣着，却若有所思地陷入沉默。
“馨馨姐，走出过去，才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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