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带着李二狗来到学校的后门。
后门紧闭着，上面随随便便地挂着一把锁，锈迹斑斑。
透过门缝，隐约能看到，门的后面不是街道，而是一堵墙。
程锦扭头看向李二狗，朝着门口扬了扬下巴。
“干嘛？”李二狗瞪大了双眼。
“爬啊！”程锦说完便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往前一跑，右脚在锁上使劲一踩就扒上了墙。
李二狗震惊地看着程锦的一系列操作，默默比较了一下两个人腿的长度，“这位兄台身手不凡，一看就是扒家逃课的行家啊。”
程锦跨坐在墙头上，“该你了。”
李二狗像看智障一样看着程锦：“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还知道呢，我虽然能秒人，但是我技能不能穿墙啊！”
“没事，上来，我拉你。”程锦向李二狗伸出手来。
李二狗闭上眼睛，除了她和程锦的呼吸声，还有风过树叶的沙沙声，她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她不知道门那边到底是什么。
但她知道程锦不会骗自己的。
那么，死就死吧。
李二狗把手递给程锦，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她用尽全身上下所有的柔韧性，抬脚踩上了锁眼。
程锦咬着牙，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但他没有想到，李二狗虽然看上去挖瓜裂枣，但骨子里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别说扒墙了，她都没翘过课！
程锦脸憋得通红：“你使点劲啊！”
李二狗抬起头，奋力地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通过大脚趾稳定在小小的一截锁眼上，很无辜：“我拉屎的力气都用上了！”
“那你肯定没有便秘过！妈的！”程锦深呼了一口气，回想着当年看过的举重比赛的视频，猛地一用力，用不太标准的挺举姿势，几乎是用提的把李二狗提上了墙。
“哎哟！”
假如时光可以凝固，那么就一定要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刹那。然后，让其他所有无关的一切，都远在天边。
上墙的时候，李二狗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墙头上，差一点就滑下墙去。还好左手还在程锦手里。
程锦使劲高举着和李二狗紧紧相握的左手，还是无法挽回李二狗下坠的趋势。情急之下，程锦一把捞住了——
李二狗的腰。
程锦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李二狗的身材。在他的眼里，李二狗一直就是一只只知道吃的蠢猪猪，没有想到，少女已经悄悄发育了起来，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
好细……
程锦紧紧揽着李二狗的腰，用力把受惊了的少女往自己的怀里拉，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透过并不厚重的衣物，透过程锦微微出汗的手心，穿过无数个神经纤维，在程锦的脑子里重重一击。
已经是春天了吗？不，高处的风还有些凉意。那么，为什么会有花香？
李二狗的身体终于在程锦的力挽狂澜中稳定下来。程锦这才发现，自己因为着急而略微有些用力过猛，少女的身躯，胸口一起一伏，就在自己的臂弯里。少女的脸，距离自己只有几公分。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眉毛还皱着没有放下来。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惊慌。眼角，一粒露珠滚落。嘴巴真小，就像是一颗樱桃。
其实还是长得挺好看的。程锦心中一紧，喉结上下滚动。
嗯……好像……
好像还有什么软软的东西，顶在自己的胸口……
程锦赶紧松开手。
“该减肥了！”然后扭过头去不看李二狗的神情。
李二狗还在生死一线的恍惚之中，只觉得脸上凉凉的。手抚在脸上，沾染了一道泪痕。李二狗赶紧抬起袖子在脸上擦了擦。
“喂！我差点就掉下去了！这种时候你还好意思说我胖！”李二狗有些生气。
“要不是你这么胖我就能稳稳地拉住你了，才不会掉下去呢！”程锦依旧梗着脖子，看向其他地方。
李二狗失望极了，明明是他非要自己爬这个自己爬不上的墙，自己差点出事他竟然像没事人一样，着急撇开自己的责任。
程锦觉得自己蠢爆了。自己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但是话到嘴边，就变了一个味道。就像做了一个和喜欢的人在雨里奔跑的梦，醒来之后只记得自己在雨里摔了一跤。
程锦想伸出手抓住李二狗，解释的话就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手心仿佛还留着少女的体温。
李二狗直接无视了程锦伸出的那只手。她小心地把身子正过来，寻找着下墙可以落脚的某个凸起。
但是她的身体，就那样定在了她转过身来的那一刻。
因为眼前的景象，令人惊诧。
有些年头的小巷，铺着残破的石砖，参差的有些青苔。一地落叶。
怪不得李二狗隔着墙什么都听不到，因为这条小巷里，根本就空无一人。
破落的霓虹灯，歪歪斜斜的招牌。破旧的木门，风一过就吱吱呀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窗户还是上个世纪的彩色玻璃，只是蒙上了许多灰尘，还破掉了几扇。
地上还有几个打碎的瓷碗。
一眼望过去，从街头到巷尾，没面斑驳的墙上，都写着刺眼的，殷红的，大大的“拆”字。
李二狗闭上眼睛，小巷往日的热闹便扑面而来。放学的孩童，成群结队，各家的妈妈纷纷从窗口探出头来，呼喊着孩子赶紧回家吃晚饭，没做作业的赶紧写作业。
入夜后，小贩的吆喝声，喝酒的汉子醉醺醺地划着拳，往彼此的杯子里满上午夜前的最后一杯辣嗓子的白酒。年轻的女孩，年轻的**包裹在紧身的高开叉旗袍里面，遣倦地走过，高跟鞋踩在路边的水洼里，在每个人的心里溅起水花。
好像某种莫名的不可抗拒的外力，强行介入到了这个，让这个小巷凝固在自己最热闹的那一瞬间，然后慢慢被时间侵蚀。
“这所高中，差不多在建市的时候就有了。我爸就是那个时候，来这个学校当校长。我们家以前就住在这儿。那个时候，他最喜欢做的就是，下班后，和学校里其他的老师来这里喝一杯。”
“我小时候，就是吃着街东头的张妈的裹凉皮长大的。爸爸妈妈忙，总是没时间给我做晚饭，我就在隔壁王大妈家蹭饭。直到上了高中，我每天中午还在这里吃饭，东北水饺或者李记面条。这条小街，满载着我的回忆。”
“去年市里下来的文件，要改造这条小巷，建成十几层的小高楼。小巷太老了，老的经不起再多的热闹了。电线杂乱无章的缠在一块，陈叔有次喝醉了酒，烟头掉在床底下，你看那片街区，现在还有焦黑的烧过的痕迹。”
李二狗顺着程锦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根孤零零的黑乎乎的电线杆。
“然后我们家就从这里搬了出去，陆陆续续地，大家都从这里搬了出去。人去楼空，小巷空荡荡。明知道这里不会再有自己以前熟悉的那些人，但是还是偶尔会想回来看看。”
原来程锦只是把这里的墙爬过很多次。
程锦跳下墙：“下来吧，我接着你。这次我保证不会有事，我发誓。”程锦竖起三个手指头。
李二狗白了程锦一眼，犹豫了一下，物色了半天落脚地，最终心一横。
落在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程锦松开李二狗，向巷子深处走去。李二狗跟在程锦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落叶像一块巨大的毯子，在所有人都抛弃了这个巷子的时候，还义无反顾地张开双臂。李二狗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心地踩在一片又一片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清香。
程锦停下了脚步。李二狗没留神，一下子撞在程锦的背后。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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