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陆子宁和李二狗是牵着手走出医务室的。从那以后,每个秋天,李二狗都会想起那个白色的房间,以及陆子宁温热的手心。
他们在楼梯的拐角处看到了低着头默默抽烟的值班医生。很恶劣的,陆子宁扬起握着李二狗的那只手,向着他挥了挥。
“年轻真好啊。想当初我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高中同学,后来上了大学就分掉了。”值班医生无声地笑了,“你们也就在这栋楼里放肆一把吧,出去可不要这么张扬。”
陆子宁看了看李二狗,感受着女孩子微微颤动的微汗的手心,点了点头。
世界上没有比保护你更重要的事情了,陆子宁在心里信誓旦旦地说。
“在医务室旁边抽烟是不是不太好?”李二狗好奇地从陆子宁宽阔的肩膀后面探出一个脑袋。
“你们这么虐狗,还不许狗狗暗自疗伤?”值班医生愤愤不平地说,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要不要来一根?”
李二狗赶紧摇头。
“跟你开玩笑啦你还当真,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值班医生努力做出一副白衣天使的样子,清了清嗓子澄清道:“还好啦,医务室又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平日都见不到几个人,根本不用说是来看病的同学了。”
值班医生用尽全力白了一眼两只到现在还没分开的手,继续说道:“没想到今天一下子来了两个,已经让我超额完成任务了。不过话说,像你们两个这样要受伤就一块受伤的,还真的挺少见。”
陆子宁看了一眼医生胸前的吊牌,上面写着“林大志”三个字:“谢谢你了林医生。”
“叫什么林医生,我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就叫大志哥吧。我刚来没两天,叫林医生有点太客气了。”林医生叼着烟,漫不经心地说,“走,给你们拿药。”
林大志走到药房门口,掐灭了香烟,和里面的小姐姐熟络地聊着天,不一会就拿好了药,递给了陆子宁。
“谢谢……大志哥。”陆子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举手之劳,上面写着用时用量,自己看吧,都是高中生了我就不一一跟你们讲了。”林大志拍了拍陆子宁的肩膀,瞄了一眼李二狗,“姑娘不错,好好珍惜。”
林大志的夸奖并没有让李二狗觉得很受用,反而有了一种见家长的感觉,更加局促不安起来。倒是陆子宁,立刻变得一本正经,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
在经历过躲躲闪闪之后,李二狗终于能够面对每天等在门口的陆子宁,坐在陆子宁的后座摆腿,有的时候还会厚着脸皮揽住陆子宁的腰,感受着隐隐约约的腹肌,和自己的心跳阵阵。
李二狗渐渐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矫情的女生,开始在语文本子上抄些一些甜到哀伤的句子,泰戈尔,徐志摩,郑愁予,不知不觉就是一本一本。
“你微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但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经等了很久。”
“我不能没有心的平安,眉,我不能没有心的平安。”
“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然后在吕静香酸的不行的评语后面,傲娇地写上一句——
煽情是文人的膝跳反应。
上课的时候,陆子宁也会在老师背过身去写板书的时候,悄悄地把李二狗的手握在手心,用左手记笔记,然后老师回头的瞬间悄悄松开。
李二狗这才知道陆子宁原来是个左撇子,后来被爸爸打过几次,然后才慢慢学会了用右手书写。
陆子宁说:“真好,现在我的右手有了更重要的事。”
即使是稀有的课间,也常有一个纸团丢在陆子宁的桌子上,不用问里面就是李二狗难得写得工工整整的字迹。
“你喜欢我吗?”
“喜欢。”
“你喜欢我什么?”
“什么都喜欢。”
然后李二狗就在教室里,悄悄地乐成一朵狗尾巴花。
不光如此,李二狗还悄悄多了一个小本子,上面从第一页开始记录着:
11月29日,我们在一起。
12月1日,他给我买了我喜欢的巧克力,亲手剥开放在我的嘴巴里面,终于明白有个东西叫做幸福。
12月3日,家门口,晚安拥抱。楼道里的灯明明灭灭,像是心脏在呼吸。
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世界仿佛变得缓慢又急促,天空的飞鸟很慢,花开很慢,落叶很慢,仿佛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为彼此驻足。时间很快,苦恼很快,睡梦很快,睁开眼睛就是美丽的有你的新的一天。
只是每每经过杨然的座位,李二狗心里总是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因为最终她还是没能兑现自己的承诺,而是把陆子宁留在了自己的身边。李二狗只好忍住心里涌上来的酸味,依旧指使着陆子宁给杨然送这送那。
“李景崎你到底是有多大度,连自己的男朋友都愿意和别人一起分享吗?”陆子宁在红灯前面急刹车,气得呼吸都开始急促,带得车子一晃一晃。
李二狗一头撞上陆子宁的后背,还没来得及捂住自己的脑门,就被陆子宁生生晃下车子,十分委屈:“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都这么久了,我们还是回不到从前,是她说……”
“她说什么?”陆子宁机敏地嗅到了一丝不对的气息。
“没没,她没说什么……”李二狗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有些慌张。
“她到底说了些什么?”陆子宁把李二狗拉到自己的面前。
坐在车座上的陆子宁比李二狗站直的时候还要高出一些,李二狗只好仰头看着陆子宁眼睛,感受到了压迫感。
本来还想倔强的李二狗一下子泄了气:“她说……想让我和她和好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办法?”陆子宁又凑近了一些,近得李二狗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陆子宁眼睛里面倒映出的自己,小小的,很怯懦的。
“就是,就是……”李二狗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快速地含糊不清地说,祈祷着陆子宁没有听清楚,“她说让我把你让给她……”
“靠。”陆子宁一拳头砸在自己的车把上。
夜晚的人没有那些多,却也没那么冷清,到处都是着急回家的人。红灯变成绿灯的一瞬间,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踩下脚踏板,好像差一分差一秒都不行。
包括陆子宁。
李二狗还沉浸在陆子宁竟然也回说脏话的诧异之中,陆子宁便骑着车子绝尘而去,只留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